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傷害

太太子見到她似乎有些驚訝,又很高興,從桌案後面走過來,伸手欲將她扶起。

楚言輕盈地站起身,不着痕跡地躲開一步。

太子的手落空,有些驚訝,挑了挑眉,將手背到身後,柔聲問:“你怎麼來了?見過太子妃沒有?”

楚言心思飛轉,難道太子竟不知情?恭恭敬敬垂首答道:“奴婢過來送書。”

偷眼看他有些疑惑,越發相信摛藻堂前面那一幕是莫德自導自演,惱意頓起,她對綠珠百般包容,落到這些狗東西眼裡,還真以爲她好欺負,她今天偏要殺雞警猴,看誰還敢惹摛藻堂的人!臉上一片惶恐地說:“太子爺要的書,有兩本還在三爺那裡,奴婢從景陽宮借出了一本,另一本還沒有着落。奴婢辦事不力,耽誤了太子爺的要事,請太子爺責罰!”

太子臉上閃過一絲錯愕,隨即更加溫和:“不要緊,我不會怪你!你過來坐。”說着,又要過來拉她。

楚言往邊上一退,單膝跪下,縮成一團,聲音已經帶了哭腔:“太子爺饒命!莫德在摛藻堂說過,這些書是太子爺急等着用的,奴婢等人耽誤了太子爺的正事,太子一定會重重懲罰。奴婢與他分辯,說太子仁慈待人,必不會如此!他就——嗚嗚,採萱姐姐也被他——嗚嗚,奴婢好害怕!嗚嗚!”

一邊假哭,一邊想着,她可一句謊也沒說啊!只不過心血來潮,扮演一下嚇破膽的小姑娘而已。

太子見她被嚇成這樣,不覺有些失望,耐着性子問:“他欺負你了?”

楚言點點頭,怯怯地說:“奴婢說他污衊太子,他就——”

太子大怒,高聲叫人:“把莫德給我拖出去,狠狠地打!”

外面傳來莫德殺豬般的求饒聲,楚言倒有些於心不忍,囁嚅地求情道:“這人罪不致死,太子爺教訓他兩下就是了!”

太子高深莫測地看她一眼,突然一笑,柔聲問:“給你出氣,不好麼?”

楚言心裡咯噔一下,頭皮發麻,嘲笑自己不識時務,這人做了二十多年太子,監過國聽過政,什麼人什麼花樣沒見過,她居然班門弄斧!當下,老老實實低了頭:“原來,太子爺一早看出來了。”

“我這就傳下話去,以後誰找你麻煩,惹你生氣,都照着莫德辦!” 太子大笑,聲音極是柔和,卻掩不住得意:“你若是早來求我,何至於受綠珠那些閒氣!”

趁她不注意,拉起一隻柔夷,帶着她走到桌邊,拿起一樣東西獻寶:“聽說你見多識廣,可認得這是什麼?”

楚言心中厭煩,恨他不把人命當回事兒,又擔心莫德真的會被打死,藉機將手掙脫,接過那個圓筒一樣的東西,略略看了看兩頭,淡淡地說:“望遠鏡。”

太子似乎很高興,點頭一笑,又拿了一個小一些的圓筒給她,楚言接過來,對這一頭的小孔看了看:“萬花筒。”

“萬花筒?”太子挑眉一笑:“好名字!我竟沒有想到。”再看楚言時,神色已變,又是驚奇又是讚賞。

楚言暗暗撇嘴,這種兒童玩具也好顯擺?隨即想到這些東西在這個時代可是稀罕物,不由問道:“這些東西,是太子爺親自做的麼?”

太子笑而不答,頗有些自負,又拉了她走到屋角,對她演示一套裝置,楚言想也不想:“小孔成像。”

太子一怔,隨即撫掌稱奇:“難得,難得,宮裡竟有你這樣的奇女子!你還知道什麼?說來我聽聽!”

見他沉迷光學,楚言對他惡感稍減,想了想,走到書案前,提筆畫了一個示意圖:“這是潛望鏡,只要這兩個角度對好,在門窗緊閉的屋子裡也可以看見外面。”

太子拿起圖,認真看了看,點點頭:“好機巧的心思!”

