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竹帶着李左車和陳平親帥大軍三十萬,前往飛狐口。滎陽、成皋,分別由秦矮、秦射鎮守,王熬坐鎮後方。
按照預定的計劃,秦國的大軍沿着鴻溝向西向南推進,一路在中牟、開封等地佈下重兵,並且聯合了敖倉的王陵駐軍,在長達幾百裡的河道外圍築起人牆,極目遠眺到處是秦軍的士兵帳篷、戰馬、戰車,連鴻溝的水流聲都被人喊馬嘶所掩蓋。
白馬津渡口,王竹委派樊噲和呂氏兄弟、雍齒駐守,另外加上個隨何,出謀劃策。飛狐口的陣容更加強大,滄海君和英布、章義、夏侯嬰、陳平陳兵二十萬,等待楚軍光臨。王竹和王熬都認爲,項羽很可能會選擇路途較近但是地形相對險要的飛狐口作爲突破口,進行攻打。
一切準備妥當,王竹和王陵、袁生、李左車、呂馬童、陳豨、李信、桓燕進駐敖倉全盤指揮。
李信和桓燕這兩天都有些不爽,這兩年來,秦王大發神威南征北討,奪取失地,重現國威,秦軍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竟然沒有他們什麼事兒。除了在函谷關露了一把臉之外,基本上兩人都在咸陽負責城防,這次好容易跟着大部隊出來了,兩人心想,無論如何也要趁機建功立業一番。
李信第一個就按捺不住了,傍晚時分就來見王竹,聲言一定要到前線去,並且還要指揮權。王竹心裡很爲難,李信的年紀實在是太大了。就連站在一邊的張喜也忍不住偷笑。李信怒視了他一眼。
王竹沉吟道;“並不是寡人不讓老將軍去打頭陣,更加不是信不過老將軍的能力,而是因爲,我軍目前的任務就是防守,不能出戰。”李信執拗道;“老臣並非是悍將,而是統帥千軍的元帥,這點不用陛下說,老臣也是明白的。不過,防守也不一定就是當縮頭烏龜嗎?戰術還是要靈活的運用。老夫一生行軍,經驗上最起碼多過那些個黃口小兒吧,大王派我去飛狐口,老臣一定不讓楚軍前進半步。”
“這個——”王竹很爲難。
李信激動的說;“大王還是信不過老臣,老臣可以立下軍令狀倘若在飛狐口除了差池,就自刎謝罪。”王竹看了看那顆白髮蒼蒼的腦袋心裡苦笑,我要那玩意兒有什麼用?話說到這個份上,面子還是要給一點的,畢竟是元老級別的人物嗎。
“老將軍可以去飛狐口,不過,淮南王英布正在前方指揮,恐怕,老將軍不能掌權。”王竹留了一手。
李信冷哼了一聲,心說,好你個糊塗的大王,寧可相信一個楚國人也不相信我,這是什麼道理。李信沉聲道;“既然如此,大王給我一路獨立騎兵隊,我不去指揮英布,楚國人也休想來指揮我。”
王竹回頭看了看地圖,說道;“這樣吧,給你兩萬騎兵,你去飛狐口左側的山谷中埋伏,那裡地形險峻,謹防楚軍過境。”
李信來的時候,研究過地圖了,以他一個職業軍人的眼光來看,王竹所指的地方根本就不具備任何的戰略要素,項羽絕對不會把兵馬派到那裡去。
大王分明就是在敷衍我。
無所謂,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到了山區怎樣指揮還要靠大將的,大王說了可就不算了。
“末將領命。”
李信剛走桓燕就來了。桓燕當然不敢倚老賣老,不過一臉的苦相。王竹一看就明白了,擺手道;“別說了,你的功勞寡人會記在心裡的,等到項羽敗亡有的是你表現的機會,西楚地方千里,倒時候派你去馳騁一番,先出去吧。”
桓燕眨了眨眼睛,沒敢說什麼就退出去了。大王越來越乾脆利落了,辦事情真叫果斷。而且,這幾句話,真的是說到桓燕的心窩子裡去了。
項羽大軍剛過定陶就聽到了滎陽失陷的消息。屠剛丘和別的將領可不一樣,他跟隨過項燕,和項梁是好朋友,幾乎就是看着項羽長大的,項羽這人又是性情中人,聽說之後,就在馬背上失聲痛哭,哭的撕心裂肺。隨軍的謀士商敬、巫天然一個勁的冒汗,這樣可是會影響軍心的呀。
正在這時,桓楚突然躍馬上來,在項羽耳邊低聲說;“霸王,有個人想要見你。”項羽有個毛病,就是心情不好的時候喜歡拿別人撒氣,桓楚也是戰戰兢兢。項羽一看是桓楚,難看的臉色緩和了幾分,厲聲道;“誰!”
