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簾大咧咧地翹起二郎腿,道:“哦,是麼?既然不願做次等位置,煩請繼續站着吧!”說着,蘇簾吩咐繡屏道:“這酥油奶茶味道不錯,再給我續一杯!”其實說真的,四張椅子,都是一模一樣的紫檀木料子,一模一樣的五福捧壽雕紋,甚至椅搭也是一模一樣的薑黃色雲緞,就位置上稍稍有些區別罷了!
蘇簾這副囂張的態度,叫成嬪登時赤紅了臉,眼睛都帶着惱火的紅意:“你、你——烏蘇里氏,你竟敢如此放肆!!你不過區區一個答應,本宮是皇上欽封的嬪主!”
蘇簾掏了掏耳朵,道:“這裡隔着正殿可近着呢,你只管嚎啕吧!”
成嬪瞬間語言戛然而止,幾縷擔憂害怕瞬間就浮現了上來。
這時候繡樓拿着一柄銀執壺進來了,福身道:“娘娘,奴才從魏公公哪兒把這一整壺的酥油奶茶都取來了。”
蘇簾擡了擡眼皮,看到那大肚兒的鳳首瓜棱銀壺,忍不住腹誹:我有那麼大胃口嗎?再擡頭看成嬪、衛氏已然是都沒露出三分退縮之姿。得,還以爲有多囂張呢,原來不過是色厲內荏的紙老虎!
蘇簾復又飲了一杯奶茶,覺得腦袋清明瞭些許,便打算回正殿去,畢竟她是藉口醒酒逃過來的,總不能不回去。剛起了身,便見到又有人進了偏殿,不是旁人,正是嬪妃堆兒裡最年輕的小鈕妃鈕祜祿氏!
“喲!怎麼成嬪也在呀!倒是我來得巧了!”小鈕妃言笑晏晏道。
成嬪臉上微微滑過一絲不忿,卻蹲身行了萬福:“鈕妃娘娘萬福!”她身後的衛氏,自然也跟着一同行了禮數。
小鈕妃眉眼上翹道:“本宮是來找蘇妹妹的,成嬪若是沒什麼事兒,就快些回正殿吧。”
蘇簾嘴角抽搐了二下,這個小鈕妃頂着一張孩童稚氣尚未褪去的小嫩臉叫她“妹妹”,真是無語問蒼天啊!還不如直接叫“烏蘇里氏”呢!
於是成嬪帶着衛氏退場,小鈕妃登場——
“蘇妹妹,你我這是頭一回見面吧?總覺得你面善。好像一早就認識似的!”小鈕妃笑吟吟看着蘇簾道。
蘇簾抽動着嘴角,道:“客氣了,您直接叫我‘烏蘇里氏’就好了!”
小鈕妃莞爾笑着,頗有其姐當初的風姿。她施施然坐在剛纔蘇簾坐的首位上,笑着擡了擡手:“你也坐吧。”
得,這下子換小鈕妃如主人一般,蘇簾如來客了。不過什麼首位次位的蘇簾倒是不在意,便隔着一個椅子,又坐了下來,道:“我出來有一會兒了,得快些回正殿纔是呢。”
小鈕妃抿嘴笑靨如花:“急什麼!咱們既見了面,得多說一會兒子話纔不枉費這番緣分呢!”
蘇簾腹誹:我跟你真的沒緣分啊!
只聽小鈕妃徐徐道:“本宮聽說,你打算把六阿哥記在德嬪名下?”
蘇簾忙糾正道:“不是我打算。是皇上已經定了德嬪。”過了今日,玄燁便回叫宗人府記下玉牒了,自此……小猴子便是德嬪生的了,這樣也好,順應了原定的歷史。
小鈕妃眼底閃過一絲輕蔑和鄙夷。道:“德嬪算個什麼?她那樣的出身,家裡又沒有個爭氣的父兄,着實是委屈了六阿哥呀!”
蘇簾忙笑着道:“不委屈,皇上說了,德嬪溫厚寬仁,品德上佳,有她做六阿哥的生母。是最合適的。”這話半是真,半是她自己胡謅,冠上一個玄燁說過的,也省得小鈕妃反駁什麼。
小鈕妃眼底頓時晦暗三分,卻不死心地道:“你也要替六阿哥的未來考慮,子憑母貴。若是有這樣一個身份低微的生母,將來六阿哥長大了,只怕也面上不好看!”
身份低微?!蘇簾便板了臉道:“您嚴重了,若論身份,我與德嬪是一樣的。有什麼資格去嫌棄德嬪娘娘呢?”
小鈕妃忙笑道:“本宮的意思是,你既然不捨得把六阿哥給旁人養育,何不給她擇一個出身更高貴的生母呢?”
這話,蘇簾豈能不明白?什麼“出身更高貴的生母”?!分明是指她自己!!免了吧,德嬪出身低,恰恰是蘇簾看中的地方!若是選了小鈕妃當小猴子的生母,倒時候只怕是幺蛾子不斷了!
小鈕妃繼續帶着誘惑的語氣道:“是包衣嬪妃生阿哥尊貴,還是本宮這個先皇后胞妹生的阿哥體面,想必是不需多想的事兒!”