楚言趁機求情:“莫德想必已經得到教訓了,太子爺饒了他罷!”

太子瞅了她好一會兒,笑道:“這些奴才刁滑的很,你不怕他日後報復?”

還真怕!楚言嫣然一笑:“太子爺能不能留着他性命,把他打發到什麼地方去得了。”

太子哈哈大笑,放下那張圖,叫來人:“看在楚言姑娘求情的份上,饒了莫德,叫他立刻出宮到莊子上去!”

又轉向楚言,含笑問道:“這樣,你可滿意了?”

楚言一笑,盈盈下拜:“奴婢多謝太子爺!”

太子面色十分歡愉,正要再說什麼,卻聽外面有人報,凌普來了。太子命他在外面等着,柔聲對楚言說:“在我這裡午膳吧!你先去太子妃那裡,我辦完事兒就過去!”不等她答話,已經叫人去太子妃那裡傳話。

楚言滿心不樂意,卻不好說什麼,怏怏地福了一福,退了出來,在門口看見一個五十多歲的男子,五官還算端正,可那眼神,象泥鰍又象蛇,大概就是那個臭名昭著的凌普了。凌普見她望見自己,臉上一喜,正想說句什麼,聽見太子呼喚,連忙點個頭,小跑進屋裡。

太子妃歡喜莫名,拉了她絮絮叨叨,又忙着安排午膳的菜譜,似乎丈夫要來吃頓午飯是天大的事,楚言暗暗可憐她。

不一會兒,太子果然來了,太子妃笑容滿面地迎接進來。

楚言冷眼看着太子和太子妃表演相敬如賓,雍容典雅,善解人意。這一頓飯可比康熙的標準高多了,不過三個人,卻上了二十多道菜,身邊站了許多人,夾菜添飯,舀湯遞水,卻不聞一聲咳嗽喘息。這是她吃過的最沒味兒的一頓飯,鬆軟的米飯進了胃裡,變得石頭一樣硌人。

託太子的福,虛驚一場,摛藻堂的人際關係得到徹底改善。

懷湘採萱楚言經常在一起品茶論事,乘涼聊天。

楚言抑制不住對採萱的好奇,側面打聽了一下,得知採萱進宮不久,曾經有三阿哥的一個侍讀向太后提親,那人是某位王爺的小兒子,年貌才華都堪佩,太后詢問採萱,採萱拒絕,從此,就被晾在了摛藻堂。

對於採萱拒婚的原因,楚言更加好奇,猜想她一定有了心上人,逮着機會,旁敲側擊,不知那人是她進宮前認識的,還是在宮裡認識的,如果是宮裡認識的,多半是哪位阿哥,太子是不可能,採萱對三四五八好像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會是誰呢?

採萱臉頰緋紅,被她磨的不行,最後還是說了出來:“是直郡王。”

“大阿哥?不行!”楚言大驚,是誰都行,就別是這個倒黴蛋子。對大阿哥除了倒黴再沒有其他形容詞了,早年軍功赫赫,也算風光一時,只因爲比太子年長,處處受壓制,等弟弟們長大,他就退居二線,一廢太子,只有他是最終的替罪羊,圈禁到死。以前看有關這段歷史的電視,不管大陸的港臺的,總是找一個猥瑣可憎的人來演大阿哥,可見他有多麼被人看不上!

見懷湘採萱都是驚疑不定,採萱臉上帶着薄怒,楚言鎮定下來,柔聲勸說,想打消採萱的癡心:“他年紀很老了!你是怎麼認識他的?”看不出,大阿哥勾搭小姑娘的本事不小啊!

採萱微微一笑,有些害羞,卻不扭捏:“那年選秀,我進京沒兩天,聽說大阿哥打了個勝仗,班師回朝,我跟着哥哥一起去看,就見他騎在一匹高頭大馬上,氣宇軒昂,我就想進宮以後,若能分去伺候他該多好。只可惜,他已經分府,連面也難得見到。”

原來是少女景仰英雄!楚言吁了口氣,根據自己的經驗,或者讓她發現這個英雄其實是個狗熊,或者再給她找一個英雄,這個毛病就治好了。

懷湘也覺得驚訝,一起住了幾年,竟不知道採萱如此癡情,忍不住問:“你進宮以後,可曾見過他?”

