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噹噹噹……天乾物燥……小心火燭……”
不過纔是一更敲響,縣衙裡的縣太爺卻早已坐不住了身子下的板凳,滿臉是汗的一個勁的朝着門口張望着,一張皺在一起的肉臉,已經不能單單用糾結來形容了。
終於,在打更人走遠後,一雙身影走進了縣衙的大門,椅子上的縣太爺見了,一個不留神的差點沒從凳子上摔下來。
摸了摸自己急速跳動的心臟,縣太爺帶着衙役走到了門口,對着來人便是大禮參拜,“下官參加蘇將軍。”
披着黑色斗篷的蘇瑾掀開了披風,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肥粗二胖,一個勁哆嗦的縣太爺,便收回了目光,“直接去牢房。”
縣太爺點了點頭,趕緊在衙役的攙扶下從地面上爬起來,戰戰兢兢的走在前面,帶着蘇瑾和成墨朝着後院的牢房走了去。
他從今兒白天知道當朝的蘇將軍要來之後,便派人將整個的府衙都打掃了一遍,這還不算,他還將衙門裡所有的古董全部的藏了起來,不爲別的,只爲了不讓這位雷厲風行的蘇將軍挑出縣衙的毛病來。
因爲在他上任之前,頭先的那位縣太爺,就是讓這位蘇將軍抓到了把柄,不但是將那縣太爺家的所有古董摔了個稀巴爛,更是以品行不正的罪名,將那縣太爺仍進了大牢發配邊疆,以至於到了現在還在充軍。
“今兒的天氣很冷麼?還是今兒的天氣很熱?”
不是一句話,讓縣太爺立馬回神,趕緊回神對着蘇瑾笑了笑,滿眼的討好,“今兒的天氣剛剛好。”
“哦,是麼。”蘇瑾笑了,“既然不熱,孫縣令怎麼如此的大汗淋漓?既然不冷,孫縣令又爲何抖如篩糠?”
“……”被蘇瑾一語戳中要害的孫縣令,臉上的笑容一僵,不知該如何作答。
“嗤……”跟在蘇瑾身後的成墨嗤鼻,從孫縣令那張僵硬的臉上收回了目光,他早就已經習慣那些文武百官見着自己家主子聞風喪膽的模樣,但他不覺得這樣哪裡不妥,因爲他家的主子有那個本事和資本,讓人畏懼和膽顫。
蘇瑾心知肚明於孫縣令的恐懼,進牢房大門之前,趁着衙役解開鎖鏈,揚了揚眉梢又道,“白天不做虧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門,既然孫縣令如此的心驚膽戰,我又怎好視而不見?”她說着,轉眼朝着成墨看了去,“成墨,一會趁着我進大牢的空擋,你去孫縣令的府邸好好溜達一圈,有什麼值錢的統統給我裝起來,算作充公。”
“這……”孫縣令一個激靈,想要說些什麼,卻在對上蘇瑾那雙笑不達眼底的眼時,將剩下的話嚥了回去。
周圍的衙役雖然面上不苟言笑,其實心裡早已是愉悅的開了花,他們跟在孫縣令的身邊,沒少被孫縣令用各種理由剋扣月錢,現在好了,終於有人可以幫着他們出口惡氣了!
蘇瑾的一聲吩咐,讓克修帶着孫縣令朝着府邸走了去,剩下的衙役守在了門口,蘇瑾一個人邁步進了牢房之內。
剛一進到牢房,便是漫天的腥臭味撲鼻而來,走過長長的通道,隨處可見蟑螂成羣,鼠蟲亂竄,雖然和天牢相比,這裡見不得一些讓人觸目驚心的刑具,但現在這滿眼的骯髒和滿鼻的惡臭,也算是足夠讓人擰眉乾嘔
的了。
路過了成排的空置牢房之後,蘇瑾終於停在了最裡面的一間牢房門口,轉身看着此刻用破爛稻草掩蓋在身上,披頭散髮看不得容貌的那個蜷縮人影,蘇瑾沒有得以的哈哈大笑,也沒有滿心逾越的幸災樂禍。
她就是這麼安靜的站在牢房的門外,面色平靜的看着裡面的那個人。
還記得在她很小的時候,顧雲霞總是將她帶在身邊,無論是在出門還是在府中,永遠都會對着她溫熱而笑,在她熟睡的時候將她抱在懷裡輕拍後背。
她以爲顧雲霞是她的慈母,是她的暖娘,卻不想,在一切權益和謊言的背後,曾經的一切溫暖,都變得是那般的骯髒且不堪入目。
這個女人在她年幼無知的時候,將所有的謊言編織成一個美麗的陷阱,然後在她春風得意的時候,親手將那覆蓋在陷阱上的美麗撕破,徒留下所有的殘忍和血腥,讓她死不瞑目。
她是恨的,但她的理智告訴她,所有的恨都不是空穴來風,所以這一趟她來,並不是爲了盡釋前嫌,也不是爲了興師問罪,她要的,不過只是一個問題的答案罷了。
“咳……”蘇瑾故意咳了一聲,打破了此刻的詭異安靜。
牢房裡那個蜷縮在一起的影子聽見了聲音,現實蠕動了幾下,隨後猛然而起,帶着全然的期望朝着蘇瑾的方向望了過來,“老爺是您來了麼?”
老爺?蘇瑾聽罷,心生好笑,對於蘇冉國那樣一個只懂得爲家族增光的男人來說,顧雲霞如今做了這般有辱門風之事,簡直恨不得親手剝了她的皮懸掛城門,現在又怎麼會來看她?
