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員筆挺驍將,縱馬迎上,舉槍向空一指,振動強壯的右臂,高呼:“兒郎們,舉起你們的刀劍長矛,恭迎秦王!!向秦王致敬!”
“吼!吼!吼!”佈列於寨門兩側的兩千精銳楚兵,站的筆直,偉岸的像夾道生長的兩排白楊,目光中射出道道森冷凌厲的光。舉起手中的兵器,瘋狂敲打着手中的盾牌,掀起巨大的聲浪,齊聲高呼:“恭迎秦王,恭迎秦王。”
密密匝匝的刀槍,在王竹身體左右晃動。
王竹的手心有些冒汗。
他知道這是項羽在向他展示軍威,這個時候,有汗就要流出來,害怕就要叫出來,有尿也不能憋着,尿到褲子里正好。
項蠻子自詡是大英雄大豪傑,是不屑於跟懦夫計較什麼的?
所以,蘇宇就順水推舟,嚇得從馬背上跌了下來。
“吼!吼!吼!”楚軍的氣勢登時達到頂峰,喊聲一浪高過一浪,兵器瘋狂的敲打着盾牌。王竹就在這驚濤駭浪中被酈食其扶上馬背。戰戰兢兢的抱着馬脖子向帥帳而來。
王竹趴在馬脖子上可沒有閒着,一直都在斜着眼偷窺呢。
這一看,立即感受到營寨堅實的防守力量。整座營寨,以木柵爲隔,高地爲險,外闢壕塹,內設壁壘,四周遍佈蒺藜拒馬,寨內寨外,排列鹿角十二重,加上兩萬張強弓硬努,只要是糧草充足,堅守幾個月絕沒有問題,堪比一座中型的郡城。端的厲害無比。
寨內的楚軍聽說著名昏君,享盡天下豔福,騎了無數美眉的秦二世光臨,全都想過來瞄上一眼。但由於楚軍紀律森嚴,沒有人敢離開崗位或放下手頭的工作,也只能隔遠偷瞄了。假如項羽不加約束,估計有找王竹籤名的!
昏君的親筆簽名到了二十一世紀,可以賣個千八百萬。
整座營寨假如從高空望去,應該差不多是一朵盛開的花簇,大大小小的帳篷,在四周把帥帳團團圍住,正中間帥旗高挑,黑邊紅旗上飄揚着碩大的金色“楚”字。
衆人來到帥帳前的空地上,楚軍再次振臂致敬,動作號令整齊劃一,分不出彼此。
蹄聲響起,營寨另一邊飛馳而來一隊人馬,帶頭的將領身材健碩,容顏俊偉,充滿自信,隔遠哈哈大笑,露出一口閃光的牙齒:“鍾離昧見過秦王,久聞大王之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啊!”
韓信曾經說過,楚營之中,唯鍾離昧文武全才,心思細密,勇冠三軍,忠義守信,堪稱上將。
王竹對這個人印象也是極爲深刻的。鍾離昧!重感情,卻被朋友所害,既可愛,又可悲呀!
鍾離將軍,我拿什麼來拯救你!
先前迎接王竹的將軍非常納悶:“鍾離將軍,你這是?”
“桓楚將軍,霸王的意思,讓秦王步行向前,不必騎馬,鍾離昧特地再次等着傳令!”王陵勃然大怒,按劍說道:“匹夫安敢如此,秦王怎可步行?”
鍾離昧正色道;“你還是老實一點,霸王還有一條命令,只准許秦王帶一名文官入帳,其餘人等帳外候命!違令者,斬!”說到最後一個字時,臉色已如寒霜!
“你等想害秦王嗎?”王陵、秦矮、秦射打馬盤旋,抽出佩劍護在王竹身側:“大王,快走,楚霸王沒安好心!”
“住手!”戰戰兢兢的秦二世忽然鎮定下來,陰沉着臉暴喝:“寡人乃霸王忠臣,霸王一向明察秋毫,寡人會有什麼危險?都給我退下,在帳外侯旨,袁生隨我進來。”
現在纔想走,太晚了,就算是火窟狼窩也要闖一闖!
帳外的殺氣激發了王竹體內的悍勇。
鍾離昧、桓楚抽出利劍,喝令士兵將王陵等人圍住,厲聲道;“你們最好老實點,不然死路一條,將士們聽着,有敢接近帥帳者,格殺勿論!”
