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變態
“可是,宮裡的人都說,宮外有很多魑魅魍魎,也有很多人想要殺我,我在這裡纔是安全的。”他應該也不過才一米三左右的身量,頭頂只到沈傾歡胸口,被沈傾歡抱着的一瞬,趙詢的小身子一怔,不過旋即放鬆了神經,擡手環住沈傾歡的腰,說話間已經帶上了幾分哭腔。
“外面也有危險,也有殺伐,也有生存危機,但也有藍天高遠,也有碧海藍天,也有自由的空氣,所以做一隻閉目塞聽的籠中鳥不去看一看是一種缺憾,我答應你,若有機會,姐姐一定帶你去看外面的世界。”
“好。”
沈傾歡不知道,自己一句口頭上許下的諾言,溫暖了一個孩子冰封已久的心。
甚至多年以後,出落的如玉樹庭花的男子瀟灑飄逸的身影踏遍山河萬里,嚐盡人世繁華,每每回想起這一幕,還會發出會心的一笑,那是他一生裡第一個給予他溫暖的女子,那一刻,小小年紀的他從她眸子裡讀出了疼惜和愛護。
沈傾歡本以爲等趙詢幫自己的內力用藥調理回來,會好上許多,到時候逃出這燕王宮也多了一份籌碼,但等到第二天,再次面對梅子墨的時候,她才真正意識到自己之前的想法有多天真。
才吃過早飯,按照平時她都會去外面轉轉,一來熟悉周圍地形,而來也爲了消消食,鍛鍊身體。
但因爲有了梅子墨的吩咐。侍衛們根本就不讓她踏出朝鳳殿一步,閒來無事的沈傾歡正打算讓宮女蘭翠去找些書來看打發時間,那人就這麼不請自來了。
依然是那一身燃盡紅塵煙火的紅色。依然是風流不羈半敞着的玉色胸膛,依然是懶懶隨意的依靠在屋子裡的貴妃榻上,唯一不同的是,這時候梅子墨看着沈傾歡的眸子一改了之前的戲謔調笑,而多了幾分冷意和威脅。
“我來取婚書。”
昨日他放在桌子上的婚書樣板都被她丟到了一邊,哪裡還有什麼婚書,沈傾歡在桌前站定。迎着梅子墨的眸子,冷靜道:“我不嫁。”
今日她穿了一身淺碧色對襟長裙,於一室奢華的屋子裡。便如一株出水芙蓉,洗盡鉛華,與對面一身紅衣似火的梅子墨相比,更是很刺目的顏色碰撞。
對於她這般回答。梅子墨顯然也並不意外。他薄脣輕啓,緩緩吐出來的字,卻讓人不寒而慄:“嫁我已成定局,由不得你,你若反抗,不過只是徒增殺戮而已。”
殺戮二字才自他脣間吐出,沈傾歡尚且沒有反應過來他所指的是什麼,卻聽一聲尖叫自外間傳來。那聲音帶着無限的懼意和淒厲,堪堪能刺破人的耳膜。
不等沈傾歡反應過來奔出去。與噗通一聲倒地聲同時響起的,還有蘭翠的頭顱咕嚕嚕滾落的聲音。
彼時,沈傾歡的前腳剛踏出屏風,蘭翠那顆睜大了眼睛滿臉懼意和痛苦的腦袋剛巧就滾到了她腳邊噴濺出來的鮮血瞬間染紅了她碧色的裙裾。
也上過戰場也因被圍困殺過不少的人,她手下的亡魂少說也上百,卻從來不曾這般近距離的看着自己熟悉的人這般慘死的樣子。
沈傾歡整個人如同被雷霆之擊正面擊中一般,渾身一僵,在那一瞬,一聲尖叫險些衝破喉頭,但卻在最終被她的理智給壓了回來,她邁出去的腳又生生的退了回來,再轉過身來,看向梅子墨的眼睛,已經帶了嗜血的光芒:“爲什麼?跟她什麼關係?不過就是因爲服侍了我兩天的宮女。”
她的臉色已經有些蒼白,身子是虛軟的,這些話也已經是她抵着舌尖,一個字一個字的吐出來的。
梅子墨很滿意的看着她的反應,臉色依然掛着他平素裡邪魅的笑容,狹長的眸子掃了沈傾歡一眼,道:“她只是開始,你若堅持不寫,他們不會停手。”
他們,自然指的是剛剛砍殺蘭翠的那些梅子墨帶來的護衛。
沈傾歡的一顆心憤怒到了極點,也噁心到了極點,她從來都聽說燕國的梅相行事從來都是按照自己的喜怒來做,張揚肆意,卻從不知道會有這般變態,爲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計較任何得失,更不會計較別人的生命。
而就在沈傾歡面色蒼白如紙有些呆愣的這一瞬,在梅子墨說出來那句話之後,外面又接連響起了三聲尖叫聲,同樣伴隨着人頭在地上咕嚕嚕滾過的聲音。
“停!停!停手!”沈傾歡再堅持不住,雙腳一軟,虛虛的癱軟坐到了地上,聲音裡已經帶上了幾分哭腔:“不要再殺了!”
