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玄燁打算在暢春園中多住些時日,但總有到頭的時候。故而蘇簾想着趕緊收拾一下那個死賴在松風館中不肯出來的劉常在。劉常在的同夥袁貴人,在被蘇簾削了一頓之後,便聽說她病了,松風館還去太醫院請過太醫,只可惜沒有人去給她瞧病,連點子藥都沒弄到。故而袁貴人現在如何了,蘇簾不得而知,但是可以想象,她的臉已經毀了。
關於九公主的撫養權問題,蘇簾已經與玄燁說過了,玄燁也有意給公主擇一位養母,兒宮中最合適的人選無疑的小佟佳氏,她身份足夠,而且還沒有生養……
玄燁摟着蘇簾道:“反正朕也不打算叫她有所出了,給她一個公主,算是彌補吧!”如此,等回宮之後,九公主便歸屬於小佟佳氏所有了。小佟佳氏的性情,與其姐頗有相似之處,哪怕是個女兒,只怕也會死死捂在自己殿中,以後袁貴人想見女兒一面只怕都難了!
袁貴人算是再無出頭之日了,蘇簾覺得這樣的報復也算解氣了……但是劉常在——大約是被袁貴人的慘象嚇着了,竟然如縮頭烏龜一般,再也沒出過鬆風館的大門,這叫一心想要找茬的蘇簾很不爽。
“不出來,我便不能拿你怎麼樣了嗎?”蘇簾冷笑,要是再拖下去,玄燁可就要回宮了,那樣就算她想找茬,也找不了茬了!
“小凌子,去請劉常在過來一趟!!”蘇簾看着松風館的方向,面含冷意。這個暢春園,西園她管不着,也不想管,但是在這內園之中,有這麼個心懷不軌的刺頭在,蘇簾可不會容許這根刺永遠地存在下去。
若說袁貴人只是囂張過頭,那麼這個劉常在纔是真真有心機之輩!暖情香,哼!正經人家出來的姑娘,怎麼會有這種不要臉的手段?內務府滿人世家因爲徐佳氏一族的滅族,都消停了,反而是這些年,漢人四大世家愈發不消停!!
劉家,從先帝朝在內務府中就頗有位置,主要分佈在廣儲司和慶豐司,如今已經三代了,在漢人四大世家中,也算數一數二的了。事發之後,玄燁自然感覺到自己中了招,但是返回來命人暗中搜查,但證據卻已經被銷燬得乾乾淨淨了,如此可見這個劉常在不是個簡單貨色!
更叫蘇簾費解的是,暢春園行宮,如今如此嚴密,劉常在是如何把暖情香帶進行宮裡的呢?就算她孃家在內務府有幾分位置,但是行宮歸屬於奉宸院和工部修繕,照例說,她孃家勢力是插不進手來的!!
剛過午時,針線房送來了秋日穿的衣裳,用的是織造府最新進貢上來的綢緞,樣式也還算新穎。今兒一大早,小豬豬便受邀去綺春園參加大福晉的賞花會了,起碼傍晚才能回來——大阿哥已經分府,故而不能再住進暢春園西園,玄燁額外在西山附近賜了大阿哥一個避暑園子,便是綺春園了。小虎子早出去瘋鬧玩了,故而蘇簾就不必擔心教壞孩子了。
如此想着,四禧已經打簾子進來,福身道:“娘娘,劉常在來了,已經在正殿外頭候着了。”
蘇簾淡淡“嗯”了一聲,如今日頭漸漸高升,也會愈發毒辣起來,且叫劉常在多在日頭地下站一會兒吧。蘇簾眯上了眼睛,側躺在美人榻上,先睡個午覺再說吧。
四禧微微一笑,會意退下。
正殿外,漢白玉臺階下,左右雖有扶蘇花木,但並不挺拔,故而無可遮陰。四禧微笑着走出來,盈盈道:“真不巧,娘娘剛小睡着了。”
劉常在論容貌,算得上絕色了,又是十八九歲的嬌嫩年紀,渾身風流嫋娜,鶯鶯燕燕之姿,周身盡是楚楚動人之儀,她忙謙卑地道:“姑姑,既如此,不若我明日再來?”
四禧淺淺微笑着,目光撇過劉常在那嬌小嫵媚的瓜子臉,隱然透出幾分鄙夷之色:“常在急什麼!娘娘召見,也敢如此懈怠?”
劉常在忙恭了神色:“姑姑言重了。”
四禧鄙夷之色更濃,裝得倒是一副清純恭謹模樣,實則滿腹不知廉恥,四禧最厭惡的便是這種人,故而也沒什麼好聲好氣:“常在小主請等着吧!娘娘小睡醒了,自會召見小主!!”
劉常在依舊是溫順模樣,表情上不見絲毫異樣:“是,姑姑。”
四禧又指着一側道:“煩請小主站到旁邊,這正殿人進進出出,您若是擋了路,那該多不便呀!”