“遵命!遵命!遵命!”楚軍轟然應諾。讓王陵等人產生一種孤舟徘徊於汪洋的窒息恐怖。
王竹和袁生膝行向前,緩步進入帥帳。帳內頓時爆出一陣唏噓之聲。王竹雙目瞅着腳尖,順便斜視了一下兩邊矮几後的楚國文武,大概有十三四個。左側冠帶,右側披甲,衣着華麗,紅光滿面。
王竹擡頭看了一眼,正好和十步外的項羽產生對視。項羽眼底的精芒直刺他的心窩,讓他一陣擔心!我能從項蠻子的屠刀下逃生嗎?沒辦法,只能向劉邦同志學習了。王竹的謙卑甚至讓項羽帳前的執戟郎產生錯覺,認爲秦王還不如他混得好!
王竹急忙趴在地上邊行大禮邊說;“贏胡亥,拜見西楚霸王。”秦二世比項羽小了兩歲,項羽二十六歲,贏胡亥二十四歲。兩人都是年輕氣盛的時候。項羽見王竹對自己如此的恭敬,心裡對暴秦的警惕就消了一半。
“請坐!”沒有多餘的客氣,項羽大大咧咧的受了王竹這一拜。
王竹在心裡畫個圈圈詛咒他,讓他折壽!!***,讓老子跪你!明天回去就睡你老婆,一晚上睡兩次,算是報仇!
“謝坐!”
王竹回頭一看,差點把鼻子氣歪,那裡有什麼座位,左右兩邊,全無虛席,除非坐在別人的腿上。這不是故意整人嗎?
“啓稟霸王,秦王對霸王忠心耿耿,願意以君臣之禮,站着侍奉霸王!”袁生急中生智,替尷尬的王竹解圍。王竹大爲感動。
項羽也非常感動。
不管真的假的,他就是愛聽!
“霸王,就請秦王坐在老臣的位置上來吧!”王竹看到左首一個枯瘦如猴,氣質酷似張三丰的老者站了起來。
“亞父,你這是?”
原來這就是范增!
“霸王,臣坐的時間太長了,有點累了,請秦王坐在我這裡,臣就在霸王的身邊站一會兒可以了。”壞了,王竹看到范增的單眼皮底下殺氣四溢,肯定是要到項羽的耳邊去出壞主意,修理自己,這可怎麼辦?
王竹千恩萬謝的在范增的座位上坐下來。項羽突然撫摸着鋼銼一般的虯髯,冷聲道;“秦王,你知道自己的罪過嗎?”
秦二世的罪過罄竹難書有誰不知道的。
不過王竹想揀着好聽的說。
王竹跪在地上哭的像賣身葬全家的那位。
“臣知罪,臣最大的罪過,就是沒有親自到彭城去面見霸王,向您求饒。霸王乃當世英雄,無敵天下,我應該像尊敬天帝一樣的來尊敬您。這樣子實在太失禮了,請霸王責罰!!”
項羽冷着臉,已經準備好發飆了。一上來先指責王竹昏庸無道禍國殃民,然後看看王竹態度,再決定是否殺掉。可萬沒想到,王竹能說出這種讓人飄飄然的話來。
項羽有點感動。
看來秦二世這小子是真的很怕我!
也難怪,我可是天下無敵的。
“嗯!知錯就好,起來吧!”項羽美在心頭。
范增聽着不對勁了,原計劃可不是這樣的,他咳嗽了一聲,搶着問道;“秦王,你好好的不在關中呆着跑到趙國來幹什麼?”聲音很陰森,明顯透着殺氣。
王竹心想,這老狐狸今天是非殺我不可了。
“啓稟亞父,臣是奉了霸王的命令剿滅呂雉匪軍的,您忘了嗎?”王竹理直氣壯。
“剿滅呂雉?你不去邯鄲,不打井陘口,好好的跑到代郡去幹什麼?”
王竹連聲道;“這是戰略部署,臣害怕背後的張敖突襲所以先打下代郡——”
“一派胡言,張敖怎麼會背叛大楚——”左手第二席,站起來個中年胖子,厲聲道;“我兒子絕不是那種人!”
