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週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足夠發生很多事情。
就像秦子風,他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回到秦宅,還在在這樣的情況下。
他靜靜地坐在牀上,手裡拿着一本書。
但有些發飄的眼神證明他根本沒有看進去。
“叮鈴鈴,叮鈴鈴……”
眨了下眼,他手指動了動,最終卻只是把書往後翻了一頁。
好似沒有聽到電話鈴聲,他低頭看向手裡的書。
“叮鈴鈴,叮鈴鈴……”
電話那頭的人好似知道他在似的,並沒有因爲沒人接聽而放棄,反而響的更是歡實了。
難得的,他皺起來眉頭。
“啪”地合上手裡的書,他看向門邊櫃子上的電話。
但也只是看着而已。
用他那雙微微有些凹陷的眼睛。
脣倒是漸漸抿地緊了,這樣的動作卻讓他嘴脣的青紫和乾燥變得更加明顯,中間一些細小開裂的地方甚至還冒着血絲。
可電話卻沒有因爲他的這種緊盯而識趣地消音,依然在奮力叫嚷着。
不知有沒有過了十分鐘,在秦子風覺得他那樣好的耐性也有些吃不消時,電話鈴聲終於停了。
可是,還沒等他喘上一口氣,牀頭櫃上的手機又響了起來。
舔了舔脣,秦子風的眼睛細細地眯了起來。
此刻,他倒是對這個鍥而不捨地打電話的人有了一絲興趣。
扭頭,手伸向正在作響的手機。
他的動作做得很慢,簡直像一個生鏽的機器,讓人僅僅是看就覺得恍若聽到了那“咔咔”的摩擦聲。
面無表情地按下接聽鍵,把手機放在耳邊,他卻沒有開口的意思。
而電話那頭的人也詭異地沉默了。
這讓秦子風的眉眼輕輕跳了一下,還沒等他想好要不要禮貌地來句“喂”時,那邊就傳來一陣模糊不清地呼喊。
其實,說模糊不清並不恰當。
那種仿若嘴裡含了棗的聲音聽起來更像是一種他並不熟悉的語言。
嘴角微微勾起,秦子風打算率先打破沉默。
可是還沒等他付諸行動,那邊就弱弱地傳來一句熟悉的“老大”。
秦子風挑了挑眉,靜等下文。
“那個,那個我……”
那邊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竟消了音。
“延小余,你是怕你家老大無聊嗎?”
秦子風絕不承認他是在威脅,有人威脅能用他這樣輕柔的調子嗎?
不過,延小余貌似有不同見解。
手機裡傳來一聲明顯地吞嚥口水的聲音,隨即像是怕消磨掉剩餘的勇氣似的,延小余幾乎沒有停頓地快速說道,“老大,我無意間得知章曉這個月初八要結婚,想着你可能不知道,就打了這個電話。”
“嗯。”
“額,老大早知道了?”
聽着對方只是淡淡應了聲,延小余一下子瞠大了眸子,他以爲憑他對藍晨的瞭解,對方不會告訴老大這消息的。
難道是他猜錯了?
“沒有”,秦子風的回答在打消了延小余對藍晨的懷疑的同時,也讓他更加疑惑了。
他可沒忘記自己在老大身邊時,把章曉的生活那是連邊邊角角都查了個清清楚楚,就爲了讓老大滿意地收到報告。
何況作爲情報人員,他知道的消息總是比別人多一些。
他還沒忘記老大那幾次受傷,歸根結底是爲了誰。
而上次,他僅僅是在章曉攻擊老大時,給了對方頸後一個手刀,老大那時看他的眼神讓他覺得好似驟然遭遇了冬日冰雪。
現在對方這樣平靜,難道是暴風雨將來?
他清了清嗓子,對自己默唸了好幾遍“老大是好人,沒什麼可怕的……”,才勉強開口問道:“老大,你沒事吧?”
聽出延小余聲音裡的小心翼翼,秦子風露出一個苦笑,他覺得自己表現地夠平淡了,對方怎麼還會懷疑他有事呢?
其實,秦子風不知道的是,正是這份平靜才讓延小余無法平靜。
此刻他微微斂下眼簾,想起了那個他愛着的卻要跟別人步入婚禮殿堂的人。
良久,纔想起電話那頭還有人等着他的回答。
嘆了口氣,他緩緩說道:“你覺得我該有什麼事情嗎?”
他跟章曉那些糾葛,恐怕沒有人比延小余瞭解的更深了。
想到此處,他索性不再遮掩自己的情緒,低低哼了聲。
而他的眼角斜斜地挑起,勾出了一個堪稱鋒利的弧度。
“哈,哈,老大那麼英明神武,怎麼可能有事嗎?”
延小余頓了一下,才幹笑着回了對方一句。
但聲音裡的晦澀不安卻非常明顯。
他自己好像也察覺到了,說完了這句話,沉默了一會兒,才接着道:“老大,你一定要好好的……我認得的老大可是比小強還強!”