採萱認真想想:“遠遠地見過六次,說過一兩句話的有三次,有一次說得多點。”

楚言想暈過去,古代的女人可真是純情啊!不行,一定要挽救採萱!讓誰來當她的英雄?五阿哥已經是懷湘的了,三阿哥不熟,十三十四太小,九和十不合適,只好選四阿哥了。另外,還要放大大阿哥的缺點,總之,一定要讓她把大阿哥拋到腦後去。讓四阿哥娶了採萱也不錯,等雍正即位,也好有人幫她疏通疏通,差不多的時候,跟採萱結拜,她就是雍正的小姨子啦!不靠姐夫靠誰!

懷湘和採萱看着她詭異的笑容,覺得頭皮發麻,不知什麼人又要倒黴。

楚言騎在一隻伸出水面的樹枝上,一手托腮,目光漫不經心地落在水面上,腦中想着各種各樣的事情。早燕她們的成衣鋪子,還有一些細節問題。大阿哥有什麼短處,怎麼讓採萱對他死心,又怎麼讓四阿哥和採萱擦出火花。一時間,覺得自己現在的日子也挺好,交了幾個朋友,爸爸媽媽知道了應該可以放心。那些阿哥也對她很好。

思緒不知怎麼就轉到那個人身上。剛上大學的時候,她曾發厥詞:如果有一個男孩常常給她買零食,她一定做他女朋友。她曾經夢想會有一人爲她奏起音樂,用眼神訴說着愛情。她曾經希望遇到一個才華橫溢,似水溫柔,又能瞭解她的人。她曾經編織過的少女情懷,在原來的世界不曾實現,就在她幾乎忘了這許多夢想的時候,她到了這裡,遇到了這麼一個人,滿足了少女時代的所有心願。也許,上天讓她穿越,就是爲了遇到他?

想起他溫柔如水的目光,想起他悠揚婉轉的簫聲,想起他孤獨不幸的童年,想起他的寂寞,想起他的傾訴,想起他的體貼,楚言只覺得自己的心漸漸軟化,軟化,直至化作一汪清水。

在這裡,所有的人都告訴她,她不能掌控自己的婚姻,那麼,讓她自己掌控愛情吧!

楚言微笑,余光中看見一個身影急急向這邊走來,幾乎以爲自己眼花,眨了眨眼,真的是他!

楚言從樹幹上爬下來,滿臉笑容,看着那人走近:“你怎麼回來了?皇上也回來了麼?”

走得近了,才發現那人臉色鐵青,五官繃得緊緊地,渾身瀰漫着壓抑的怒氣。

楚言一呆,剛想詢問,那人已經幾步上前,伸出大手,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

楚言驚恐地望着那張佈滿猙獰的臉,雙手用力,想要掙開那隻大掌,終是力不從心,漸覺心灰意冷,索性放任自己陷入慢慢籠罩上來的黑暗。

見她放棄掙扎,閉目等死,那人如夢初醒,被雷擊到似的縮回手。

楚言象一個破敗的娃娃,墜落到地上,努力呼吸着涌進肺裡的新鮮空氣,慢慢擡起頭,眼中悲傷迷茫,喃喃地問:“爲什麼?”爲什麼先處心積慮地在她心裡種下他的身影?爲什麼又頃刻之間良人變成狼人?

微弱的聲音傳到耳中,嘶啞乾澀,喉嚨好似被火燒過,這是她麼?

攥緊拳頭,強壓着心中的不忍和懊悔,他左右張望了一下,壓低聲音質問:“良妃二字,可是你說的?”

良妃?不是他的母親麼?她有些茫然,有什麼不對?思路漸漸清明,恍然想到此時良妃還不是良妃,而是良貴人。隨即而來的是再一次的心痛,她曾經兩次對人提到他的母親,一次是對蓮香,由於無知,另一次是對冰於,因爲習慣。他日無心之失,造成今天滅頂之災!在塞外,冰玉對他說了什麼?冰玉,她象妹妹一樣疼惜,象曉陽一樣信任的冰玉,喜歡這個男人?還是僅僅爲了傷害她?

