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老,可真的是高看我了,我是您生的,您既不是大羅神仙,也不是天王老子,那我怎麼可能種類突變、一下從普通凡人就變成了天上的仙人呢?”孫佳域像是聽到了什麼極荒誕的笑話一樣,大笑出聲。
但是很顯然,他這副輕慢無所謂的態度,更加的激怒了孫員外。
孫員外猛地一拍桌子,鬍子吹起,眼睛一下變得通紅,大聲吼叫道:“你,你這逆子,你給我刨乾淨耳屎、聽聽清楚!林志渙,他不只是一個破案的官,他可是全國上下、唯一一個陛下欽賜尚方寶劍、享有先斬後奏之權的人!你就是被他殺了,他也不需要付出代價、你活該的,你知不知道!
別說你這小小平民,就連王公貴族、達官貴人,那可都是無比懼怕他的!他辦案子秉公辦理,軟硬不吃、誰的面子都不給,所以才得名‘冷麪林’的。
你?就這樣貿貿然的去,你告訴他,你孫佳域還活着,而死去的那個人,是你老爹找來替你去參加那一場陛下策劃的辯論的?你這樣子做,那是在幫助他破案嗎?人家纔不會領你的情,只會當你爹是抗旨不尊,而你是知情不報,你去了,咱家那可都是會被治罪的,要吃牢飯的!”
“爹,這本來就是咱們做錯了,不去辯論就是抗了旨,不去請罪也就罷了,你還任由外面的流言蜚語肆虐,出門還擺出一副苦瓜臉,跟真的死了兒子一樣。”孫佳域說着,有些無語,看着門上窗戶上已經裝裱上去的黑紗白紗,滿眼的諷刺與無奈。
“你以爲爹願意這樣做嗎?叫你跟着爹做生意你不肯,看不起商人,硬要考什麼科舉,現在好了,鬧出這種事情。”孫員外嘆了口氣,滿臉愁容。
這個事情,還真的是麻煩,若是刑部審案,砸錢就能完事了,到風頭過了,到時候再想辦法去給佳域改名換姓,只要他不再考科舉進仕途,不跑到林志渙的跟前去晃悠得瑟,就能安穩的度過餘生。可偏偏,這案子涉及到了京兆尹,刑部推諉,刑偵司不接,所以林志渙接手了,孫員外以手扶額,焦躁不安。
可是孫佳域仿若是故意的一般,攤了攤手,繼續道:“爹啊,既然你覺得,這樣自我欺騙是件很有意義的事情,那麼,咱們就乾脆做個全套,你現在呢,就去給我辦個葬禮,搞得越隆重越好,請所有的親戚朋友來,大哭特哭一場。然後,給我置辦一口棺材,從現在開始,我每天不睡牀了,就睡棺材裡面,說不定,還寬敞着呢。我可聽說,那武陟國的玉王爺,就是一匹愛駒死了,好傢伙,他都可以辦那樣隆重的一場葬禮,稱道四方、聞名天下。那我呢,我可是您的兒子,比不上一匹馬嗎,您還捨不得銀子給我製造不在世證明嗎?”
“啪!”的一聲,孫員外一個耳光就扇了過去,瞪着眼睛看向指手畫腳、眉
飛色舞、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孫佳域:“逆子!孫佳域你這逆子!真真要氣死你老爹我才甘心!你還葬禮、還睡棺材!這種喪氣話,也虧你這逆子說的出口!你爹我若是真的跟你說的一樣、巴不得你去死,當日又怎麼會死活不讓你出門!
還有,你說爹捨不得給你掏錢?真是笑話,你看看你長這麼大,吃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最好的,那都不是你老爹辛辛苦苦做生意賺來的?你知不知道,就爲了保住你的命,爹要去找一個替你的人,還要扮成你的樣子,去參加辯論,爹甩出那一萬兩銀子的時候,那可是眼睛都沒眨一下!那可是咱家一年的租子錢,爹就那樣給人家了,你竟然還說爹把錢看得比你重!你真是氣死我了!”
