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的一聲,想起在夜蒼邢的身後,已經走出屏風的夜蒼邢下意識的停住了步伐,漫不經心的回頭一掃,當他那帶着幾分慵懶的視線最終匯聚在地上那抹已經昏卻的人影時,雙眸瞬間斂緊,幾個大步便走回了屏風,伸手將地上的蘇瑾撈進了自己的懷中。
伸手摸上蘇瑾的手腕,感覺到她脈象還算是平穩,夜蒼邢這才鬆了口氣,彎腰將地上的軟巾撿起蓋在蘇瑾的身上,剛走出屏風,便撞見了才進屋的八寶。
八寶手裡還拎着熱水,本來是打算進來給蘇瑾加水的,沒想到進來便撞見這麼一副景象,當即驚訝的打翻了手中的水桶:“家,家主……夫,夫人……”
夜蒼邢上揚的長眉擰成了一個疙瘩,擦身直接掠過八寶朝着裡屋走去,冰冷的聲音品不出絲毫的溫度:“把司馬管家叫來。”
“是。”八寶從來沒見過如此冰冷到讓人腳底生寒的夜蒼邢,趕緊點頭跑出了屋子。
夜蒼邢抱着蘇瑾走到牀榻邊,平緩的將懷中人兒放在被褥之中,垂眸看着她毫無血色的脣和麪頰,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涼氣。
攏起自己的袍子,緩慢蹲下身子,伸手輕輕觸碰上那如同白紙一樣薄透的臉龐,是他指尖輕顫的小心翼翼。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感覺,但他明顯察覺到了自己的害怕,他已經很久沒有這個感覺了,自從他家道中落之後,便再也沒有任何人與任何事觸動到他的心,他本以爲以後也不會再有人會擾亂他的心房,但他沒想到……
在他的印象當中,蘇瑾一直是強悍的,這種強悍不容動搖半分,不容讓人質疑分毫,他以爲蘇瑾就是這麼一個堅強的人,可他沒有意識到,當被人習慣的堅強坍塌之後,將會是讓其他人都無法承受的力道。
腦海之中滿是她的影子,她的微笑,她的狡黠,她的喜怒哀樂,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怎麼了,爲何在她倒下去之後,他會如此的驚慌失措。
伸手握住她冰涼到滿是溼汗的手心,夜蒼邢的一雙眼中是難得的認真:“蘇瑾,你究竟給本督下了什麼藥……”
司馬管家在八寶的帶領下急匆匆的進了屋子,走進內屋瞧見正拉着蘇瑾手心的夜蒼邢,不禁也是嚇了一跳:“家主,這是出了什麼事情?”
夜蒼邢聽聞起身,將蘇瑾的身子全部裹進了被子裡,待回頭時已經收斂起了自己眼中的所有思緒:“沐浴的時候直接暈倒了。”
司馬管家一愣,想起剛纔在院子裡看見蘇瑾彎腰的場景,心裡多少有了數:“應該是體內寒氣所至,紅棗人蔘湯倒是可以緩解,但是要想徹底根治還需慢慢養。”
“難道她的身子與她常年帶兵打仗有關係?”夜蒼邢雖然知道蘇瑾是因爲什麼導致的昏迷,但他不清楚病因。
司馬管家將視線從蘇瑾的身上撇開,感慨的嘆了口氣:“夫人從小時候便在軍營裡磨練,根本沒有人懂得告訴她一個女子該忌諱和注意的事情,如今到了豆蔻年華,難免會體弱存寒,雖然忍得一時的疼痛便過去了,但長此以往一下終歸是要落下病根的,蘇家老爺當年把夫人仍在軍營,是爲了報答朝廷的信任和皇上的器重,但他卻忽視了夫人本身是女兒身的事情,現
在夫人如此模樣,讓人當真是不知道該說蘇家究竟是看重了朝廷,還是忽視掉了夫人。”
夜蒼邢一愣,心中已瞭然於司馬管家的話,世人都以爲蘇家疼愛,信任蘇瑾,所以纔將她扔進了軍營之中磨練,爲的就是爲家族爭光,爲國家效力,現在讓蘇瑾榮譽在身,成爲雲國的傳奇。
但所有人只看見了蘇瑾的表面風光,又有誰在乎她背後自己扛起的疼痛?想起剛剛她在院子裡淡定的樣子,想必應該是對這種疼痛習以爲常了纔是,那也就是說,這種疼痛已經讓她成爲了一種習慣。
有人將幸福當成一種習慣,因爲她們有人寵溺,有人將美食當做一種習慣,因爲他們比任何人都愛惜自己,但如果有人將疼痛當成一種習慣,又說明了什麼?
夜蒼邢再次將自己的目光轉到蘇瑾身上,看着牀榻上那明明纖細到徒手可折的人兒,卻硬是要扛起堅強,一向涼薄的內心忽然生出了一絲疼痛。
也許到了現在,他終於明白爲何蘇瑾會與蘇家出現裂痕了……
“家主,人蔘紅棗湯好了。”一名小丫鬟端着托盤走了進來,打破了屋子裡暫時的安靜。
把蘇瑾昏倒當成自己粗心的八寶很是自責,見了那熱騰騰的湯碗,當即接了過來:“家主,讓奴婢在這裡守着夫人吧。”
夜蒼邢掃了一眼八寶手裡的托盤:“你去跟司馬管家道藥鋪裡抓點藥回來。”
八寶一愣,還想要說什麼,卻被司馬管家用眼神駁了回去,八寶雖然仍舊擔心着牀榻上的蘇瑾,卻也只能默不作聲的把托盤放在桌面上,跟着司馬管家走出了屋子。
漆黑的小路唯八寶手裡的燈籠散着微弱的光,照耀在夜色之中恍恍惚惚。
“司馬先生,家主爲何不讓奴婢留下來照顧夫人?難道是在責怪奴婢麼?”八寶嘟着嘴巴,不開心的看着腳下的路。
司馬管家笑着捋了捋鬍鬚:“你這麼想?”