多年前的傷口,她以爲已經完全癒合的傷口,綻裂出血,耳邊彷彿又想起駱白雪惡毒的聲音:“朋友?好笑!你把我當朋友,我就一定要把你當朋友嗎?你真是一個被寵壞了的小女孩!天真!無知!你不知道我一直憎恨你?我有什麼地方不如你?爲什麼所有人看重的都是你?因爲你比我強?不是!是因爲你的父母!你唯一比我強的地方就是有一雙有權勢的父母!現在明白了?離開你的父母,你什麼也不是!我不愛他,是你告訴我你愛他,所以我才把他搶過來。你得不到他,你永遠得不到你的所愛!象你這種一廂情願的嬌驕女,你所謂的愛情,只是一場笑話!”

“不,不!”她流着淚,狠狠地甩頭,想要擺脫那巫婆一樣惡毒的詛咒。

看着她傷心流淚,他心如刀絞,想過去摟住她,擦乾她臉上的淚,讓她再次露出陽光一樣燦爛的笑容。拳攥得更緊,脣被狠狠咬住,藉助痛覺,他止住衝動。

得到密報,索額圖有心謀反,皇阿瑪指派他回京,就近監視,他心中何等雀躍,只爲了能夠早幾日見到她。馬不停蹄,晝夜兼程,精疲力竭的時候,想起的是她的笑她的歌。水榭相遇,他相信她心中有他,他只是需要付出更多耐心,更多等待。太子的輕視傲慢,百般刁難,他咬牙忍住,苦苦周旋,三日三夜不曾閤眼已經使他的體力達到極限,強撐着想去見她。沒有見到她,卻得知,太子爲了她處置了身邊一個近侍,太子下令爲難她的人依此人懲處,她近日多次出入毓慶宮。猶如一桶冰水當頭澆下,他的心冷了,原來如此!她的拒絕是因爲他沒有太子的權勢,無法護她周全麼?第一次,他將一個女人放進心裡,捧在手裡,留心她的喜好,費心討她歡喜,卻得到這般回報,心中又妒又惱。綠珠找到他,告知了那件事情,更令他驚怒,辜負他的心意還罷了,竟然陷額娘於險境,他不能放過她!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這些年來,額孃的處境何等微妙何等艱難,又是何等小心何等謹慎,諸般隱忍又豈能毀於她口!

聽說她常來北海,他一路尋來,也不是沒想過綠珠與她的恩怨,可是,這樣的話又怎是綠珠編造得出?他第一次感激綠珠的癡纏,讓他而不是另外的什麼人得知此事。本想先問個究竟,哪知一見她的悠然自得,怒火攻心,手竟動得比嘴要快,待到冷靜下來,方知傷她已深。

默默望她,已知綠珠所言不假,又覺惱火,卻知自己再無法下手傷她,又恨自己心軟,一咬牙,轉身便走。罷罷罷,由她去,都由她去罷!

感覺到危險暫時離去,楚言以手撐地,慢慢站起來,心中苦笑,這事怨不得旁人,全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說錯話,是她信錯人,是她愛錯人,是她沒有學乖,是她重蹈覆轍。上一次,有爸爸媽媽的寬慰鼓勵,有曉陽的默默陪伴,幫助她重新振作,在這裡,有誰憐她?

突然之間,這個世界變得尖銳傷人,陽光是如此刺眼,土地是如此粗糲,唯有一處可以尋覓她要的溫柔包容!

八阿哥走出幾步,忽聞身後一聲巨響,回頭一看,只驚得魂飛魄散。

她的身影消失,水面上,一個漣漪慢慢盪開。

肝腸寸斷,心如死灰,奔到近前,想起自己不識水性,高聲叫人,不聞呼應,纔想起此處偏僻,尋常不會有人來。

雙腿一軟,頹然跌坐在地上,腦中浮起的是她動人的笑容,她在浮碧亭作弄老十時狡黠的笑,她說你有最美最好的額娘時含淚的笑,她唱着優美的歌古怪的歌時開懷的笑,總算上天垂憐,爲他降下一絲光明一縷無憂,卻被他親手抹殺,此後的漫漫人生,復有何歡!