一萬兩……
正趴在屋頂上的秦心顏,敏銳的捕捉到了這個信息,那人倒是有腦子,不僅瞞天過海的達成自己的目的,還利用了孫員外愛子心切的弱點,能撈一大筆錢不說,還能讓孫員外自覺地保守秘密。
孫佳域捂着臉,見孫員外他伸出手來、按住自己的胸口,臉色已然慘白,頭上冒汗,粗重的喘氣聲此起彼伏,迴盪在安靜的室內,想起孃的囑託,狠狠的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服了軟,然後過去給他順氣:“爹,我錯了,我知道你愛我,在意我、關心我。可是,咱這樣真的不對,紙是包不住火的,與其有一天被別人戳穿,還不如自己去自首,也不至於沒臉。反正咱不偷不搶、人也不是咱們殺的,將情況說清楚就好了,我相信,‘冷麪林’他就是再絕情再冷血,也不可能會無端端的給咱們治罪啊。”
“兒子,爹知道你的意思,可是,那道士不知所蹤,這對於咱們來說,可是處於極爲不利的狀況,就是咱願意去說,那林大人,哪裡會信?若是他認定了咱們是在撒謊,那咱們此去大理寺,不就是去送死嗎?你爹啊,辛辛苦苦賺錢一輩子,還不就是想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真的是上輩子造了孽,纔會攤上這種事!”孫員外說道,喝了一口茶,見孫佳域終於冷靜了下來,也微微放了心。
卻不想,這一杯茶尚沒有喝完,孫佳域突然跪在了地上。
孫員外將茶杯擱在了桌上,看向他,“佳域,你,你要幹嘛?”言語之間已然透出了不可掩蓋的慌亂,他這個兒子,可真是半點都不隨他,哪裡有一點穩重。
孫佳域開口誠懇道:“爹教過兒子,就算咱們是普通的商賈之家,這身上的銅臭味是洗不淨的、也是爲那些上層人士所不齒的,但是,咱們自己不能看輕自己,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人。我們做錯了事情,就要去認,去承擔後果,而不是一味的去逃避,那樣就不止別人看不起我們,我們自己、也會看不起自己的。所以,爹,你讓我去吧,坦白從寬,林大人他是可怕,但是他不是吃人狂魔,他不
會無緣無故的給我們定罪的。”
“不行,你不要太天真了,那只是你的一面之詞,也只是你自己單方面的美好臆想。你想要去送死,爹攔不住,但是爹不能讓你把孫家莊的幾十口人都拉下水!”孫員外大手一揮,“來人,把少爺關進柴房,鎖起來!”
“是,老爺。”這便出現了一隊精壯勇武的僕從,將孫佳域給綁了起來,往門外拖。
“爹,你不能這樣,你這樣自我欺騙是不對的,你教過我的那些做人的道理,你都忘光了嗎,爹,你放了我吧,不能一錯再錯啊!”
孫佳域的聲音,迴盪在了整個院內,孫員外生怕引來外面的人的注意,更加急了,催促道:“快,快,把少爺帶下去!然後閉門謝客!”
……
倒沒想到,孫佳域跟一般的商戶之子相去甚遠,倒是個有風骨的。要知道,他這種勇於認錯跟負責任的行爲,很多人都做不來。
錯了就是錯了,逃避沒有任何用,只有承認並去解決掉它,纔是你真正的戰勝了自己,不然,你就永遠都是失敗者。但其實,這麼簡單的道理,世人卻皆不明白。
秦心顏的思緒一下子飄得很遠,她想起了十年前,自己遇見的那個小男孩。
那個男孩很瘦,而且他的一條腿跟別人不一樣,似乎是天生的不良於行,走路出行的時候,手上會跟老爺爺老太太一樣,拄着一根柺杖。那一日,一羣七八歲的大孩子,將他緊緊地圍在中間,朝他扔石頭、丟着一些斷了半截的鋒利的小樹枝。
那個細瘦的男孩,絲毫無懼,努力的揮舞着手上的柺杖,儘可能的去格擋他們丟過來的東西,很辛苦,但是他卻咬着牙堅持着。
圍觀的人多了,但是沒有人上前幫忙,甚至也無人提出一句抗議,不過是因爲,在那些七八歲的孩子裡面,有昭和公主府的奴僕。
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什麼場合,“昭和公主”四個字那就是人們心中的噩夢,無人敢招惹的存在。因爲,“昭和公主”永遠都是對的,服從“昭和公主”纔是正途。
秦心顏記得很清楚,那個時候,她也不過是個四五歲的女娃娃,穿着一件漂亮的淡粉色小儒裙,頭上梳着兩個沖天髻,鼓着臉頰就衝了過來,將這個細瘦的男孩擋在了身後,叉着腰,大罵那些丟石頭跟樹枝的孩子,罵他們仗勢欺人、以多欺少,罵他們道德淪喪、將自己的歡愉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
誰想到,那些孩子惱羞成怒,竟然連她一起打,那個細瘦的男孩一下更加的慌亂,但是他沒想到,這個四五歲的姑娘膽識過人,絲毫不畏懼。看得出來,她還是個練過的,抄起一根長樹枝,狠狠的甩一圈出去,那些大孩子們的身上,紛紛掛了彩。繼而又抓起來一大把石頭,一丟一個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