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虎子學會說的第一個字就是“奶”,一旦餓了,立刻就最大胸脯的那個乳母,喊一聲“奶”,配合着一雙兇狠狠的目光,那意思分明是說,老子餓了,還不趕快過來喂!!乳母丁點不敢耽擱,立刻寬衣解帶上來。
小虎子吃奶的時候,誰敢靠近半步,他立刻就瞪着一雙老虎般的眼神,把每一個人就當做要搶奪他食物的人!那目光,簡直不是人類該有的!那眼瞳,黑漆漆透着狠意。也就只有蘇簾稍微例外一些,當然了蘇簾靠近可以,但是要阻止他吃奶那是絕不可能的!!
某日下午,小猴子舉着自己的小手,可憐兮兮地控訴道:“額娘,十三弟又咬我了!”
蘇簾瞄了一眼小猴子手背上小小的、卻很深的牙印,哎,咬得還真狠啊,這可是你親哥哥誒!於是蘇簾淡淡道:“誰叫你打擾他吃奶了?!”
小猴子一臉欲哭無淚,“兒子是看乳母快抱不動了,纔上去幫忙託一下的!哪兒想到十三弟回頭就狠狠咬了我一口!下口還真夠狠的!差點沒把兒子的手骨給咬斷了!十三弟真不愧是屬虎的呀!”
小虎子生於康熙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正值丙寅年,生肖屬虎。真沒有半點辜負這個生肖,這隻小老虎,那叫一個護食,簡直到了六親不認的地步!蘇簾想,小虎子的斷奶路可能會走得格外艱難一些!
不過蘇簾卻猜錯了,小虎子滿週歲之後開始斷奶,卻有了各種各樣的蛋羹、豆腐、點心之類花樣繁多的食物,有了新鮮的,小虎子立刻把母乳拋棄在一旁,興奮地吃着美味的新食物,反而比當初小猴子、小豬豬斷奶要容易得多!
“額娘——吃!”蘇簾走神的一小會兒功夫,小虎子就抗議了,他張着嘴巴,肉呼呼的雙手拍着飯桌,不滿地叫嚷着。
蘇簾急忙舀了一勺爛糊米粥送到他嘴巴里,小虎子最愛吃的東西,這東西,吃起來快,不大需要嚼動。巴掌大的小碗,滿滿一碗香噴噴的碧粳米粥,分分鐘就進了小虎子的肚子。
蘇簾又拿了一碟雲片糕讓他自己磨牙吃,一邊諄諄道:“小虎子,以後不許咬哥哥姐姐了,知道嗎?”
“唔?”啃着雲片糕的小虎子立刻眼珠子瞪得圓圓的,“哥、姐,壞,搶虎子,吃吃!”
“額……”蘇簾黑線,“不要把靠近你的人都當着要搶你食兒的人成不?!”
小虎子歪着腦袋,一副我不懂的樣子。
蘇簾只好威脅道:“你要是再敢咬人,額娘就打你屁股!”
抓着糕點的小虎子一聽,立刻去捂着自己白嫩嫩的屁屁……蘇簾也不是沒被這娃子咬過,記得那時他四五個月大的時候,乳母正在餵奶,蘇簾便上前撫摸他後脊,沒想到這兔崽子回過頭來,就咬了蘇簾的手指頭,那咬合力叫一個狠!好心當成驢肝肺的蘇簾怒了,朝着他胖乎乎肉感十足的屁股上就來了一巴掌。
結果是,小虎子記吃,也是十分記打的!從那之後就乖多了。
蘇簾戳着他鼓囊囊的腮幫子,呵斥道:“不許咬人,記住了嗎?!”
小虎子忙不迭地點頭。
蘇簾一把拽下他嘴巴里咬着的雲片糕,惡狠狠道:“再敢咬人,就讓你餓肚子!”
小虎子一聽,立刻滿臉委屈,他湊上來,在蘇簾懷裡撒嬌地蹭着:“嗚嗚,不咬、額娘,不搶,虎子,吃吃!”
蘇簾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把手裡那板塊被小虎子咬過的雲片糕塞進他嘴巴里。口中有了吃的,小虎子立刻不哭了,歡喜地咀嚼着。
過了午時,小豬豬懷抱着一隻雪白的小松獅,道:“額娘,外頭天冷,也給瑞雪做身衣裳好嗎?”
瑞雪便是今年秋,糰子生的小糰子,小豬豬愛不釋手,幾乎日日都要抱在懷中。
蘇簾這個女兒越長越水靈了,瑞雪渾身雪白,但毛色與小豬豬的膚色竟毫無二致,可見她生得何等白皙。小豬豬看了一眼弟弟,扭頭坐在蘇簾身旁,不搭理那個徑自只顧着吃的小傢伙。
蘇簾點頭微笑着:“今天的冬天可真夠冷的,還沒開始數九呢!真不曉得到了三九天會冷成什麼樣,連渾身是毛的瑞雪都受不得了!”外頭自然是夠冷的,可是殿中,蘇簾這裡從未缺過紅籮炭。不過今年燒得早,消耗也頗大,還好宮裡一車車地送來上好的炭。
已經是康熙二十六年的臘月了,玄燁率王公大臣徒步前往天壇,祁告上蒼,爲太皇太后祈壽。如此可見,太皇太后這一次病倒,怕是真的不好了。是啊,太皇太后已經七十五歲了,在後世都算得上一把年紀了,何況這個時代,人到七十古來稀啊!