感覺像是過了一個百年,他的心死去又活了過來。嘩啦一聲,水面上冒出一個頭顱,八阿哥又驚又喜,站了起來,這纔想起她曾自誇水性甚好,剛要喚她回來,卻見她目光冷冷掃過自己,頭也不回地遊了開去。

落水之時,楚言確曾萌生死志。死了,就可以擺脫這個身體,擺脫這個時代,回到她原來的世界去吧!

等到肺裡的空氣用盡,開始頭暈窒息的時候,身體卻本能地求生,不想再見到那個人,她捨近求遠,向船塢方向游去,卻有一股冰涼竄進小腹,延伸到四肢百骸,驚覺正是她絕對不能下水的日子,慌忙朝附近的湖岸游過去。

艱難地爬上岸,抱住一棵樹勉強支持,一陣風吹過,竟冷得渾身發抖,牙齒打顫,小腹劇烈痠痛,全身發軟,神志卻漸漸清醒。既然沒有死,就只能好好活下去,首先必須回到船塢,換身衣服,希望不要病倒,這個身體正在發育,但願不會留下病根。

咬緊牙關,等到一波劇痛過去,正想舉步離開,卻見他已經找了過來。

離着四五步,他停了下來,知道她表面大度,其實心氣極高,絕對不會原諒他的傷害,只好遠遠問道:“你,還好吧?”

“多謝八貝勒關懷!奴婢一時死不了!”聲音虛弱,語氣卻極冷漠生硬。

八阿哥臉色一白,與她之間只怕再無迴轉餘地,待要轉頭離去,卻發現她極不對勁,不由滿臉擔憂,走到跟前:“你怎麼了?臉怎麼白成這樣?快回去換衣服,小心凍着!”

楚言不能理解,他做出那樣的暴行,還能再擺出一付關心備至,擡起眼,正要再嘲諷幾句,突然間卻愣住了。

八阿哥見她神情古怪,順着她的視線,看到自己手上正提着她的繡鞋,臉上微紅,想起追過來的時候,看見樹下的繡鞋,想也沒想就拿了過來,見她果然赤着雙足,連忙躬下身,在她腳邊放好,示意她穿上。

楚言望了他一眼,終是什麼也沒說,乖乖穿上鞋子。又是一波劇痛,楚言壓着肚子蹲下身,苦苦忍耐,發出□□。

八阿哥大驚,顧不得她身上正水淋淋,一把將她抱住,感覺如同抱住了一塊冰,着急發問:“怎麼回事?你身上怎會這麼冷?”說着,雙手用力就要將她抱起。

發現自己居然貪戀他的溫暖,楚言狠狠推搡着:“八爺這是做什麼?不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嗎?”

八阿哥喟嘆一聲,果然放開她,推後兩步,看了看周圍,對她說:“這附近有個管船人住的院子,先到那裡去吧!”

楚言也不理他,等到可以忍得住了,自己慢慢向船塢走去。

知道她氣惱,八阿哥落後幾步,慢慢跟着,等到看得見那個院子,突然快步超到前面,搶先進了院子。

楚言咬着牙,心中委屈,眼淚僕僕落下。

李二慌慌張張地迎了出來,扶着她往回走,口中嘮叨着:“姑娘這是怎麼啦?怎麼弄成這樣?這可怎麼是好?”

到了院子門口,朦朧地看見他正站在那裡,看着她走近,嘆了口氣,徑自往紫禁城方向走了。

八阿哥折回來的時候,看見李二端了一碗薑湯,正在拍打她的房門:“姑娘開開門,開開門!”

接過那碗薑湯,讓愁眉苦臉的李二走開,八阿哥使勁一推,走了進去,將碗往她跟前一送:“趁熱喝了,驅驅寒!”