這句話等於把名片掏出來了。
王竹一聽就知道這人是張耳。常山王張耳。厲害的張耳。
“當時的代郡已經被呂雉軍攻陷了,是張敖放我入城的!”王竹急忙喊冤:“霸王和常山王若是不信可以把張敖公子叫來問問!”王竹根本沒把張敖帶來,問個屁。“傳張敖!”范增喊道。
王竹跟着喊;“馬上去代郡把張敖找來!”“混賬!你沒把張敖帶來?”范增訓斥秦王,就像訓斥他家奴才一樣。王竹真是忍辱負重了。
“啓稟亞父,張敖將軍是代郡的地方官,有他在城內的百姓就不會鬧事,臣不敢把他帶來,害怕有變!”范增還想逼問。
項羽卻縷着鬍鬚說;“也對!”
這兩個字差點把范增氣死!
這不是公開唱反調嗎?
“霸王,秦王鷹視狼顧,野心勃勃,預謀造反,請霸王命人推出帳外斬首示衆!”
“等會兒——”王竹急了:“亞父,你說我野心勃勃,預謀造反,這是誰造的謠!”范增怒道;“就算代郡是你從呂雉手中搶來的,那我問你,你跑到燕王的地盤上去幹什麼?”王竹來之前和袁生、王熬開過會了,早料到范增有此一問,已經有了完全的準備。
“啓稟霸王,燕王藏荼已經和田橫結盟,預備前後夾擊,攻打遼東王韓廣,這樣的人不事先消滅了,怎麼能和呂雉、韓信作戰!”
項羽悚然動容:“藏荼造反?你有沒有證據?”
當然有證據!沒證據,王竹也不敢來呀!
“霸王請過目!這是秦國士兵從呂雉手下身上搜到的,燕王藏荼的親筆書信!”王竹高舉過頭。
項羽對他的恭敬非常滿意,點頭示意,給呈上來。
打開書信看了兩行,項羽就像被開水燙了眼珠子,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該死的田橫又打我彭城的主意,來人收拾人馬,殺奔齊國——”
“慢着!”范增接過書信一看,皺眉道;“這書信是僞造的。”
王竹還沒說話,項羽先急了:“亞父,這明明是藏荼的筆記,怎麼會是僞造的呢!”范增道;“筆記可以模仿,這不足爲奇。可是信上說的事情,沒有道理,自相矛盾,由此可見,必然是僞造無疑。”
“亞夫這是什麼意思?”王竹呆呆的說:“難道亞父不信任我!”王竹從一進大帳,就把寡人的稱呼改成‘我’和‘臣’了。
范增心想,你小子這套把戲都是老子玩剩下的,沒什麼創意,待我戳穿你,讓我乾兒子把你腦袋砍下來。老夫像趙襄子一樣,把你的頭骨做成酒杯。嘿嘿。
“大膽的贏胡亥,嘿嘿,老夫問你,信上說,呂雉、藏荼、田橫、魏豹四家結盟,共同擁立田廣爲‘齊桓王’這是怎麼回事?”“這我怎麼知道,就是他們想和西楚霸王分庭抗禮吧!”
“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做!”
王竹苦笑;“亞父,信上說的很清楚了。這些人覺的霸王的分封很不公平,纔起來造反的。”
“這就是你的破綻所在了!”范增冷笑道:“你說呂雉、田橫、魏豹覺的霸王的分封不公平還有情可原,可是燕王藏荼原本不過是燕國的一個普通將領,是霸王破格把他提升爲燕王,他應該感激涕零,怎麼會對分封有所不滿!”“亞父,霸王,下臣袁生有話講。”王竹身後閃出一個儒服冠帶的羸弱書生。
“講!”項羽豪爽的說。
“俗話說,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子也說,‘爲腹不爲目!”肚子是可以吃飽的,可是眼睛看到的東西確實沒有邊際的。正想人的**一樣。藏荼一開始的確是對霸王感激涕零的。可是後來他受不了領土與齊國人巧舌如簧的誘惑,爲了奪取遼東郡擴大地盤也是有的。“
“這只不過是你的猜測,根本無法證實!”項羽搖頭。
“霸王可以派人去問遼東王韓廣!”王竹急道。
“遠水解不了近渴!”項羽還是搖頭。
“秦王,你還有什麼話講!來人——”
“慢着。”袁生厲聲道;“霸王,你可要三思,秦王已經交出了傳國玉璽,撤消了皇帝稱號,誠心誠意的向霸王投降,霸王若是就地斬殺,只怕寒了諸侯之心——”
“笑話,剪滅暴秦天下拍手稱快,有誰會反對。再說回來了,那一個諸侯敢不聽寡人的話!”項羽感覺有點被輕視了,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史無前例的踐踏,所以差點發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