八寶是在府中時間最長的丫頭,雖然辦事總是馬馬虎虎的,但司馬管家卻很是照顧她,明面上八寶是夜府的小丫鬟,其實夜蒼邢與司馬管家都已經把她當做一個可以信任的孩子來對待,不然八寶也不會有機會來照顧蘇瑾。
“是啊。”八寶點頭:“不然家主不是應該留下奴婢來照顧夫人的麼?奴婢就算再馬虎,也要比家主懂得照顧人啊!”
在八寶的心裡,夜蒼邢有威嚴的一面,有安靜的一面,但就是沒有溫柔的一面,況且蘇瑾自從來了府中,與夜蒼邢的接觸也是微乎其微的,這點不光她知道,府中其他的人也都明白看着呢,不然福菊當初也不會那麼囂張的敢來找蘇瑾的麻煩。
“呵……”司馬管家輕輕勾了下脣,目光忽然放遠了些許:“家主不是不懂得照顧人,而是不想罷了,難道你忘記曾經咱們府上那些開敗的菊花了?”
“您是說那些福菊?”八寶一愣,司馬管家所說的是她剛來府中時候門前兩側種植的菊花,她記得她來的時候那些菊花已經枯萎,眼看着就要凋零,她正想着要不要將這些菊花連根剷除,卻被夜蒼邢攔了下來。
當時她很詫異家主爲何要留下這些菊花,但是沒過多久她便發現,那些本來已經
快要死去的菊花,竟然奇蹟般得有了生命的跡象,有一次她晚上起來上茅廁時,無意撞見了正在照料菊花的家主,當時驚訝的呆若木雞,張大的下巴差點沒砸到腳面。
那應該是她第一次見到家主出了威嚴和冷漠之外的另一種神情,她一直沒能理解當時家主照顧菊花時是怎樣的一種情感,現在經由司馬管家一提醒她才幡然醒悟,原來那時家主對於菊花所流露出來的感情就叫做溫柔。
這也是爲何福菊進府之後能夠得到家主別樣對待的原因,只因她的名字與當初那些菊花的名字一樣,只因那些菊是家主母親最愛的花種。
司馬管家撇了一眼八寶如醍醐灌頂一般的神色,淡淡的笑了:“家主是個習慣於寂寞的人,但假若有一個人能讓家主慢慢走出寂寞,你又何必一味的去打擾?”
八寶如此一聽,也是懂了,不禁嘿嘿的笑了起來:“司馬先生,奴婢有些理解您的話了,不過奴婢還真是好期待家主能夠快點與夫人真正的在一起,因爲奴婢很喜歡夫人。”
“哦?”這次輪到司馬管家詫異了:“你喜歡夫人?”
“是啊。”八寶誠心的點頭:“夫人雖然厲害了一些,但奴婢覺得夫人是有真性情的女子,想什麼做什麼從來不會僞裝,和夫人相處讓奴婢覺得很舒心。”
司馬管家倒是沒想到蘇瑾竟然會在短短的幾日讓八寶有所改觀,不禁也是微微的舒了口氣,也許這次真的是老天開眼了。
八寶和司馬管家一邊說着一邊邁出了府門口,不過還沒等下臺階,便迎來了另外兩個人。
“司馬先生。”帶着青城的成墨先行開了口。
“恩,你們回來的正是時候。”司馬管家仍舊微笑:“夫人體有寒氣正臥牀休息,你們去看看夫人吧。”
成墨一愣,不敢耽擱的快步朝着府內走了去,剩下的青城對着司馬管家與八寶客氣的福了下身子,這才慢慢邁過了門檻。
跟在成墨身後的青城雙手死死的絞在自己的裙襬兩側,一顆裝着心事的心上下忐忑,她早就知道蘇瑾每次來葵水之前便會腹中絞痛的毛病,但她沒想到這次的葵水來得這麼及時。
如果她要是按照克修交代的做了,一定會留住蘇瑾讓蘇瑾不能去參加明日的比試,但她只要一想到蘇瑾現在的身體狀況,就會難免矛盾的左右爲難,因爲她很清楚,她一旦要是真的那麼做了,蘇瑾的後果可能不單單是不能參加比試那麼簡單了。
眼看着已經到了蕭雅院,青城忽然停下了步子不敢往前,一雙眸子糾結的看着那敞開的房門不知該如何是好。
走在前面的成墨感覺到了後面青城的止步不前,正在行走的步伐停滯在了原地,回眸見了青城那一雙徘徊不定的眼,想要開口說些什麼,卻終究是吞嚥回了那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再次轉身走上了臺階。
他想也許小姐說得對,當一個人想要犯錯的時候,若是你及時阻止了,可能她會害怕,但她並不會知道自己的錯誤在那裡。
他可以幫着青城躲過一劫,但他做不到幫着青城劫劫躲掉,如果這次的事情要真的能給青城一個教訓的話,他想他或許應該學會袖手旁觀,哪怕是一次也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