?便是小舟不願說與,那長寧公主又豈是個會瞧人臉色之人?
??“什麼救命之恩?怎麼個救法?”
??“呃……這事兒要從很久前說起。”小舟略微思索了一下,便告訴她,自己是在南奔趕集會時,因爲當時人很多,在橋上時,被人羣擠下了橋,落入河中,得戈承所救,這才撿回一條命。
??這般被擠落河中的事兒很常見,不至於引起懷疑,便是懷疑了,也不可能真的一一去核實,所以小舟並不擔心。
??再者,當她說到了集市的時候,對這雖然貴爲公主之尊的長寧來說,卻是新鮮的,一下子便將剛纔的疑惑丟開,對那宮闈之外的生活升起了濃濃的興趣,甚至連幾個皇子也都來了興趣,有圍上來的,也有離得遠些,卻都是聽着的。
??“一般天未放全亮,趕集之人便會早早的起牀趕路,有貨物的會趕着牛車,騾子車,然後聚集到固定的地方,貨物少的,會挑着扁擔,或者肩上有這樣的褡褳。”小舟比劃了個長長的袋子一樣的東西,前後都可以放東西。
??隨着小舟的描述,那宮闈之外的生活,便如同潑墨畫卷一般在衆人面前展開。
??她記得在南奔的時候,阿婆曾經帶着她一起去集市上賣繡的花樣,人羣熙熙攘攘,酒幌招搖,大路兩側,是成排的小販擺着攤子,吆喝聲、討價聲此起彼伏,饅頭鋪的夥計還正掀開熱氣騰騰的籠屜,不比這宮中的饅頭精緻。南奔的饅頭都很大個,一個個趴在籠屜裡,就像是一隻只的白兔一般。
??“你阿婆對你可真好。”長寧公主眼裡滿是對小舟口中所說集市的嚮往,好似能帶小舟去集市的人,便是這個世界上對小舟最好的人。
??小舟點點頭。阿婆待自己,是真好。
??回到了景言宮,小舟依然如往常一般伺候着,膳食什麼的也早早的提來,伺候元晦用膳,季嬤嬤與陳福那邊,也沒有任何怠慢。
??元晦一直在盯着小舟。眼神複雜。
??小舟只是裝作不知道,她明白,這元晦因爲所處位置,與一般皇子不同,性格謹慎早慧。也多存了戒心。
??一直到小舟要端着銅盆出去時,元晦還是開口了,“小舟是嗎?”
??“回殿下話,奴確喚作小舟。”小舟福身,對於這已經伺候多日的主子,還不敢確定自己的姓名,多少有些無奈。
??“你與那戈修撰究竟是什麼關係?”
??不能怪元晦會生疑,實在是小舟的救命之恩說辭,尚且不足以說服於他。要知道,是這戈承救了小舟一命,而非反之,何以戈承會爲她做下推鞦韆這等下事,所以他根本不信。
??“殿下一定奇怪,小舟乃都城史家長女。與南奔有何干系,小舟所言,並非胡言,小舟曾因病在南奔舊宅中養病,所以才得以結識戈大人,大人一直對小舟很是照顧,還請殿下莫要猜測。”
??對於元晦心中所想,小舟自然是清楚的,這事兒,她本就明白,明眼人一定會生疑,所以她便把自己與戈承之間的事兒半真半假的摻和在一起,撇重就輕的說出來。
??反正她的話兒不假,史清名當初就任之處與南奔臨地,她也確實是在南奔便識得戈承,至於救命之恩這事兒,還是那句話,沒人會真的去查,也查不出。
??畢竟戈大人不是穿官服,小舟也只是無名之人。
??見小舟一付膽怯的模樣,元晦嘆了口氣,道:“你莫要慌張,我並沒有要懷疑你的意思,只是有些奇怪,纔會開口問問罷了。”
??“然。”小舟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然後便福身告退。
??“史小舟,你不似一般的女官,我看的出。”元晦在小舟踏過門檻的瞬間,這般說着。
??小舟心裡一凜,面上卻裝出一付不解的模樣。
??“罷了,你出去吧,早些休息,明日早課,你依然要同我去。”
??“然。”小舟福身後退,將門關上。
??那一瞬間,小舟看着門板上的雕花發愣,元晦才智,着實是讓她驚歎。
??她也早早的想過,若是此人爲帝,必然要比那太子元恆登基要來的好,對自己而言,也是最爲有利,只是,這背景勢力,着實是個難題,這也是她遲遲不肯多言的原因。
??罷,尚且靜觀其變,以謀後事。
??翌日
??尚學堂
??“太傅,卷子都給遞了嗎?”元徽繞在太傅身側,問道。
??“回五殿下,都遞了,現在翰林院的諸位大人們正在閱覽,等他們看了,便會呈給吾主聖,讓吾主龍目聖覽,想來無需多時,便會有消息傳過來。”太傅年歲已近花甲,怎麼經得起元徽這般晃動,差點整個人栽到桌案上。
??元徽一聽卷子纔到翰林院,立刻不高興的又抓住太傅道:“啊,那得到什麼時候啊,那些官員們,一個糧簿都能看半年,父皇啥時候能瞧到我的卷子啊?”