“我在你心裡就跟蟑螂一個級別的?”
秦子風磨了磨牙,一字一頓地道。
不是沒有聽出對方的故作輕鬆,他會隨之玩笑起來,原因之一也是在此。
至於另一個原因,大概是他還想保持住對方心裡那個完美老大的樣子吧。
他的脆弱,只要自己知道就好了。
“怎麼會?蟑螂給老大提鞋都不配!”
電話那頭大聲地嚷嚷着,秦子風眼裡迅速劃過了一抹柔軟的情緒,聲音卻是不緊不慢地,“蟑螂會提鞋?”
“啊。啊?!老大……”
哪怕隔着電話,秦子風也能想象到延小余的表情,一副犟着鼻子,哭喪着臉的樣子,至於眼裡,那絕對是乾巴巴地一滴淚也沒有。
略略勾起脣角,他淡淡應了聲“我在”。
延小余好似被對方這話噎住了,驟然咳嗽起來。
對此,秦子風只是微微挑高了眉梢。
“老大,你嚇人玩。”
“嗯”,對於對方的指責,秦子風只是淡淡應了聲。
“老大!”
聽到對方咬牙切齒的叫聲,秦子風輕笑了聲,纔開口道:“沒別的事情就掛了吧。”
“老大……”延小余狠狠跺了跺腳,才快速地接着道,“老大,你要什麼事情一定要記得給我打電話,要不找藍晨也行。啊?!”
“嗯……在迦南注意安全。”
秦子風說完就按下了掛斷鍵。
他的臉上很平靜,但是額上卻出現了很多冷汗。
而握着手機的手更是爆出了青筋。
良久,他低笑了聲,接着一把掀開了被子。
他看向自己的兩條腿,兩條一點知覺也沒有的腿。
此時它們的姿勢堪稱僵直。
嘴角的笑紋越來越深,卻隱隱透出一股瘋狂的味道來。
秦子風驟然彎腰,狠狠捶向自己的腿,然後笑得越發大聲。
還是一點知覺都沒有,一點點都沒有。
就像,不存在一樣……
他覺得一直力持的冷靜就好像用撲克牌搭乘的高塔一樣,虛幻到不真實。
一觸即倒。
大腦漸漸空白,手機械性地使用着暴力,對能夠碰到的東西和他自己。
“Boss,你停手啊!”
藍晨幾乎是飛撲到了秦子風身上,竭力阻止着對方傷害着他自己。
“醒一醒,boss,醒一醒啊!”
那樣迷茫沒有焦距的眼神……心裡一緊,藍晨抓着對方雙手的力度一下子失控了,有些尖利地,他吼道:“boss,言氏在你心裡就沒一點重量嗎?”
他想起敲門半天沒聽到動靜而升起的心慌,他想起見到心目中詮釋着強大二字的boss傷害自己的心急,他想起前幾天聽到關於另一個人要結婚的消息時心裡那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他忽然想笑,爲自己還以爲能瞞天過海讓時光漸漸打磨掉眼前的人放在心底的那個人。
原來,自欺欺人的一直是他自己。
可是,章曉又哪裡配的上boss?
一次次地傷害,一次次地命懸一線……如果boss的幸福要用他的命來換,他寧可boss一輩子無情下去。
其實,在當初章曉一副被蹂躪地慘兮兮的樣子送到他的醫院時,他心裡是開心着的。
哪怕對手術室裡對方那遍佈的傷痕有着點點同情。
他以爲他們會分開的,沒想到章曉在離開後還會回到言城。
還沒等他爲了對方再次回去迦城而鬆口氣,他卻見到了滿身鮮血、氣若游絲的boss。
他想,他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忘記那時的情景。
那個在言城有着大佬之稱的boss,那個在他心目中如同戰神一樣的男人,就那樣,那樣好似隨着會消失地躺在了手術臺上。
那一刻,久久沒有抖過的手,跟垂暮老人一樣顫抖不停。
而手術結束後,他的腿一下子軟了。
若是沒有等在門口的崔浩的攙扶,他懷疑他甚至都不能保持站立。
可是,連續十六個小時的手術也僅僅是換來了對方一個活着的希望而已。
三天,整整三天,眼前的男人才恢復了意識。
而對方看着那沒有什麼知覺的腿的眼神,讓他從心底鬆了口氣。
Boss說,腿沒用了,他就不再是他們的頭了嗎?
怎麼可能?
近乎條件反射地回了句,他跟boss對着笑了。
可是現在呢?
他毫不懷疑能令boss失態甚至可說得上發瘋的原因是那個遠在迦城的男人。
“我們這些下屬在你心裡就那麼無關緊要嗎?”
第一次,他不再顧忌着什麼尊卑,把心裡想的完完全全地吼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