桓楚平板着臉,恭敬地說;“霸王,這人是我的一個隨軍謀士,名叫武涉,他說有重要的情報要向大王稟報。”項羽連這個名字都沒有聽說過,本來打算拒絕他的,可是,商敬又在旁邊說了一句;“這人很有些本事,亞父知道他。”
一提到亞父,項羽心裡更加有如刀攪,嘆了口氣說;“那就讓他過來吧。”桓楚道;“現在天色已晚,不如紮營,以免滎陽失陷的消息擾亂了軍心。”
項羽心情極壞就像個正在發高燒的人,懶洋洋的什麼話也不想說,什麼事兒也不想做,擺了擺手,示意桓楚自己去辦理。
桓楚掉轉馬頭而去,不一會,大軍就在前面的一片開闊高處空地安營紮寨。紮營盤、佈崗哨、埋鍋造飯,支帳搭篷,軍營上下忙忙碌碌。到處是叮叮噹噹的斧鑿之聲,和砍伐木料時鈍器擊打的聲音。
項羽非常煩悶,帥帳剛搭建起來,裡面的東西還沒有擺好,就一頭紮了進去,沒再出來,平常每次行軍項羽都是要盯着士兵們安營的,那裡有不對的地方他會親手指出來,這樣的情形無疑給本來就心情沉重的楚兵將士們心頭又籠罩上來一層驅不散的陰雲。
項羽剛剛坐定,就叫人拿酒,酒拿過來了剛喝了兩碗,就有人在帳外喊叫;“大王,您要的人帶來了。”項羽迷迷糊糊的想,我要見誰呀?突然想起來了,不就是剛纔桓楚說的哪一位。“進來吧。”
武涉!
武涉是個五短身材留着山羊鬍子的人,穿戴像個學究,百分百的儒生。尖嘴猴腮的,沒什麼氣質。項羽只看了他一眼就把頭低下了;“有事嗎?”
桓楚搶着說;“武涉說,他有緊急軍情要稟報。末將先告退了。”項羽哪裡有心情跟無名小卒廢話,忙說;“你別走,一塊聽聽,你,快說,說完快走。”武涉表現的謹小慎微,腦袋低垂着,中氣十足的說;“霸王,屬下有十萬火急的情況要稟報。”桓楚厲聲道;“有話快說,霸王很忙。”
“是是是——”武涉道;“霸王,我剛纔遇到了一個從滎陽城內逃出來的楚兵,他滿身傷,他說,秦兵去了河邊!”武涉緊張的有些語無倫次,本來想要表達的意思,完全的沒有表達出來,項羽聽的很不耐煩。““去河邊——”
武涉擦了擦額頭的冷汗,快速的理了理思緒,結結巴巴地說;“霸王,秦兵,秦兵,去了鴻溝——”項羽納悶;“去鴻溝做什麼,那不是更好,我們可以一舉攻下滎陽成皋。”武涉口齒忽然變得伶俐了;“霸王,我軍只有半個月的糧草,從這裡到滎陽還要一天半,也就是說,如果,不能再十天之內攻克滎陽,我軍的糧道就被秦ар.ㄧбxs.m軍給斷了。”
項羽愣了一下,這話雖然有理,可是,也讓他感到很生氣。
項羽沒好氣地說;“你什麼意思?你的意思是說,本霸王不能再十天之內拿下滎陽對不對。”武涉道;“大王千萬不要誤會,十天之內那些滎陽當然不是難事,可是,要在半個月內拿下成皋可就難了。秦軍斷了我們的糧道,就是咱們奪取了滎陽也站不住腳跟,有什麼用處呢。”項羽和桓楚交換了個眼神,都覺得這個武涉雖然其貌不揚,說出來的話不同凡響。
“沒錯,你說的很對,可是,我軍可以從陸地上運糧。”
武涉道;“陸地上有盜賊彭越時常*擾,他們是地頭蛇,不好對付。”項羽深深地吐出一口氣,點點頭;“幸虧你提醒,不然的話,真的中了秦軍的奸計了。桓楚,傳令下去,明天一早大軍向飛狐口白馬津一線挺進,不得有誤。”
桓楚遲疑了一下,忽然問道;“武涉,你有沒有什麼主意。”武涉當然有主意,假如沒有準備誰敢來毛遂自薦呢。