??太傅嘖了一聲,心說什麼叫糧簿看半年啊,那是糧倉賬目,自然是要時時增減。
??元睿笑着搖頭,見那太傅都要被他給搖散了,晃晃悠悠的,一付不敢言的模樣,便不禁笑道:“老五,那些翰林院的人知道咱們父皇要看,怎麼會耽擱呢,而且咱們太傅又不是仙卿,怎麼能知道父皇瞧到了哪份卷子,你就別纏着太傅了。”
??“老三說的沒錯,老五你就安靜一會,這般鬧騰,也不怕被人瞧了笑話去。”元瑾也跟着勸,但也沒抱多大期望,畢竟老五這脾氣,不是一時半會兒可以改的掉的。
??“無論父皇先看誰的,你元徽向來都是個給咱們墊底的,着什麼急啊。”長寧嗤笑一聲,怎麼肯輕易放過這話頭,自然又是一番冷嘲熱諷。
??元徽聞言氣惱,便是他學問不好又怎麼樣,她長寧也不見得比他好到哪裡去。
??但當元徽剛要開口時,一旁的元瑾便攔住了他,又眼神示意他瞧了站在長寧身邊一直低着頭的小女官,“你一個哥哥,怎麼還跟妹妹計較起來了。”
??“我……”元徽一字後,便止了聲,一甩袖子,瞪了長寧一眼,一付好男不跟女斗的意思。
??元瑾鬆了口氣,他們的母妃貞妃娘娘與長寧公主母妃姜妃娘娘,二人一直都是明爭暗鬥,這長寧也是向來都與元徽不怎麼對盤,他便一直跟着攔着勸着,就是怕元徽衝動脾氣,出了什麼事兒,將局面鬧僵了,連帶着他們的母妃貞妃也跟着挨父皇訓斥。
??而此時,他瞧見元徽似乎對這個小女官,很花心思,這纔會利用了元徽不願在這小女官面前表現出不好的一面,從而勸住他。
??見元徽不肯再開口,長寧只覺得無趣,便眼睛一轉,看向了身側乖順的小女官。“哎,小舟,你怎麼也不說話兒呢?”
??長寧公主對這個年紀相當的小女官很是喜歡,哪怕自己身邊也有一個,只是自己的那個恭恭敬敬的,實在是讓她倒足了胃口,怎麼看,也是老六宮裡的這個讓人喜歡。
??小舟與旁的女官不同嗎?
??這倒沒有,反而比她見過的那些女官更加懂禮數,施禮叩拜,一個不含糊,甚至連話兒也說的圓滑,可是她就是覺得這個小女官與其他女官不一樣。就好像是盆裡的蘭花,和空谷幽蘭一般,平時瞧着沒什麼分別,但迎風那麼一微顫,便讓人移不開視線去。
??其實不止是她,七皇子元昊,五皇子元徽,也總是喜歡跟她玩,便是年紀略大的二皇子元瑾,三皇子元睿,也是對小舟甚有好感。
??她想過跟元晦將這人討了去,可又不合禮法,畢竟這女官不比宮奴,個個身後都有官家,且她將此事與母妃說過,母妃頓時便將臉色給沉了。
??因爲一宮女官不得多,若是小舟去了她宮裡頭,她宮裡的女官自然要去元晦宮裡,而她宮裡的那個,唉,說起來還是她的母妃姜妃的遠侄女兒。
??“回公主話,主子們說話兒,奴不以得插話,否以宮奴戒規處置。”小舟輕輕福身後,聲音輕而緩。明明小舟謹言慎行,保持主奴規矩,凡事也不願冒頭,卻反而讓這些龍子鳳孫覺得稀奇,啥事都喜歡扯上她,其中長寧更是喜歡的緊。
??這般事兒終究不在預料之中,這讓小舟心底多少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尚學堂的皇子們焦急等待時,翰林院也是一團遭。
??打南華門入不足百步,便是座坐北面南的翰林院。
??“這叫什麼跟什麼啊,這一準是那五皇子所作。”明翰林扯着手中的卷子,給房中其他人看。
??衆人一瞧,也紛紛搖頭,直嘆這五皇子元徽不是塊唸書的材料。
??坐在一旁的戈承捧着個湯婆子,有風自門窗進來,他的身子還微微的有些打寒戰。
??其實這元徽所作有多差,戈承卻不以爲,以一個八歲的孩子來說,能作詩寫對本就是稀罕事,不過是這孩子放在了這堆皇子間,便顯得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