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寵辱不驚

燕承宇的擔憂到底是多餘了。

第二日朝堂上,單延仁表現得極其淡然,淡然得甚至令所有人吃驚。

退朝之後,他一個人默默地朝宮門外走,百官們與他關係好的,不知道該怎麼勸慰,與他關係不好的,想存心惡意中傷的,卻被他一身的冷然所懾住。

自古以來,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清者雖從之甚少,卻天生自帶一份矜貴,縱然千里萬年過去,那一份難得的操守,仍如最完美無瑕的璧玉,不會被風塵腐蝕了顏色。

譬如葛新。

譬如單延仁。

他們確乎是,這世間擁有赤子之心的人,縱然他們會短時間內,被某些利益關係捆住手腳,可是,他們不會迷失太久。

因爲,他們一生都在遵奉一個原則,那便是做人的良知與道義。

良知,道義,這些最不被世人看好的“廢物”。其實很多時候,纔是真正保護你的神器,只是,太多人看不見而已。

回到集賢館,單延仁背起書箱,一個人悄然離去。

寬闊而繁華的東華大街上,熙熙攘攘,卻沒有一個人,留意到這個形容枯瘦,衣着樸陋的男子。

誰能想到,一個輔佐女帝開一番盛世的肱股重臣,會“淪落”到這樣的境地呢?

人生榮枯,真的難以言講啊。

“單大人。”一名青年男子,擋住了他的去路。

單延仁擡頭,困惑的目光在男子臉上掃過,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說話。

“單大人,您這是——”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眼,熱情招呼道,“如蒙不棄,請到舍下坐坐吧。”

單延仁再次看了他一眼,確定自己不認識,方道:“尊駕是?”

“小可風輕裘。”

“風輕裘?”把這個名字裹在舌尖唸了兩遍,單延仁終於回過神,“原來,是永泰錢莊的老闆?”

“正是。”風輕裘溫文淺笑,“剛好在下有些事不明白,想着尋個明白人請教,誰想出門便遇着貴人,單大人,可願屈尊至寒舍一敘?”

單延仁第三次擡頭,再看了他一眼——如今放眼這京城中,但凡消息靈透的,必定都知道他已經貶官之事,見了他不是轉頭就走,便是白眼相向,而這風輕裘,竟然仍舊執禮相待……

不過,他向來是個君子坦蕩之人,也並不怎麼會加意揣測他人的心機,復還了一禮:“如此,叨擾了。”

兩人便離開正街,轉進一條清雅的小巷,行不多遠,便見一座茂林修竹的房舍,白牆青瓦,雅緻異常。

風輕裘上前叩門,即有童僕開門迎出:“公子。”

“單大人請。”風輕裘側身,恭恭敬敬地讓單延仁進門,自己方提步而入,囑咐童僕道,“去知會管家一聲,備辦好飯好菜,就說來客人了。”

“是,公子。”

領着單延仁,風輕裘繞過廳堂,直入書房。

才進得院門,滿庭淡白色菊花乍入眼簾,單延仁當即怔住,心中僅存的那一絲悲涼,忽然間散去,映上心頭的,反是這樣二十四個字:

寵辱不驚,閒看庭前花開花落;

去留無意,漫隨天外雲捲雲舒。

“呵呵……”低低地,單延仁笑出聲來——回想自己這一生,從未做過一件欺心之事,可謂行得端坐得正,有什麼好悲涼,有什麼好激憤的呢?

風輕裘默默地看着他——他請單延仁至此,當然不只“欽慕”二字這般簡單。

“單大人,剛巧風氏族中有三五個孩子,剛來浩京投靠於我,風某正愁尋不到一個好的先生來教導,若先生不棄,可否——”

“是爲這事?”

“嗯。”風輕裘點頭,心中卻有幾分忐忑,他知道眼前這人風骨凜傲,皇帝駕前尚且不懼,更何況他只是一介商賈。

“好。”不曾想,單延仁卻一口允諾,“不知風掌櫃打算把館設在何處?”

“就在這院中,可好?”

“就在這院中?”

“嗯。”

“好極,”單延仁答應着,提步朝書房走去,“明日你便把學生們帶來,在此處開講吧。”

風輕裘喜之不盡,叫進兩個僕役,忙忙地張羅起來,只怕連他都想不到,不到短短數十日,他這向來“名不見經傳”的風氏宅院,便來了無數求學之人,連帶着他錢莊的生意,好了一倍不止——可見名人效應,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存在的。

且不說單延仁,單道朝廷之中,果如燕承寰所料,起了不小的風波,很快,明泰殿的御案上,便堆滿無數的奏摺,有說單延仁爲人孤傲,偕越犯上的,有說他埋頭辦實事,不慕虛名的,有說他沽名釣譽欺哄人心的……

果然是,做好事難,做好人更難。

不過,皇帝依然聲色不動,採取了他母親曾經用過的對策,一應奏摺遞上來,只批覆三個字:

知道了。

皇帝知道了,卻無所作爲,衆人越來越沉不住氣,也越來越分不清方向。

燕承寰冷冷地看着,心裡樂呵——就是要你們分不清東南西北,因爲,當一個人分不清東南西北的時候,其本心本性便會顯現。

治事易,治心難。

千百年來,這是一個從不曾變過的道理。

一個初掌大權者,最緊要的不是做事,而是分撿人心。

所以,纔會一朝天子一朝臣,倘若臣屬與帝王貌合神離,如何才能理得好這天下事?

