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蘇簾按捺下心中的焦急,她不想去打擾玄燁處理政務,邊想着從東邊垂花門直接先回後殿體順堂,等玄燁午膳時候再問個清楚。
魏珠卻急急忙忙衝過來,倒頭跪下,便是哭喪着臉,一副見着親人的模樣道:“娘娘您可回來了?”
蘇簾駐足,疑惑道:“出什麼事兒了?”
魏珠幾乎要哭出來了,他抓着蘇簾的旗服邊緣哀求道:“娘娘快勸勸萬歲爺吧,萬歲爺發了雷霆了!”
蘇簾眨眨眼,眼下應該沒有叫玄燁震怒的事兒纔對呀?一邊狐疑着,叫魏珠前頭引路,果然剛靠近養心殿正殿月臺,隔着嵌玻璃的雕花紅木大門,就能聽見玄燁怒極了的吼聲,“如此不悌兄長,如此放肆!!”
蘇簾疑惑地看了一眼魏珠,問道:“皇上在說誰呢?”
魏珠苦着臉道:“還能是誰呀,承恩公阿靈阿大人!他又上摺子告法喀、彥珠二人了!”
又這起子家裡斗的事兒啊……
蘇簾正感嘆的時候,魏珠已經一溜煙去看門,立在玻璃屏風外便揚聲稟報道:“皇上——蘇娘娘回來了!”
蘇簾額頭一凸,這個賊精的兔崽子!!
果然,裡頭止了聲息,便見樑九功笑呵呵走了出來,朝着蘇簾恭恭敬敬打了個千兒道:“娘娘萬福,皇上請進一個人進去!”
蘇簾看了一眼葉嬤嬤,覺得她年紀大,折騰了一上午,走了這麼多路也不容易,便道:“嬤嬤先回體順堂等我吧,叫小凌子外頭候着就成了。”
“嗻!”葉嬤嬤渾身處處都是規矩,只要不是過分的要求,她都遵從蘇簾。
提着衣裙,蘇簾小心翼翼踩着臺階,樑九功眼明手快立刻便搭上手背來扶着蘇簾,唉,這花盆底兒鞋啊,還真是個危險的東西,要是沒人攙扶,上臺階還真容易摔着!也是養心殿前的臺階,怎麼建得比別的宮都要多好幾階兒呢?是爲了凸顯皇帝高大上的地位嗎?
蘇簾不得而知,到了紅木雕花門前,便換了魏珠攙扶着蘇簾入內,玄燁並不在正殿中,而在西側暖閣,即勤政親賢堂,這裡纔是玄燁平日批奏摺的地方,只有大臣覲見纔會在正殿的明間中。
玄燁盤腿坐在通炕上,手裡正捻着蘇簾當初給的那串仙桃木的十八子手串,纔不過月餘,就已經被他捻得光滑圓潤了許多,而蘇簾手腕上的卻還是頗有參差的樣子。可見玄燁已經把捻動佛珠當成習慣了,倒是不見得他十分信佛,而是這樣捻着,能叫人心境下來,如今換了這串“避毒珠”,就更能平心靜氣了。這是玄燁意料之外的效用,故而愈發喜歡,手裡便不再捻旁的手串了。
蘇簾踩着鏤刻的蓮花紋的叫她坐在炕上玄燁身側,見玄燁似乎已經消了怒氣的樣子,便伸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凝視着她的眼睛問道:“承恩公阿靈阿納了徐佳氏之女爲妾,後殺之滅口。這件事是真的嗎?”
玄燁鳳眸微微一凝,沉頓片刻,開口道:“是……佟氏說的?”
看到玄燁是經過一番思索才問了這話的樣子,便肯定並非是他有眼線,而是猜測到的。
蘇簾點頭,繼續追問:“這事兒,是真的嗎?”
玄燁眸子閃過一絲不愉,卻還是點了頭,卻認真地看着蘇簾道:“蘇蘇,朕並非刻意隱瞞你,而是……此事的的確確是前明餘孽所爲,阿靈阿沒有那麼大的膽子!”
蘇簾是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和承恩公阿靈阿沒有絲毫關係嗎?”
玄燁微微沉吟片刻,道:“阿靈阿這個狗奴才——他雖沒有做什麼,但是、”玄燁不由咬牙切齒,“他分明曉得前明餘孽安排了一個要刺殺你的人進行宮做宮女!卻冷眼旁觀!!該死!”
蘇簾不由一愣,原來如此……若是承恩公府真做了那樣大逆不道的事兒,玄燁如何能不做任何處罰?蘇簾聽了,便安心了,果然是佟氏可以引導她去怨恨鈕祜祿氏,去恨鈕貴妃!
玄燁握住蘇簾的手,安慰道:“蘇蘇,你放心,朕早晚有一日要處置了阿靈阿這狗奴才!!但是現在不成……如今天下才剛剛安定了沒幾年,朕着實不忍看着朝堂動盪!”
蘇簾笑了笑,點頭。鈕祜祿氏如何如何,蘇簾懶得管,左右阿靈阿被玄燁恨着,是不會有什麼好結局的。更要緊的是她和孩子都安好,方能如此不去計較更深。反正蔻兒都死了,前明餘孽不必說,玄燁也一直都在追查中。
“對了!”蘇簾擡起頭來,“太后想讓她妹妹淑惠太妃住進壽康宮的正殿。”
玄燁眼底掀起一股不耐煩:“這種事……原來只是這種事兒!太后偏生愛繞彎子!難道若她開口,朕還會連這點子小事兒都不答允嗎?”