楚言已經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正坐在桌前,抱着小腹縮成一團,見有人硬闖進來,本是怒目而視,發現是他,轉爲驚訝,接了過來,咕嘟咕嘟都喝了下去,果然覺得身上暖和起來,疼痛也不再那麼尖銳。

八阿哥略略打量一番室內,見到明顯屬於她的東西,看來她最近大多時候是躲在這裡了。

楚言見他去而復返,心中酸楚,又想要哭,想叫他出去,卻開不了口,於是垂着頭,一言不發。

八阿哥也不說話,直到門外傳來響動,徑自走了出去。

不一會兒,李二陪着一個太醫走了進來。

楚言本來害怕落下毛病,自然十分配合,趕了李二出去,也顧不得那人會不會在門口聽着,把自己身體的情況,一五一十都說了出來,只略去她爲什麼會落水。

劉太醫何等老道,瞟見她頸間的淤痕,再一想八阿哥急急忙忙把他找到這個地方,心中約摸猜出幾分,臉上卻不露聲色,細細把過脈,施針爲她止痛,沉吟一陣,對她說:“我先開個方子,姑娘先吃兩天,下回讓羅太醫來把脈,羅太醫專精女科,由他調養一陣子,不會有什麼大礙。”

楚言這才放心,想起那句“久病自成醫”,又央他多抄一份方子,一等他出去,翻出《百草綱目》一味一味地對了起來。她需要找點事兒做,省得閒着胡思亂想。

八阿哥送走太醫,轉回來想再勸她兩句,看見的正是她埋頭鑽研的情形,驚訝得半天沒放下眉毛,隨即搖頭失笑,倒是放下大半的心,安靜地退了出去。

回摛藻堂的路上,楚言頭腦已經冷靜下來。她不再責怪八阿哥,不管原因是什麼,從她口中吐出的“良妃”兩個字,如果被有心人知道,會讓他們母子很難過。二十多年來,他們母子在這深宮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生活,好容易有了一點希望,換做是她,也絕對不允許一點點變數一點點風險。

他是怎麼知道的,她也不想再追究。是她主動幫助蓮香,蓮香在皇宮裡生活了十多年,就算有什麼她不知道的聯繫,也很正常。即使是冰玉,應該也象上次“狗咬人”一樣,出於無心。

最應該怪的是她自己,說話不經過腦子,對環境缺乏警惕,頭腦一熱,又盲目衝動,才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路過的人都忍不住要盯着她的脖子看上一眼,直到進了御花園,有一個以前見過的宮女,用說不清怎麼古怪的語氣,驚訝地叫道:“佟姑娘,你的頸子怎麼了?”

楚言停下來,大大方方地轉了一圈,笑問:“怎麼?好看麼?”

不僅那個宮女,遠遠近近,伸着耳朵,等着看笑話的人都愣住了。

楚言微微一笑:“這絲巾,還是宜妃娘娘賞下來的料子,看着厚實,其實挺軟挺舒服!”先見之明啊,當初嫌宜妃給的幾塊料子太豔,花裡胡哨,想着怎麼用纔好,就裁了一些大大小小的絲巾出來,請人弄了邊,準備着什麼時候配她新作的幾件素色衣服。這是一張大方巾,質地很好,乾脆拿了當包袱皮用,上次包了幾本書拿過去,忘在那邊,今天倒派上大用場。

在衆人目瞪口呆中,嘴角掛着怡然自得的笑,端莊優雅地慢慢走過去。

走進她的小屋,楚言不甚文雅地倒到牀上,吁了口氣,這個私人小天地是該好好佈置佈置了!

有人敲了敲門:“姑娘,有位碧萼姑娘找。”

聽出是琴兒的聲音,楚言嘆了口氣,,下牀來重新把絲巾繫好,耳中聽得一個溫柔的聲音說:“妹妹忙去吧,我自個兒在這兒等一下。”

聲音有些耳熟,開門一看,模樣也有點面善,一時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碧萼微微一笑,主動開口說:“自從七夕在秀衣局見了,一直想來看看姑娘,不想今兒才得了空。”