蘇簾實在不願和小鈕妃撕破臉,她的身份,註定少不得一個貴妃的冊封,蘇簾已經和佟貴妃關係很僵了,着實不願再招惹這麼一個大敵人,便自怨自艾地道:“可惜了,皇上已經拿定注意了,不是我能夠改變的!”——反正,什麼都往玄燁腦袋上推卸就是了!
小鈕妃聽了,不由臉上帶了自信的微笑,她輕輕撫摸着自己小指上的赤金護甲道:“本宮明白。”
明白?啊,太好了!!蘇簾頓時露出輕鬆的笑容,額只不過,小鈕妃表情很不對勁啊,怎麼一副小猴子已經是她囊中之物的樣子了?蘇簾正要與她解釋二句,卻聽小鈕妃道:“時候不早了,咱們快些回正殿吧,否則皇上要派人來催。”
剛回了正殿,與太后、玄燁行了禮,纔回了各自座位上,可蘇簾屁股才沾椅子,便見一個熟人舉着酒杯過來了,“蘇妹妹,我賀你一杯!”——來者是誰,景仁宮的納喇貴人是也!算起來,還和納喇福晉有些親戚呢!
剛躲了一會兒,原以爲敬酒的事兒算過去了,沒想到別人不肯呢!!蘇簾還能拒絕嗎?肯定是不成的,只得咬牙喝酒!!納喇貴人敬完了,後頭還有這個貴人那個貴人躍躍欲試要出手呢!
正在蘇簾恨不得暈死過去的時候,太后笑着開口打趣道:“你這個蘇丫頭,倒是自己喝得歡快,把哀家都給忘在一旁了!”
蘇簾頭疼得緊,急忙起身欲賠罪道:“太后……”——我說,您老人家就別摻和了行嗎?難道連您都要灌我?
卻是蘇簾小心眼了,太后笑呵呵道:“還不快過來,給哀家斟酒,罰你自己只許吃茶!”
蘇簾一聽,登時高興地恨不得上去親太后老人家一口,哎呦,她這輩子頭一次覺得太后是大大的好人!立刻起身,麻溜便上前,執着銀壺,便給她老人家滿了一杯鶴年壽酒。
太后既然發話了只許蘇簾吃茶,那一羣沒來得及灌蘇簾的嬪妃頓時怏怏的,斟了酒蘇簾且回了自己座位上。雖則在旁人眼中,她飲了沒幾盞,可是蘇簾的酒量……記得上回醉酒,在福全的裕德園中,也沒喝幾杯就暈乎這了。
不消二刻鐘,蘇簾的兩頰便透出薄薄的酒暈,腦袋也漸漸迷糊着了,坐在一旁的西魯特氏最先察覺蘇簾的狀態不怎麼清醒,急忙小聲問道:“娘娘,可是壽酒的後勁上來了?”
蘇簾急忙勉力保持着最後一份清醒,道:“還、還好!”嘴裡說着還好,蘇簾其實腦袋裡卻如同裝了一窩的蜜蜂,嗡嗡叫着不停!
玄燁目光一直不離開半寸,他可是知道蘇簾醉酒以後做出的“壯舉”,着實擔憂了上來,便也顧不得許多,就吩咐道:“烏蘇里氏本不會喝酒,看樣子是真醉了!”便喚了魏珠近身,吩咐道:“送她回去歇息。”
魏珠忙低聲問:“萬歲爺,是送哪兒……?”——是送回養心殿,還是送回暢春園?這點魏珠有些咂摸不準。
一旁的小鈕妃耳朵倒是十分尖,忽的起身,笑容滿面地道:“皇上,不若叫烏蘇里氏就近去奴才的儲秀宮醒醒酒吧。”
佟貴妃一聽,立刻臉上掩飾不住譏誚之色,語調斜斜道:“鈕妹妹好生熱情,只是你的儲秀宮在御花園旁邊、東六宮最北面位置,這也叫近?只怕與我的景仁宮都差不離呢!”
小鈕妃笑容款款的臉上頓釋一僵,勉強保持着應有的儀態道:“只要心近不就成了?”
佟貴妃“嗤”地笑出聲兒來,“若論心近,蘇妹妹以前可是我宮裡人呢!”
小鈕妃鼻子一哼道:“佟姐姐意思,是想叫烏蘇里氏去你宮囉?當真好算盤,都有了四阿哥了,還嫌不足嗎?”
佟貴妃端莊的姿態有一瞬間的破裂,她臉色白了二分道:“是誰嫌不足,誰心裡清楚!”
就在二人即將要撕破臉的時候,玄燁冷聲道:“若你二人也喝醉了,便各回各宮,省得在此失了體統!!”隨即,玄燁立刻怒瞪了魏珠一眼,“蠢東西!動些腦子,敢送錯了地兒,仔細你的皮!!”
玄燁這般語氣,魏珠一下子心裡就有了底兒,送回養心殿是肯定不會有錯的了!忙打了個千兒道:“嗻!奴才明白了!”轉頭便低聲叫了二個宮女去幫忙。
蘇簾被繡樓繡屏姊妹攙扶了起來,她只聽得有人似乎爭吵過,只是自己的腦袋愈發如漿糊一般,除了小猴子……什麼都不清晰了,嘴巴里咕噥道:“小、小猴子呢——?”
小鈕妃鳳眼微揚,疑惑地問道:“誰是小猴子?”說着,目光睨向乳母懷中打哈欠的六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