眨巴眨巴小眼睛,武涉說;“霸王,秦軍想要斷我糧道,我軍不如將計就計,就在飛狐口的絕峰險塞偷襲成皋,先下成皋,再圖滎陽,大功必然告成。”
項羽皺眉道;“飛狐口壁立千仞,哪裡就有什麼捷徑可以通過,你這是癡人說夢,無中生有。”武涉笑道;“大王,我那裡敢有那樣的膽子,不瞞大王說,我就是魏國人,對於這裡一帶的山川脈絡非常的熟悉,飛狐口一代表面上看起來成爲天險,只要一條路徑可以通行,但實際上,還有一條道路是砍柴的樵夫和打獵的獵戶開鑿出來的小路,此路極爲隱秘,只有當地人才知道。我父輩曾在山中打獵,故而知道。”
項羽大喜過望,一下子站了起來;“你說的都是真的。”武涉心想,不是真的還是假的,普天之下,誰敢跟你這個活閻王開玩笑。
“千真萬確,我可以帶領一路人馬,從此地直搗成皋。大王指派一員上將就可。”
項羽快步走出來道:“若是如此,本霸王當親自前去,哈哈,英布、嬴胡亥,我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桓楚道;“需要夜間行事。”武涉笑道;“那條小路,夜間和白天沒有區別,只是有一樣必須講清楚,就是道路艱險,一不小心就是一條人命,跟去的戰士,只怕九死一生,霸王聖裁,去還是不去。”
項羽征戰多年,人命這兩個字在他的腦海裡早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只要能打勝仗,他是不惜代價的。
“打仗當然要死人,這有什麼好想的,傳令下去,讓鍾離昧、虞子期、龍且、季布從他們的本部人馬中挑選能征慣戰身強體健的士兵三萬名,明天早上,就要齊備。”
桓楚和武涉應了一聲,正要出門,項羽忽然又說:“此事絕不可對任何人泄露,就算是季布和龍且也不能說,另外,武涉從今天開始升任‘郎中’,就留在我身邊。”
武涉千恩萬謝的跟着桓楚走出了帥帳。桓楚緊張的問了一句;“到底有沒有把握?”武涉腰桿一挺,變了一副聲調;“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條路我是有把握的,可是,會不會節外生枝,那很難說。”
桓楚心想,最近這幾年,點子背的要命,西楚人喝涼水都塞牙,再好的計策,沒有好運氣,也是白搭。
夜幕降臨,西楚軍的營寨還在搭建中,外圍的木寨已經排好,壕溝兩道,中間橫放着拒馬鹿角,黑煙火星,衝向天空。所有的士兵都在心中慶幸着,老子又多活了一天,比滎陽城內的兄弟們幸福多了。
英布跨馬在鴻溝之畔,看着這條溝深面寬,水流湍急的大河出神。他有一種預感,今次一戰很可能是秦楚之間的最後一次大戰。其慘烈的程度將超過以往。楚國人又要受難了,那不是英布願意看到的,可是沒辦*,都是項羽逼到這一步的。
思想中,成千上萬的楚民在刀光劍影中閉目,成千上萬的鄉親無家可歸。
晚風中,那一簇簇帶血含冤的磷火,河堤上,那一堆堆憤怒而彎曲變形的白骨,正在悽訴着一段段揪人肺腑,催人淚下的慘烈。
英布手按佩劍,舉目遠眺,心裡一陣難受。
那是心在流血。
無數的楚民,此時一定都跪在彭城城外,雙手合十,乞求蒼天,乞求神仙,保佑楚國人能奪取天下,保佑這陣血雨腥風,化爲甘霖。可是,我英布一個堂堂的楚人,卻背叛了自己的國家。
可嘆,都是項羽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