楚言這纔想起,果然是那天幾位外面來的客人之一,因爲她一直靜靜坐着,面上帶笑,卻不怎麼說話,所以印象不是很深,連忙讓進屋裡。

碧萼從手中提的包袱裡取出一個小罈子,打開蓋子,將液體倒進帶來的一個碗裡,屋裡立刻一股藥味,見楚言一臉驚疑,笑着解釋:“我是良主子院裡的人。這是姑娘的藥,趁熱快喝了吧。”

得知是那人派來的,楚言態度淡了下來,伸手接過藥碗,卻不立刻喝,淡淡笑道:“是什麼藥?煩勞姑娘把草藥送來就是了,哪裡需要這麼費事。”

碧萼還是那麼溫柔地笑着,倒有些像那個人:“劉太醫開的方子。我們那兒時不時熬藥製藥膏,大夥聞着藥味都習慣了,摛藻堂沒有小廚房,不方便不說,藥罐一開,整個御花園都知道了。再說,我是真心想借機來看你,所以主動攬了這事兒。”

楚言一口氣喝完,想了想,拿出那套汝瓷茶具:“請姑娘回頭把這個帶給八爺。”

碧萼有些躊躇,勸道:“還是見了面,姑娘親自同貝勒爺說吧。我笨嘴拙舌的,也弄不清楚。”

楚言微微一笑,果然是他派來的,還想說和呢,嘴上卻有些耍賴了:“順手的事,也不肯麼?看來姐姐不是真心疼我呢!”

碧萼驚笑,無奈道:“舉手之勞,有什麼肯不肯的。只是怕要帶什麼話,被我在中間傳錯了。”心中嘆息,那位爺怕是真遇上剋星了!

楚言略一沉吟:“煩勞姐姐對八爺說,原不知道這個東西貴重,才貿然收下,如今既然知道了,斷斷不敢留。也只有八爺這樣的貴人,才能用這樣的貴器,就請收回去吧。”

碧萼勉強點頭,答應原話帶到,又和她拉扯了一些家常,留下一小瓶藥膏讓她抹在脖子傷痕處,這纔去了。

楚言拍拍頭,暗想以前怎麼沒有學乖?管她是妃是嬪是貴人,一律叫主子,早知道這樣,也不會有今天的無妄之災。

躺在牀上,回想一遍今天的事情,已經不覺得委屈憤怒,只是寒心。雖然有時也自稱奴婢,她一直沒有意識到,那些阿哥不同於她以前的朋友,她和他們之間是不平等的,就算平日裡再怎麼和睦再怎麼嬉鬧,一有什麼事,他們可以立刻翻下臉,致她於死地。這麼一想,頗爲灰心,一心一意祈禱上蒼快點讓她回去。

突然聽見一陣簫聲,凝神再一聽,居然又是那首《在水一方》,楚言對自己搖頭:你瘋了!

耳中響着那簫,不知不覺中,陷入了夢鄉。

一連三天,每晚都是在簫聲中入睡,不是《在水一方》,就是《梅花三弄》,楚言基本上已經相信,自己經受了打擊,從而產生幻聽,好在這個幻聽有助眠作用,她也就不着急治療。

吃好睡好,服着調養的藥,偷空練練她的初級瑜伽,楚言覺得身體已經同以前差不多,沒有發炎,週期也正常地開始。

這日,有幾個太監擡了她量身訂做的傢俱來,簇新的油漆,是她要求的淺色,還飄着淡淡的桐油味兒。

楚言大爲歡喜,指揮着他們一件一件擺好,該組裝的地方接上,不一會兒,她的小窩就大大變樣了,兩個不需要的大樟木箱子被請了出去。

靠窗的一面,窗下還是那張書桌,參照現代辦公桌,接着一個突出來的半高小臺子,上置一小排書架,下面的格子可以收零碎東西。另一邊是幾乎一溜牆的組合櫃,有掛衣服的落地格,有抽屜,有櫃子,有書架,有八寶格,幾乎可以收納下她所有的家當。兩邊書架和櫃子之間,撐起一道橫杆,掛上她用幾塊料子拼接成的簾子,需要時,一間屋子可以隔出內外兩個空間。外間會客學習,裡面是私密的休息空間,牀,衣櫃,梳妝檯,剩下的一個樟木箱子收着雜七雜八平時不用的東西,又權充牀頭櫃,不可缺少的衛生設備,也妥當地安排在牀靠櫃子的一頭,用另一道簾子隔開。

