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敲響,蘇瑾獨自一人回到了蕭雅院,看了看仍舊黑漆漆的屋子,她站在門口想了半晌,才大力的推開了眼前的房門。
“砰!”的一聲,蘇瑾邁步走進了屋子,然後開始若無旁人的梳頭洗漱。
躺在牀榻上本就沒有睡意的夜蒼邢無奈的睜開雙眼,看着一邊哼着小曲,一邊獨自忙活的蘇瑾,輕輕的擰了擰長眉。
他要是沒記錯,蘇瑾是趁着他睡着的時候纔去的縣衙,本是偷偷摸摸的行爲,現在卻是一點做賊的意識都沒有。
難道她就如此的料定,他從一開始便對她的去向全然瞭解麼?
半晌的功夫,蘇瑾收拾妥當了一切,朝着牀榻的方向走了過來,對着夜蒼邢此時睜開的雙目只是一掃而過,隨後便像是什麼都沒看見一樣,單手支撐在了牀榻邊上,對着牀榻的裡側翻去了身子。
也就是在這時,夜蒼邢忽然伸手拉住了蘇瑾支撐的手腕,一個拉扯之下,讓原本已經騰空而起的蘇瑾,瞬間的失去了平衡,朝着他的身子撲了過來。
大力的磕碰,讓蘇瑾疼的鼻尖泛酸,揉着自己的鼻子,對着始作俑者怒瞪雙目,“夜蒼邢你腦袋瓜子被驢踢了?大半夜的抽什麼瘋?”
如果此刻不是她的鼻子要緊,如果此刻夜蒼邢沒有拉住她的另一隻手腕,她肯定一巴掌掄過去,將這個總是喜歡在人背後捅刀子的僞男人乎到地面上去!
無視掉蘇瑾那噴着火苗的雙眼,夜蒼邢清淡開口,“蘇瑾,你是本督見過最沒有自識的賊人。”
有哪個做賊的大半夜如此大張旗鼓?這蘇瑾還真是屢屢讓他夜蒼邢刮目相看啊!
“賊?誰是賊!”蘇瑾這火爆脾氣被夜蒼邢這麼一點,果然又着了,“夜蒼邢你說話也不怕閃了舌頭麼?”
這什麼狗屁男人,就算是想要吵架,也總要找一個靠譜的理由吧?
夜蒼邢淡笑掛脣,紫色的雙眸似流水波動,“如果夫人大半夜鬼鬼祟祟出門不算是賊,如果夫人大張旗鼓的回來還算是有做賊的自識,那麼本督就真的無話可說了。”
“我呸!”蘇瑾單挑眉梢,恨不得雙眼變成利刺直接戳瞎了,面前這個僞男人的一雙眼,“夜蒼邢,你眉毛下面那兩個窟窿眼是喘氣用的吧?這裡是夜府,我是夜夫人,別說我只是半夜出門一次,就是我天天半夜出門,我也光明正大!”
她早就猜到了一直跟在自己暗處的那個探子是夜蒼邢的人,如今顧雲霞落魄,顧雲潔和夏侯永長是避之不及,蘇冉國是正在氣頭,所以除了這個僞男人身邊鼻子比狗還要靈敏的探子,她實在是想不到還有誰會在此刻監督她的一舉一動,就差上茅房都跟着了。
當然,這也是她故意敲鑼打鼓回來的原因,既然夜蒼邢已經瞭解了她的一舉一動,她又何必小心翼翼言行謹慎?
俗話說對待病人,就要對症下藥!尤其是對待像是夜蒼邢這種病入膏肓的僞男人,就要往死裡下藥!
蘇瑾的話音落下去了許久,卻一直沒聽見夜蒼邢的回話,詫異之下,蘇瑾收斂起自己的心思垂眸看了去,不偏不正,正巧對上了夜蒼邢此時那雙戲謔含笑的眼。
驚愕之下,蘇瑾伸手摸了摸夜蒼
邢的額頭,入手細膩,微涼掌心,“沒發燒你傻笑什麼?”
夜蒼邢那一雙帶着笑意的雙眸,在蘇瑾手心的碰觸下,忽然黯下去了幾分,“你剛剛說你自己是夜夫人?”