“怎麼是你?”滿眼期望的顧雲霞見着來人竟然是蘇瑾,當即期望消失,換上的是滿臉的冷漠。
蘇瑾對於顧雲霞的冷漠全然忽視,伸手慢慢打開外面的門栓,但聽“吱嘎!”一聲,牢門敞開,蘇瑾邁步走了進去。
“好歹你我母女一場,如今你就要含笑九泉,我又豈有不來送送的道理?”
“你什麼意思?”顧雲霞再次朝着蘇瑾看了去,那被坍塌瓦片刮傷的臉,早已看不出本來的容貌尚佳,只剩下了一雙突兀的大眼睛瞪於眼眶。
“什麼意思?我能有什麼意思?”蘇瑾笑,倒是也不嫌棄牢房骯髒,就着從顧雲霞身上滑落的草蓆,坐在了用幾塊木條當成的牀榻上,“如今你不但被人捉姦成雙,更是光天化日之下不顧禮義廉恥的衣衫不整,如此的辱沒蘇家,你以爲等待着你的除了浸豬籠之外,還會是什麼?”
顧雲霞如此一聽,雙目更是瞪圓,一把拉住了蘇瑾的衣袖,沒了剛剛的冷漠不屑,有的是滿嘴的懇求,“不是的,瑾兒,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被人下了藥,纔會……”她說着說着,忽然感覺出了哪裡不對,驀然朝着蘇瑾挑起的脣角看了去,帶着膽顫的心驚,鬆開了拉住蘇瑾袖子上的手,“是你,是你陷害我!”
是啊,如果不是蘇瑾,又會有誰能如此的陷害她於死地?如果不是蘇瑾,誰又能將計就計的將夏侯永長和自己堵在喜房?
“蘇夫人嚴重了。”蘇瑾垂眸掃了掃袖子上剛剛被顧雲霞拉過的地方,“你與我之間,談陷害多傷感情?今日蘇夫人的牢獄之災,不過是我的高人一見罷了
。”
“你……你是什麼時候知道的?”顧雲霞不敢相信的搖着頭,身子不斷的向後蹭着,她自認爲自己的隱瞞天衣無縫,爲何蘇瑾竟然會先人先知?
“知道什麼?”蘇瑾稍稍前傾了幾分的身子,看着像是見着了洪水猛獸一般畏懼的顧雲霞,“是知道你和夏侯永長的不堪苟且?還是知道你對我的利用?亦或是知道我本就不是蘇家的孩子?”
“你怎麼會……全都一清二楚……”顧雲霞雙肩不自覺的抖動了起來,直視上蘇瑾眼裡此刻那深不見底的笑意,一股涼氣順着腳底直達頭頂。
“我是怎麼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究竟是誰?”說此,蘇瑾忽然拉住了顧雲霞身前的衣襟,強迫她那雙閃躲的眼睛對上自己探視的雙眸。
顧雲霞先是一愣,隨後竟然是從極度的恐慌之中哈哈大笑了起來,“哈哈哈……蘇瑾,你以爲我會如你所願的告訴你你想要知道的?別忘了,我的姐姐可是當朝的皇后,就算其他人不救我,她也是不會眼睜睜的看着我浸豬籠!”
“呵……真是好笑。”蘇瑾聽聞,冷冷的發笑,“顧雲霞,我真沒想到你竟然是如此的愚鈍,你與當朝的王爺苟合被人雙雙捉於光天化日,現在的皇后爲了家族和自己的顏面,躲你都來不及,又怎麼會對你伸出援手?再者,用你那隻懂得勾搭男人的腦袋好好想想,若是皇后當真對你施加援手,論縣衙裡,誰又敢將你仍在這個又臭又髒的地方不聞不問?”
蘇瑾的隻字片語,讓顧雲霞最後的希望徹底斷裂,她一雙剛剛還得意的雙眸再次一點點的睜大,當紅色的血絲像是圖騰一樣覆蓋了整個雙眸時,她忽然推開了蘇瑾的雙手,大笑着流出了眼淚。
“哈哈……哈哈哈……好啊!真好……”
這像是撕心一樣的大笑聲,震響了整間牢房,帶着欺凌的悲憤徘徊在牢房外的天空不肯散去。
“蘇瑾,你以爲除掉了我,你便可以呼風喚雨了麼?你以爲我憑什麼能在蘇家說拿銀子就拿銀子?”顧雲霞笑的合不攏嘴,嘿嘿的任由口水流出脣畔,“蘇瑾,你是不是想問我你是誰?我不知道你是誰,但我知道你娘是個不要臉的狐狸精,當年要不是她的嫵媚骨頭,我又怎麼會當不成皇后的下嫁給一個半癱的廢物?都是你那個不要臉的娘!是她!不過現在她也沒什麼好下場!因爲她早就……”
蘇瑾再次拉住了顧雲霞的手腕,雖然她感覺顧雲霞此刻的樣子有些瘋癲,但仍舊不管不顧的問道,“早就什麼?”
“什麼?當年什麼?”顧雲霞忽然收起了臉上的笑容,重複起了蘇瑾的話,“當年我如花似玉,哪個不說我是雲國一朵獨秀?當年我的姐姐喜歡種樹,可是種着種着,竟然中出了一個彘,你說這是爲什麼?”
看着顧雲霞臉上那急速變換的表情,蘇瑾下意識的伸手探上了顧雲霞的脈搏,當蘇瑾感覺到自己指尖下那平穩跳動的脈搏時,她失望的鬆開了手,轉身不帶任何留戀的走出了牢房。
不是她不想問了,也不是她打算放過顧雲霞一馬,因爲現在饒是她現在給顧雲霞架上刑拘,也是什麼都逼問不出來了。
只因那個終於嘗試到被親人拋棄背叛的女人,徹底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