“是。”劉常在的姿態,渾然不似小主,就如同二三等的小宮女似的,半點架子也無。
蘇簾躺在睡了大半個時辰,才喚了人進來爲她梳妝,人有些困懨懨的,只不過想到外頭還有一個等着她虐的劉常在,便有了精神。
皓腕套上一雙羊脂玉貴妃鐲子,耳上垂下盈盈渾圓的東珠,梳起一個端莊華麗的架子頭,左側金步搖熠熠生輝,鳳凰點翠頭釵口含一顆盈粉的南珠,嵌着紅寶石的金簪斜斜插右鬢,黛螺畫長眉入鬢,眼梢上翹,頓時橫生三分不怒自威,面上珍珠粉勻面,兩腮透出新栗色,脣中心印下一團玫瑰紅。
一番打扮之後,才扶着小凌子的手背,吩咐人預備好遮陰之物,施施然走出殿中。
蘇簾這是第一次見劉常在,臺階之下,一身淡雅的丁香色合體旗服,繡着精美的蘭花與蹁躚的蝴蝶,白玉般的額頭已經佈滿了層層汗珠,見蘇簾出來,劉常在急忙深深萬福:“妾,給蘇娘娘請安。”
禮儀十分周全,倒是少了個可以挑剔的藉口。
蘇簾淡淡一撇,道:“這就是劉常在?長得嫋娜,就像揚州女子似的!”這種罵人的話,蘇簾還是跟惠妃學會的呢!
劉常在忙垂首道:“娘娘謬讚了。”
蘇簾冷笑,劉氏倒是比袁氏更懂得隱忍,只可惜了,就算她今日再伏低做小,蘇簾也不能饒過她。還不如囂張幾分,蘇簾反而興許還能看得起些。
小凌子搬過來一方紫檀木蓮紋寶座,蘇簾端身危坐,曲柄的華蓋上,鳳凰飛舞,遮下一片小小的陰涼。蘇簾所在的高度,足以俯瞰劉氏,她沉聲呵斥道:“跪下!”
劉常在微微一頓,並不多做猶豫,便矮身屈下膝蓋,無比謙恭地道:“請娘娘訓誡。”
蘇簾冷笑,“劉常在可曾讀過《女訓》?”
劉常在低頭道:“回娘娘話,讀過。”
“那你背誦一遍,與本宮聽聽!”蘇簾手中執着一柄桃形的大雁翎羽宮扇,輕輕扇動着。
“是!”劉常在萬分恭敬,清軟的聲音徐徐敞開:“心猶首面也,是以甚致飾焉。面一旦不修飾,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則邪惡入之。鹹知飾其面,不修其心,惑矣。夫面之不飾,愚者謂之醜;心之不修,賢者謂之惡……”
《女訓》是東漢蔡邕教導女兒蔡文姬的一篇文章,說的是女子面容雖然重要,但是修心養性更重要。
簡短的一篇文章,劉常在很快就背誦完畢了。蘇簾淡淡“嗯”了一聲,“背誦得十分熟稔,既如此——劉常在可知錯?”
劉常在一聽,頓時謹慎了三分,仍然不失恭敬之色:“妾魯鈍,還請娘娘明示。”
蘇簾“嗤”地冷笑出聲,“魯鈍?!劉常在一點都不魯鈍,反而是聰明過頭了吧!哼,你以爲今日恭順無比,本宮就會放過你嗎?”
劉常在額頭不禁又沁出一層汗水來,“娘娘若要責罰,妾不敢不受。”
哼,一副任人宰割的軟柿子模樣對嗎?得了吧,誰不曉得你就是一綠茶婊!!現在裝糊塗還有用嗎?蘇簾冷笑着從椅子上站起來,扶着小凌子的手背一步步走下臺階,順手便抽下旗髻上的金簪,簪子尖銳的刺便抵在了劉常在那張嬌俏嫵媚的臉蛋上。
劉常在愕然一驚,她原以爲這位蘇娘娘,不可能不在乎賢德之名……
蘇簾笑容含着冰一樣的冷意:“這張臉便是你的資本是嗎?若是本宮在這上頭狠狠劃幾下,你說會如何呢?”
“娘娘——”劉常在終於保持不得鎮定了,“妾不知何處吃罪了娘娘,還請娘娘明示!”
蘇簾諷刺道:“你自己做了什麼事兒,皇上一早就與本宮說了!!那種腌臢舉動,你好意思做,本宮還怕說出來會髒了自己嘴巴呢!!”
劉常在頓時滿眼含淚:“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劉常在是飽讀詩書之人,只可惜讀書讀得越多,越是不知廉恥何物呀!”蘇簾聲音愈發諷刺意濃,隨之手上微微一用力,金簪那尖銳的刺便刺破了劉常在薄薄的皮膚,嫣紅的血珠子,瞬間便滲透了出來。
“啊!!——”尖銳的驚叫聲,幾乎要震破人的耳膜。劉常在瞬間便膝行退後了數步,她捂着自己的臉蛋,已然驚慌失措,她大概不敢相信,蘇簾會真的刺下去吧?
蘇簾皺了皺眉,吩咐道:“按住她,別叫她再跑開了。”
小凌子立刻飛快上去,想當日按住袁貴人似的,按住了劉常在。
蘇簾看了一眼那光澤熠熠的金簪,尖銳處已經染了一層嫣紅的血色——才只刺破了一點點而已,距離劃花毀容還差得遠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