“難道不是?我可是你明媒正娶進來……”說着說着,蘇瑾說不下去了,因爲她總感覺自己似乎說錯了什麼。
“明媒正娶。”夜蒼邢挑起脣畔,單手枕在自己的腦下,“蘇瑾,我們當初的賭約,是你輸了。”
賭約……蘇瑾一愣,擰眉的想了半天,終於算是想起來,夜蒼邢口中那個賭約是怎麼回事了。
幾個月前,雲國皇宮。
剛下了朝堂的蘇瑾順着嵐水小築朝着宮門走去,滿臉的喜色勝過了此刻正垂佛在面頰上的春風。
就在剛剛的朝堂上,老皇帝已經當着文武百官的面答應了她,只要她這一仗能夠大獲全勝,那麼她的婚事便由她自己做主,而她也終於能和夏侯永長雙宿雙棲了。
忽然身側的樹林裡傳來了一陣悉悉索索的響動,回神的蘇瑾側眼看去,只見在那棵棵挺拔的柳樹林之中,有一個人影正體力不支的靠在一處樹根處喘着粗氣。
礙於距離太遠,蘇瑾見不得那個人影的長相,爲了防止不是什麼刺客混進了皇宮,蘇瑾連猶豫都沒有的直接滿身防備的躍進了樹林,朝着那抹人影走了去。
隨着她的慢慢靠近,那抹身影的面龐便是愈發的清晰了起來,當她徹底看清楚那個人影的真面目時,忽然有一種想要轉身離開的衝動。
那靠樹而坐的人可能是因爲受傷的關係,緊閉着雙眸,面色很是蒼白,一陣春風拂過吹起了他散落在身前的墨發,露出了那胸腔上通紅滲血的傷口,此刻的他少了平時的幾分邪魅,多了一分病態的柔弱。
不過饒是他怎麼美好,怎麼好看,就算他漂亮到臉蛋上長出鮮花來,蘇瑾都懶得多看一眼,因爲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她長久以來的死對頭,夜蒼邢。
蘇瑾就這麼站在他的不遠處停下了腳步,在走還是留之間徘徊不定着,最後,夜蒼邢那還在留着鮮血的傷口說服了蘇瑾,讓蘇瑾咬牙拋開恩怨的大步朝着他走了去。
不過是幾個箭步,蘇瑾便站定在了夜蒼邢的身邊,蹲下身子伸出雙手,直接撕開了夜蒼邢的衣襟。
“刺啦!”一聲,讓夜蒼邢緊閉的雙眸豁然睜開,渾身漸退的殺氣再次肆起,卻在看清楚面前的人時,愣住了神色。
“蘇瑾?”他不敢置信的喊出了她的名字。
蘇瑾根本不擡頭去看夜蒼邢,將懷裡隨身攜帶的止血散掏了出來,咬開瓶蓋倒在了夜蒼邢那面目猙獰的劍傷上,待血有了收斂的趨勢,才鬆了口氣的朝着自己的袖子看了去。
不過沒等蘇瑾再有多餘的動作,夜蒼邢卻是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你爲何要救……”沒等他把話說完,便覺得胸口一熱,隨着一股鮮血便是噴了出來,“噗!”
蘇瑾斜眼朝着他看了去,對視了他三秒鐘之後,咬牙切齒,“既然難受就閉嘴!”說着,掙脫開他的鉗制,將自己的袖子撕下了一條,麻利的包紮在了他的傷口上。
她有的時候是真的搞不懂面前這個僞男人,明明
自己都已經撐不住了,卻還是用盡全身的力氣去防備別人。
就好像以前養雞的農夫一樣,整天點燈熬油得不睡覺也要盯梢,就怕自己家的雞被人偷走了。
忽然肩膀上一沉,有什麼東西砸在了肩膀上,蘇瑾下意識的側眸一看,面頰迅速僵硬,夜蒼邢這這廝竟然就這麼栽在她的肩膀上睡着了……
伴隨着陣陣清風,夜蒼邢身上那淡淡江南香氣是一縷縷的往蘇瑾的鼻子裡鑽,蘇瑾朝着四處看了看,正打算將夜蒼邢拖到一處陰涼多一些的樹蔭下面,卻不想就在她剛剛將自己的雙臂抱住在夜蒼邢的腰身上時,忽然從遠處傳來了陣陣嘈雜的腳步聲。
能在皇宮裡如此不用按照規矩走路的人斷然不會是太監或者宮女,爲了不讓路過的人發現自己和夜蒼邢,蘇瑾只能抱着夜蒼邢一同避在了樹根的後面。
“周大人,你說皇上讓蘇將軍自己選擇夫婿,難道是料定了蘇將軍會選擇三王爺?”
“劉大人此言有理,蘇將軍從小與三王爺青梅竹馬,本就是朝中屈指可數的郎才女貌,若是蘇將軍凱旋而歸,這個夫婿自然會落在三王爺的頭上。”
“哎……說到底是我只是可惜了夜督主,如此的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如不是身有殘缺,若能與蘇將軍結成連理,想來我雲國將會在他們二人的扶持下煜煜生輝纔是。”
“劉大人這話切莫亂說,放眼朝堂之上,誰人不知蘇將軍與夜督主一向不合?”
“就是如此,所以我才說是可惜了啊……”
隨着路過的兩位官員慢慢走遠,蘇瑾這才送樹後探身子,又是一陣的輕風佛過,蘇瑾跟着打了個抖,當然她抖得不是這春風,而是剛剛那兩位官員口中的話語。
開什麼玩笑!她蘇瑾就是瞎了,也不會和夜蒼邢喜結連理的好不好?哪怕是這個世上只剩下了他自己,她也不屑多看一眼!
“蘇瑾你抖不抖,本督和你也不會和你結成連理。”
一句帶着低沉沙啞的聲音,掃過了蘇瑾的耳畔,蘇瑾垂眸,意料之中對上了夜蒼邢已經張開的鳳眸,“夜蒼邢你腦袋進水了?你以爲我樂意麼?”
夜蒼邢勾了勾還沒有恢復血色的雙脣,“既然你不情,我也不願,那麼還請蘇將軍放手。”
放手?蘇瑾如此一聽,這才注意到此刻自己的雙手還抱在夜蒼邢的腰身上,帶着幾分嫌棄的趕緊鬆開手臂的站起了身子,想也不想的直接轉身就走。
夜蒼邢垂眸看了看那包紮在自己胸膛上衣條,似想了片刻,待再次擡眸朝着蘇瑾背影看去時,不鹹不淡的說了一句,“蘇將軍好自爲之,且莫認賊當良人。”
蘇瑾聽聞,停下了腳步,“夜蒼邢你以爲我會相信你的挑撥離間?”
“呵……”夜蒼邢慵懶的朝着樹根靠了靠,“是不是挑撥離間,蘇將軍早晚會知道。”他從不喜歡欠人太多,所以他纔多此一言的提醒一聲,至於信還是不信,就和他再無關係了。
回眸瞧着再次閉目的夜蒼邢,只當他是打算挑撥的蘇瑾笑了,“夜蒼邢,如果這是賭約,那麼你必須無疑,其一三王爺不會背叛於我,其二我蘇瑾永遠不會和你夜蒼邢有任何的瓜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