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蘇簾氣悶不知如何打消女兒想要嫁給舜安顏的意圖的時候,四禧打簾子進來稟報道:“娘娘、公主,九公主求見。”
蘇簾不客氣地問:“她來做什麼?”九公主的生母袁貴人,算是被她間接給整死的,九公主的養母佟貴妃,和她剛剛嘴上幹了一架,她這個做女兒的來做什麼?!
四禧回話道:“九公主說,有關於佟家大公子的事兒想告知咱們公主。”
佟家大公子,自然就是指舜安顏,看着扎喇芬那副抻着脖子,無比撓心的樣子,蘇簾便氣不打一處來,便氣悶地道:“請九公主進來吧!”
九公主頂着一頭熱汗,嬌嫩小臉焦急之色便匆匆進了殿中,她匆忙向蘇簾見了禮,道:“蘇母妃、五姐姐,不好了!承恩公夫人一氣之下,便說要給舜表哥塞幾個房裡人呢!”
“什麼?!”蘇簾未曾發話,扎喇芬便氣不打一處來,她霍然衝上來,一把捉住九公主的手腕,“那個老刁奴當真是這麼說的?!”
九公主連忙點頭:“我就在旁邊,聽得真真的!承恩公夫人她當真是生氣了,五姐姐,你快去給她老人家認個錯,或許她就不會給舜表哥安置房裡人了。”
“要我給個奴才認錯,休想!!”扎喇芬氣得眼睛發紅,牙齒狠狠磨了二下。
“可是、可是——”九公主一副急得都要哭了的樣子,“可是五姐姐,你不是跟我說,要找個沒用通房、又不納妾的人做駙馬嗎?”
扎喇芬咬牙,狠狠道:“沒錯!!要是他納了通房,就休想做我的駙馬!!”
“可是、可是……”九公主可是了半天,卻沒說出個什麼來。
蘇簾眼睛尖,九公主雖然是一副急得欲哭的樣子,但是脣角卻忍不住微微上翹了……蘇簾暗暗心驚,九公主她才七歲呀!!竟然便有如此演技和心機了……
九公主,玄燁的意思,應該是要把她嫁去蒙古的。她爲此而籌謀算計,也並不爲過,可是算計到了自己女兒頭頂上,蘇簾如何能不生惱火?只是她卻選擇緘默不言——九公主在算計自己的女兒,但是卻陰差陽錯達成了她的目的。蘇簾不希望扎喇芬嫁給舜安顏,九公主的目的也應該在此。
蘇簾暗暗思忖着……佟家不可能尚二主,若是扎喇芬嫁給了舜安顏,豐克里宜爾哈便沒有機會嫁入佟家了。舜安顏自然不是九公主的目的,可佟家的孫子……光嫡出的便有好幾個呢,應該會有與她年紀相若的。
而承恩公夫人雖然囂張,但應該還不至於那麼愚蠢,玄燁是以不納妾不設通房爲基本條件來暗中挑選女婿的,這點佟貴妃不可能看不出來,更不可能不提醒承恩公夫人。那麼老刁婆,蘇簾不信她有這般骨氣能破壞孫子尚主的光明前途!
只是這點,蘇簾不會挑破。以那老刁婆的刁鑽,固然婚前不敢給孫子置通房,可是婚後呢?大清可是沒有不許額附納妾的規矩,更遑論是通房丫頭、房裡人了。她是舜安顏的祖母,在這方面可以說是有絕對的權威和話語權!
因此,這樣的人家,何苦嫁了去?黃了最好!!
終於能黃了這門近親結婚,故而蘇簾的心情是極好的,看向九公主這個滿腹小算計的小丫頭,便也順眼多了,於是笑眯眯道:“九公主難得來我這兒一回,又正值飯點兒,便留下來用一些吧。”
蘇簾愈是親和,九公主愈發存了小心,她忙萬福道:“此次是瞞着額娘偷偷從清漪殿出來的,只爲告知五姐姐消息,因此着實不敢多做逗留,還請蘇母妃贖罪。”
叫四禧親自送走了九公主,回頭看着自己那氣悶鼓鼓的女兒,便安慰道:“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人多得是!犯得着生氣嗎?”
“額娘!”扎喇芬氣得跺了跺腳,“如今只是承恩公夫人想給舜安顏安排通房丫頭罷了,又不是他已經受用了!且冷眼看着吧,這會兒下結論還早了些!”
蘇簾追問道:“若他收了呢?”
扎喇芬冷哼一聲:“若真收用了,便叫他守着她們過日子吧!與我再不相干!”
蘇簾暗暗點頭,芬兒雖然執拗些,卻還是用堅守的底線的。只是如此一來,一時半會芬兒和舜安顏之間,倒是黃不成了。舜安顏既然有心尚主,便不會在這關鍵的時刻起了花花心思,反而叫蘇簾這個一心尋思着拆散鴛鴦的丈母孃有些沒轍了。
晚膳擺在正殿,玄燁正點過來,陪在側的還有蘇簾一大一小兩個女兒。大兒子胤祚分府出去,過了宮門落鑰的時辰自然是不能進來的,小兒子胤祥住在西園,讀書騎射,只每日晨起來請安並在此用早膳罷了。
玄燁最愛吃的是碧粳米粥,熬得濃稠盈碧,清香怡人,配雞絲銀耳、桂花魚條、蓮蓬豆腐等幾道清淡的涼熱小菜,胃口似乎不錯,還順嘴吃了一碟奶皮餅和幾個金絲燒麥。
擱下象牙箸,擦了嘴,便道:“怎麼今兒都格外安靜?”