這時候,外面跪着的等待着被決定自己生死的朝鳳殿的宮女們死灰一樣的臉色,也因爲沈傾歡的開口而閃現了一分帶着生機的希冀。
被沈傾歡這麼一吼,外面的侍衛果然住了手,梅子墨也從貴妃榻上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的看着她帶着淚痕的臉,本身還掛着一抹邪魅笑容的絕世容顏上,這時候卻多了幾分憐惜。
他俯下身來,擡手攬着沈傾歡不住發抖的肩膀將她攙扶起來,柔聲道:“早這樣,你乖乖的不就好了嗎?”
最後一個字尚且在脣齒間,卻見剛剛還神情悽然恍惚的沈傾歡眸子裡一抹精光閃過,梅子墨的眼底也露出了一絲錯愕,下一瞬,就見沈傾歡藉由他攬着她肩膀的力道擡手掣肘推向他胸口,同時右手上尖銳的簪子也已經停在了他頸間要害。
梅子墨的反應也同樣不慢,就在察覺到沈傾歡的動作,他亦同時擡手探向了沈傾歡的脈門。
她的髮簪抵着他的頸間要害,而他攙扶她的手亦扣住了她的脈門。
兩眸相望,誰都不肯退讓半步。
“我的未來夫人,這是想就在此地,跟我一同殉情?”梅子墨絲毫不將沈傾歡擱置在他頸間的髮簪看做威脅,依然笑的狂狷且肆意。
這一番笑,牽動着喉頭大動,讓本來就緊緊逼近的簪子又入肉了半分,當即便有鮮血侵染了出來。
沈傾歡眸子亦未有絲毫改變,她擡眸看着比她高出一個頭的梅子墨,冷冷道:“若非顧及到天下大局,同梅相一起死在這裡也是好的。”
燕國王族除了趙詢已經悉數被梅子墨斬殺,一旦梅子墨出事,燕國必將大亂,新一番的政權也許尚未在血海中建立就要被相鄰的趙國坐收漁翁之利,她也等同於無形中幫助了薛青青和吳邱。
“你果然是不一樣的,在這個時候,還能顧及到天下大局。”梅子墨靠近了些許,一身旖旎濃郁的脂粉味當即再度將沈傾歡包裹。
眼看他不顧頸間的威脅也要靠近過來,顯然是料定了自己不會殺他,沈傾歡有些氣急,當即腳腕一轉,擡手對着梅子墨的胸口就是一推,不等梅子墨擡手再度攬上她牽制她,沈傾歡手中剛剛還架在梅子墨頸間並留下血痕的簪子,這是已經停在了自己脖子上。
“我殺不了你,可是我卻是可以決定自己生死的。”說話間,她又將簪子用力的往脖頸上頂了頂。簪子尖當即刺破了她頸間的肌膚,一縷鮮血頓時順着簪子往下流出。
梅子墨的手就停在了她身前三尺,見到她這般堅定的目光和絕然的動作,居然也愣了愣,並沒有再向前靠近,他就勢撤回了手,打了個呵欠,懶懶的伸了個腰,才道:“今日有些累了,先放過你,我再給你三天考慮時間,三日過後,我再來看你。順便得提醒你一句,我有很多時間來陪你玩。”
說話間,他人已經出了屋子,轉瞬就沒有了蹤影,而他一走,那些侍衛們拖着已經死去的四個宮女的屍體也在往外去了。
沈傾歡僵硬的站在那裡,保持着執簪絕然的姿勢良久,直到身後有宮女顫顫巍巍的輕喚,纔打破了她強撐的最後防線,雙腳一軟,坐了過去,身後的宮女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一番動作,早已經將她的髮髻打散,就這凌亂的披散下來。
沈傾歡下意識的擡手摸了摸頭髮,早上蘭翠幫她挽的發,幫她把這根髮簪插好,而如今……胸腔裡有一股叫做悲嗆的情緒壓的她喘不過氣來,待她喉頭一甜,一大口的鮮血便這樣從吐了出來,而她的腦子也猶如被人敲了一記悶棍,不等她反應過來是怎麼一回事,耳畔響起宮女們刺耳的尖叫聲呼救聲,而她的意識已經模糊,人也跟着暈了過去。
已經走出朝鳳殿的梅子墨在聽到從裡間傳出來的宮女們驚呼聲,當即意識到情況不對,身形一掠,就往回奔去,在看到地上吐血暈過去沈傾歡的一瞬,梅子墨的臉色也跟着一變,他一掌揮退這時候手忙腳亂圍在沈傾歡身邊的宮女,彎下腰來,將她攔腰抱起,同時對着身後還愣在原地的宮女呵斥道:“還傻站着幹什麼,去叫御醫,把御醫院的人都叫來!”EE31060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