親自動手掛好窗簾,楚言跳下椅子,得意洋洋地享受着其他人驚訝讚歎羨慕的眼神,四周看了看,發現這個屋子其實不小,至少和她在現代租的那間公寓差不多大,這番佈置都是利用邊角地方,充實了許多,卻不覺得擁擠。除了難以讓人滿意的衛浴設施,缺少電器,其他的倒也跟她原來的房間差不太多了。掛起簡約鮮豔有現代風格的拼畫簾子,再擺上原來的楚言收集的一些小玩意兒,整個房間平添了一股女性的嫵媚,卻又不失端莊大氣。

衆人無不稱道,懷湘喜歡那個書架,採萱愛那道簾子,琴兒素兒拂拂衣櫃拉拉抽屜,嘖嘖稱讚,繡繡和張華劉祿東看西看,新奇不已。

楚言心中讚歎,其實中國的木匠,從魯班開始,技術就很了不起,只是設計沒跟上。現代的設計簡單適用,不過提供了一個思路,做出來的東西比她原想的精緻許多,那個古典的八寶格本不在她的設計中,那個木匠大概嫌沒有地方發揮,把普通的小架子給改了過來,偏偏與周圍契合無比。

在楚言的鼓勵下,懷湘和琴兒都提出讓那個木匠太監也給她們做點東西。採萱喜歡的簾子就更容易了,她還收着一堆整的碎的布料,拿出來比比劃劃,兩人合力又拼出一幅畫,採萱針線不錯,又有素兒和繡繡幫着,一會兒就縫好了。

採萱心中高興,拿出茶具,烹茶相謝。

楚言拿起一杯就要喝,被懷湘拉住:“你吃着藥呢,不能喝茶!”

採萱抱歉道:“我倒忘了這個。”親手剝了些核桃松子放到她面前。

楚言跟着吃吃喝喝,說說笑笑,慢慢把心裡的煩悶放到一邊。

“八貝勒這幾個晚上,總在御景亭吹簫,你們聽見了麼?”素兒突然提起來。

楚言一愣,懷湘和採萱都看了她一眼,沒說什麼。

繡繡拍手笑道:“我說每晚的簫聲哪裡來的呢,這麼好聽!原來是八爺吹的。”

楚言小心地問:“怎麼會是八爺?八爺夜裡自然是要回府的。”

“聽說是皇上旨意,讓八貝勒暫領郎衛,負宮中守衛之責。八爺這幾天都在宮裡,沒有回府。”懷湘爲她解惑。

“奴才昨晚出去看了一下,真的是八爺在吹簫。”張華補充道。

楚言默默不語,待到晚間,有意留心那個簫聲,過了二更才響起,大概他終於忙完一天的事務。皇上這麼做的用意,是讓他制約太子吧,又爲了什麼?她對這段歷史的細節不太清楚,應該是一件牽涉到太子的事情。他吹的是一首沒聽過的曲子,楚言細聽,只覺得頗爲哀怨悲傷,帶了點絕望和壓抑,末了流露出一絲期待。首先的反應,這不是一手好的催眠曲,而後突然覺悟,他吹的是自己的心聲。

出手傷了她,他自己心裡大概也不好受,只不過,能夠安慰他的,不是她。

羅太醫來診脈的時候,陪着的是何七。羅太醫對何七很是客氣,看來何七在宮裡地位不低。

把過脈,細細問了情況,羅太醫笑道:“不礙事了!姑娘氣血不足,有些虛弱,我再開個提氣補血的方子調養調養。姑娘不要想得太多,思慮過多要傷身的。”

楚言又央羅太醫寫了一式兩份方子。

何七出去吩咐跟來的小太監,跟着去太醫院拿藥,轉回屋裡,嘆息着問:“好姑娘,又跟八爺鬧什麼彆扭?過兩天,皇上就要回宮了,有什麼事兒,早點說清楚不好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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