蘇簾聳了聳肩:“誰知道呢!”蘇簾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太大的事兒,反正壽康宮也是給太妃住的地方,誰住在正殿,應該不是什麼太難辦的事兒!
“朕明白了——”玄燁面容淡淡地道,“太后是擔心皇考恭靖妃、端順妃等人不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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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靖妃?端順妃?”聽着都是有些陌生。
玄燁笑着解釋道:“皇考恭靖妃、端順妃都是先帝的嬪妃之一,入宮很早,甚至在太后之前,恭靖太妃是浩齊特部額爾德尼郡王博羅特之女;端順太妃是阿巴亥博爾濟吉特氏,一等臺吉布達希布女。二人資歷、出身都不遜色於淑惠太妃。若真較真論起來,壽康宮正殿,的確這二位更有資格住進去。而且她們的性子,可不是好相與的。太后是擔心,若是由她開口做主叫淑惠太妃住進正殿,二位太妃難免鬧騰着。”
蘇簾點點頭,恍如大悟道:“太后是想讓你下旨,那樣端太妃們就不敢鬧騰了!”——太后也就是身份尊貴,若住在壽康宮的那幾個老牌太妃不服氣,要鬧一鬧,太后還真沒轍,何況她們若是佔着理兒,連太皇太后都不大好決斷。但是玄燁就不同了,他是皇帝,太妃輩分再大,也得仰賴着皇帝纔能有安生富貴日子過!
也是,這後宮裡的女人,嬪妃也罷,太妃也罷,哪個敢和皇帝硬碰硬?!那是自找不痛快!何況都是一羣寡婦了,彼此之間雖然還少不得看對方不順眼,但是卻不敢與皇帝不順眼了去!因爲她們吃得喝的用的住的,都是皇帝給的!
玄燁皺着眉頭道:“都多少年了,一把年紀的人,居然還爭鋒不休!所以朕纔不喜歡蒙古的格格,性子都太爭強好勝,一點都不安分!”
蘇簾眨眨眼,是了,玄燁的現在後宮裡就沒有蒙古的妃子,但是以前……蘇簾思索着腦袋裡的記憶,道:“我記得……好像有個慧妃……”
玄燁眉梢油然多了三分厭惡,“若不是看在太皇太后和太后的顏面上,朕纔不會給她追封!”
慧妃博爾濟吉特氏,科爾沁三等公、臺吉阿鬱錫之女,似乎是幼年之時便被選入宮,預備給玄燁做妃子的。但是康熙九年的時候,尚未來得及正式冊封,便死了,原因不明,而後才被追封爲惠妃。記得剛穿過來的時候,某個溽熱的晌午,她躺在廊下半迷糊着,偶爾聽繡眉與小凌子嘀咕過兩句,說什麼慧妃死得難堪……如今看玄燁的表情,怕是裡頭有事兒。
蘇簾好奇地問:“她做了什麼錯事兒了嗎?”慧妃出身體面,本是前途光明,如何會落得如此早早沒了的結局?蘇簾一顆八卦的心有忍不住燃燒起來了。
玄燁眉頭只深深皺着,道:“她不乾不淨,朕才容不得。”
“不乾不淨?”這樣的詞兒用來形容一個女人……蘇簾眨眨眼道:“她給你戴綠帽子了?”
玄燁頓時臉色漆黑,一副恨不得咬蘇簾一口的模樣。
蘇簾尷尬地笑了笑,“那啥,誰叫你說得不明不白的?”
玄燁鼻子一哼:“理會那些腌臢事做什麼,回體順堂去!朕批完摺子自會過去!”
“額……”你丫的,勾起人好奇心,就不繼續說下去了?什麼人啊!!
蘇簾心如貓爪子撓,卻只能一溜煙回了體順堂,看到葉嬤嬤奉上溫熱的酥油奶茶,便忍不住問:“嬤嬤,你可曉得慧妃的事兒?”
葉嬤嬤一愣:“長春宮惠妃娘娘?”
蘇簾急忙搖頭:“是早年的那位科爾沁的慧妃。”
葉嬤嬤臉上一緊,忙笑了笑:“娘娘問這些做什麼?”
蘇簾一看便曉得有戲,於是追問道:“嬤嬤若曉得些什麼,便告訴我吧。有些事兒,我可不願懵然無知。”
葉嬤嬤微微踟躕了一會兒,道:“都是些不乾淨的事兒,娘娘還是不要髒了自己耳朵。”
蘇簾如今心如貓撓,哪裡聽得進去勸,便開始連番軟磨硬泡,葉嬤嬤挨不過,只好徐徐說道:“慧妃是是太皇太后的侄孫女,太后娘娘的親堂妹……“
等等——蘇簾的腦子都要打結了,太皇太后的侄孫女,太后的堂妹……也就是說從玄燁他祖母哪兒論,慧妃是他的表妹,但是若從太后哪兒論,慧妃就是玄燁的姨母!臥槽,真特麼夠亂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