果然過了沒幾日,宮中傳喪,暢春園行宮裡也掛起了白綾白幡,蘇簾換着麻邊素服,也分別給小豬豬和小虎子穿着孝服,雖然她和這一雙兒女不必回宮守靈,但是國喪的禮數是絕對不能失了。又翻出了今年新送來的皮子,連夜吩咐針線房連夜趕製大氅、棉衣棉褲、護膝、手套、大毛靴子等物,第二日清晨便叫張潛鱗派人送回宮去。蘇簾準備了大小三套,除了自己兒子和玄燁的,還額外給四阿哥預備了一套。
當初她懷小虎子,四阿哥私底下沒少送手抄的佛經,這番心意,蘇簾一直記在心裡。如今正是寒冬臘月,皇子阿哥滿六歲的便要守靈,整夜整夜都得跪着,膝蓋如何受得了?!蘇簾不免心疼,隔了兩天,就趕製出幾套送去,反正這些年的皮子一直堆積了不少,放在庫房中也是浪費了!
暢春園裡,一應葷腥已經不上了,不過奶製品也蛋製品倒是不限制,茹素些日子倒也沒什麼。
太皇太后,活着的時候徽號昭聖,人去了,玄燁追諡她爲孝莊仁宣誠憲恭懿翊天啓聖文皇后,簡稱孝莊文皇后。照例,孝莊文皇后靈柩應當送回盛京,與太宗文皇帝皇太極同葬,但是她臨終前卻留下了不回盛京安葬的遺言。玄燁不好違拗,便定在京城以東的一塊風水寶地,稱之爲“東陵”,隆重下葬。
因太皇太后故去,康熙二十七年的新年都蒙上了一層塵埃,蘇簾再見到玄燁的時候是在正月底。他整個人都瘦削了許多,甚至額頭眼角都帶了幾分蒼老衰敗之色。
蘇簾默默奉上茶點,太皇太后……到底是他的祖母啊!雖然他們祖孫之間,並不見得十分和諧,但是人都去了,對玄燁的打擊還是極大的!
叫乳母抱了生精活猛的小虎子過來,玄燁眉頭才稍稍舒展了幾分,他伸手抱了小虎子在懷,滿是父親的慈愛:“胤祥這些日子可有聽額孃的話?”
小虎子仰着脖子,小嘴叫嚷道:“阿瑪,吃吃!”
玄燁看了一旁四式精巧的小點心:杏仁佛手、千層蒸糕、五彩抄手、玉面葫蘆,有感於小兒子的孝順,於是便信手便拈了一枚,小虎子的眼珠子便滴溜溜盯着玄燁手中的點心,當看到玄燁張開嘴巴要往裡塞點心的時候,小虎子立刻不肯了,便“啊啊”大叫了起來。
玄燁疑惑地看着膝蓋上長大了嘴巴的兒子,蘇簾方纔抿嘴道:“小虎子是想讓你餵給他吃!”
玄燁愣神半晌,頓時哭笑不得,只得吧手中那塊小巧的杏仁佛手塞進兒子小嘴巴里,“又是個貪吃的!”
小虎子吃到美味的點心,果然眼睛都笑得眯眯了。
玄燁不禁綻開笑顏,用粗糙的手背蹭着小虎子白嫩的臉蛋,彷彿之前的一切疲勞憂傷都一掃而空了,側臉望着蘇簾那笑容款款的面龐,心頭亦舒緩開來。
玄燁執了蘇簾的手,殷殷道:“皇瑪嬤去了,還好……蘇蘇還在朕身邊。”
蘇簾淺淺微笑着,雖然她不喜歡太皇太后,可是死者已矣,蘇簾也不想再計較什麼了,腦外一歪,便靠在玄燁的肩膀上,斜斜望着香幾縷縷散發的龍涎香,她平日從不焚香,今兒玄燁在,才燃了些許他最愛的香料。這氣味濃郁,滿殿揮之不去,但是聞了多次,倒是有些習慣了呢。
如人一般,相處久了,便會成爲一種習慣。
正是你儂我儂時,啊啊的叫聲打破了這樣美好的氣氛。
小虎子長大了嘴巴,嚷嚷道:“吃、吃點心!”
玄燁臉上一寒,直接端起整盤杏仁佛手塞進他兒子懷裡,然後側臉過來,重新擺出那溫情脈脈的眼神。
可是這會兒蘇簾的目光和他接不上去了,一手揉着兒子的額頭,一邊柔聲道:“慢點吃,別噎着。”又忙吩咐外頭道:“煮一盞白玉奶茶來!”
玄燁眼神很是幽怨,嘴巴上的鬍子一抖道:“蘇蘇……”
蘇簾疑惑地看了孩子他爹一眼,忙“哦”一聲,指着那琺琅葵口盤道:“點心有的是,你也吃!”
玄燁臉色更加幽怨了。蘇簾卻沒察覺,自顧自故哄着兒子,語氣溫柔:“虎子今晚想吃什麼?嗯?還吃碧粳米粥嗎?”
小虎子重重點頭,清晰地表達自己的願望:“吃——”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