這一回,即使老練如洪詩炳,也料不到,短暫平靜之後,接下來的,便是朝廷人事的全面代謝更新。

新皇帝,需要一批新的政治力量,來穩固他的統治,來執行他的政策方針,這必然會造成一番極其劇烈的動盪,他不想讓這番動盪涉及到掌控天下文官任免權的吏部尚書單延仁,故此,先一步將他“踢”出了局。

……

夜色深濃,屋中一燈如豆,單延仁坐於桌邊,捧書細讀。

人影自半敞的扉門間而入,立於桌前。

“侍硯,磨墨。”單延仁剛好心有所思,欲記敘成言,便開口道。

來人也不出聲,至另一張條案前,拈起墨錠來,細細地磨着。

好半晌過去,單延仁起身,仍然捧書眼前,至條案邊放下,執筆蘸墨疾書,竟渾沒把來人放在眼裡。

論國十要:

先帝開承泰新政十年,規模初具,然今日之國內,東北貧瘠,且多流民,西南富庶,卻風尚奢迷,各州郡十室兩富八窮,野見枯發叟翁,老無所養,而富庶之家每餐之靡費,可供百姓之家一月之用度,某每細思之,心甚憂慮,長此以往,非興國安邦之兆,故,倡禮信,廣孝義,實是當下之要務……

再則三十年太平,軍中驕奢,累計功勳坐享前人恩澤,無思進取,而倉頡、北黎,則年復一年,強兵厲馬,縱橫千里沃野,時有侵犯我朝之野心;

又,朝中文官或戀棧祿位,濫用親信輩,任賢者棄於鄉野而不顧,致使人心流離,喪沒如荒原,加之千年文明失承,日久必生動亂……

直到洋洋灑灑千百字完成,單延仁方擱下筆,長長吁出一口氣,立起身來,目光沉凝地望向門外瀚沉夜空——

“好文章。”

陡然,聽得一聲讚歎。

單延仁轉頭,突如其來地對上那雙深湛黑眸,整個人頓時呆住。

他們默默地對視着,很久沒有作聲。

這一刻的心靈相通,實在難以用語言形容。

許久,單延仁方纔緩緩沉膝跪下,嗓音嘶啞,含着微微的泣意:“皇上。”

燕承寰沒有答話,而是俯身親自將他扶起——太多的言語,都通過眼神傳達給了彼此,其他的,便成多餘。

“延仁,你這一生,成於剛直,也失於剛直,朕知道你向來衷心爲國,可是天下之事,從來不是清正耿介四個字,便能做成的。”

“微臣明白。”單延仁卻笑了,“君王用人,不拘一格,而延仁做人,這一生怕卻不能‘左右逢源’,教皇上省心了。”

燕承寰失笑:“若真那樣,延仁亦非延仁,天下人,亦將失去一楷模。”

“有皇上這一句話,延仁……”

“別說那樣的喪氣話,”燕承寰趕緊止住他,“朕今日來,只爲看看你,見你無事,這顆心總算能放下了,此處甚好,你且安心養着,多寫些好文章出來,將來裝訂成冊,留教後世,也是一段佳話。”

“皇上,”單延仁感慨萬般,心中芥蒂全消,“這些日子以來,微臣也曾仔細想過,皇上的廟謨深遠,實非微臣能夠冒測,若皇上能夠穩穩駕御全局,微臣此前的議論,算是杞人憂天,只是皇上——那北黎的狼子野心,不可不防,倘若事發,必定戰禍迭起,連累無辜黎民。”

“朕,知道。”燕承寰輕輕頷首,眸中閃着堅定的光輝,“愛卿放心,朕,絕不會允許這樣的事發生!”

退後一步,單延仁長揖於地:“夜已深了,皇上請回吧。”

親自解下身上的披風,輕輕覆上他的肩頭,燕承寰方纔轉身,邁着沉穩的步子,沒入深濃的夜色之中。

……

看着桌上那份任免書,邱應整個兒呆了。

昨天他還是堂堂四品吏部侍郎,今兒個卻成了白丁。

十多天前,單延仁被免職那會兒,他們還高興得跟什麼似的,以爲現在浩京是他們的天下了,想怎麼拿,就怎麼拿,想怎麼張狂,就怎麼張狂,誰曾想眨眼間颶風狂飈而至,吹得他們東倒西歪。

怎麼了?這大燕官場怎麼了?不是隻要握着黃白之物,便能通行天下嗎?

邱應可不是單延仁,貶了官仍舊雲淡風輕,他的官位,可都是花大把銀子買來的,誰要是奪了他的官,那可跟要了他的命,沒什麼區別。

胡亂抓過件袍子穿上,邱應罵罵咧咧出了家門,直奔左義鬆府上而去。

左義鬆正在修剪花枝,看到他進來,連頭也沒擡,神色間依舊一派從容。

“左大人!”邱應走過去,一把奪過他的剪刀,狠狠摜在地上,臉紅脖子粗地瞅着他,“這都什麼節骨眼兒了,你還這樣?”

左義鬆終於偏過頭,睨他一眼:“什麼節骨眼兒?”

邱應咳了一聲,又道:“這浩京的官場,都亂成一鍋粥了,你就不……表個態?”

“表什麼態?”

“上書啊,據理力爭。”

“爭什麼?”

邱應好像吞了只蒼蠅,頓時噎住——是啊,爭什麼?

官兒,是朝廷給的,朝廷自然有權利隨時收回。

想清楚這一層,他才終於有些灰心——原本想着苦苦經營一番,到老終算有個依靠,沒想到,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化成了泡影——

是他做錯什麼了嗎?

辛苦奔波爲自己謀取利益,錯了嗎?

看着垂頭喪氣的他,左義鬆沒有說話,自己彎下腰,拾起花剪子,走了。

有些人,你跟他說大道理,永遠是沒用的,因爲,他(她)只認得錢,除了錢,他(她)聽不進任何的良言勸告。

執迷吧,反正人活在這世上,總是會執迷於一些東西的。

也許只有等到生命結束,才曉得自己這一生所爲,到底是對,還是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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