小羊羊俏聲滴滴道:“額娘說,姐姐失戀了,不許惹她。”又歪着腦袋,好奇地問道:“阿瑪,什麼是‘失戀’呀?”
玄燁頓時疑惑得緊:“什麼‘失臉’?是丟臉了嗎?”
“噗——”一口胭脂米生生從喉嚨裡噴了出來,她差點忘了,這個時代可沒有“失戀”這個詞彙,加之小羊羊鸚鵡學舌,發音也不是太準,玄燁因在清漪殿有眼線,便聯想到是在哪兒吃了一通不痛快,丟了臉面的緣故。
胭脂米,產自玉田,是一種芬香馥郁,色若蓮瓣的紅米,十分軟糯爽口,那粘性也是極好的,故而一粒粒粘在玄燁那纔剛剛擦乾淨了的臉上,一顆又一顆,就像點點紅痣,尤其是那嘴上的兩撇小鬍子上也沾了數粒……
蘇簾大囧,忙拿着帕子便往他臉上抹,一邊急忙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芬兒和小羊羊姊妹倆互相對視一眼,旋即同時爆出鬨笑之聲,她們何曾見過平日裡威嚴高大上阿瑪這般狼狽模樣?自然樂得開懷。
碰!玄燁惱羞成怒,一巴掌拍在飯桌上,呵斥道:“成什麼體統?!哪有點大清公主的端莊?!嗯?!”
這話若是在平日,姐妹倆早就肅身聆聽訓誡了,可是被蘇簾的帕子一抹一擦,那一粒粒的胭脂米全都被揉開了,一張臉上滿是黏糊糊的紅色,就像是做了面膜似的,紅通通連成一片。在姊妹倆看在眼中,雖然都緊緊閉着嘴巴,臉上卻已經笑得要抽筋了,眼裡也笑得要飆出淚花來了。
玄燁呵斥玩了,才感覺到自己臉上黏糊糊緊着皮膚,登時覺得君王的顏面丟盡,立刻便呵斥道:“吃飽了就快滾!!”
姊妹倆二話不說,擱下碗筷,跑得那叫一個刺溜快。
閨女被攆走了,蘇簾連忙叫人打了溫水,陪着小心地給他洗乾淨了臉,一邊陪着笑臉道:“我雖喜歡吃胭脂米,但也不曉得這東西糊在臉上,便跟膠水似的……”
斥退了伺候的人,玄燁臉上不見怒色,反而依稀有些回憶的樣子,“朕還記得十七年的那個正月。”
蘇簾一愣,忙回憶一下年份……轉瞬便大囧了。
康熙十七年的正月,是幾號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白雪皚皚,那時候她還是蘇宅的未亡人蘇氏,坐着馬車進城裡,四禧買了一大牛皮紙包的蜜三刀,熱騰騰地送到她手中。可馬驚了,她摔了下來,手裡的蜜三刀全都飛了出去,一顆顆黏在玄燁臉上,就如當初香甜軟糯的蜜三刀一般。
玄燁擡手,食指與拇指之間還輕輕捻着一枚小小、潤紅的胭脂米,他擡手便塞進了嘴裡,笑道:“是甜的,甜得跟蜜三刀一樣。”
胭脂米雖然噴香,卻並無太大甜味。蘇簾常吃此物來熬製養顏粥,因此十分清楚它的口感。只是,心若甜,自然吃什麼都是甜的。
歪頭便枕在了他的肩膀上,笑容涓涓,一切都不必多說。
玄燁輕聲徐徐道:“承恩公夫人以後不會再踏入行宮半步。”
蘇簾輕輕“嗯”了一聲,清漪殿的事兒,他果然一清二楚。
“只是舜安顏——的確不錯。”玄燁話鋒一轉道。
蘇簾立刻板了臉色,正了身板道:“有那麼個太婆婆,什麼不錯都是白搭!”
玄燁卻微笑道:“那有什麼打緊的?她輩分再高,也是個奴才,還能有膽子欺負到朕的女兒頭上。”
蘇簾哼了一聲道:“你當時不在清漪殿,哪裡曉得她有多囂張?分明就是看你有心把芬兒嫁給舜安顏,她才擺出了太婆婆的款兒!”
玄燁聽得微微皺眉,隨即道:“蘇蘇,咱們不與她計較便是了。承恩公夫人有鶴膝風,每到冬日就發作得厲害,又是那樣一把年紀了,還指不定能活幾年呢。”
好人不長壽禍害活千年,這個赫舍里氏老太太只怕會是個長命百歲的呢!蘇簾便道:“反正我不會同意芬兒嫁到佟家!你要厚待母家,就選別的公主嫁過去吧!”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