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4 你在哪裡?
由於馬車突然的急停,馬車內的沈傾歡和秦辰煜由於慣性就要被往前甩了出去,好在兩人反應都不慢,沈傾歡用腳勾住了車窗,秦辰煜則擡手迅速的拉住了側壁上的凸起,兩人幾乎是同時的,向對方伸出了手。
相視一笑,沒有從秦辰煜眼底看出緊張和慌亂,沈傾歡心裡也有了底,鎮定了下來,隨着他牽着她的手,一起出了馬車。
才一出來,外面夾雜着碎雪的冷風肆掠的從人臉上刮過,瞅着衣服的縫隙就往身上鑽,沈傾歡冷的打了個哆嗦,驀地感覺到掌心一暖,秦辰煜什麼都沒說,神態自若,但卻將內力運於掌心,捂熱了,傳給了她。
由掌心傳來的熱度一點一點將她身上的冷意也給驅散了,沈傾歡這才從衣服裡伸出脖子來看,這時候才發現外面天色已晚,隔着被寒風肆意凌虐的碎雪模糊的看到自己這邊的兩輛馬車,正被幾十個身穿貂裘腳蹬毛靴的人圍在了中間,這些人,人人手握弧度大的有些誇張的半月形彎刀,頭上戴着一頂毛茸茸的氈帽,帽檐拉的極低,遮住了整個額頭。
阿煦和王叔也已經護在了車前,不過並沒有亮出兵器,顯然對這些人的出現並不意外,這時候,秦辰煜在沈傾歡耳邊輕聲道了一句:“無妨,是大莽原的巡邏兵。”
爲首的那個中年男子勒馬前行了幾步,對着沈傾歡他們大聲喊道:“什麼人?!”
秦辰煜沒有出面,而是阿煦幾步上前,從懷裡摸出一封信函和印鑑來,遞給了那人。
天色已暗,想要辨別信函上的字來也不容易。但那人在看了印鑑之後,並未對信函的內容有所懷疑,當即下馬,對着秦辰煜所所在地方單膝跪下,行禮道:“原是楚國的凌郡王,雖然大王之前已經交代我們前來迎接,但因爲擔心認錯了人。所以這纔等在這裡逐一盤查。多有得罪之處,還請凌郡王恕罪。”
秦辰煜雙手合十,還了一禮。謙虛道:“是我們來的太唐突,還有勞英雄爲我們帶路了。”
“郡王請。”那人的眼底裡當即盪漾開笑意來,言罷便,翻身上馬。引着隊伍爲秦辰煜做領路先鋒。
據說,草原上的男兒一般都性子爽朗且都崇尚英雄。所以秦辰煜這一句英雄稱呼才聽得他眉開眼笑。
秦辰煜也不客套,當即讓阿煦王叔都回了馬車,跟在他們的隊伍後面前行。
一回到燃着小火爐的馬車上,人瞬間暖和了起來。秦辰煜挑眉,問沈傾歡道:“你有沒有覺得有些不妥?”
將整個身子都已經陷進軟軟暖暖的狐裘裡,沈傾歡只露出兩個眼睛。水靈靈的看着秦辰煜道:“你可是說前來迎接我們?還有爲何我們進了大莽原境內兩天了,都沒有遇到偵察兵或者崗哨。就算是遊牧民族,在自邊境也該有所設防的。”
秦辰煜讚許的點了點頭,面上卻說:“還不笨,我不是覺得這些人可疑,我們只是作爲商販的身份去同他們交涉,即使是頂着楚國凌郡王的身份,也不至於他們大王特意囑咐了騎兵前來迎接,我猜……他們的內部是出了問題,爲了擔心我們的安全或者避免節外生枝,才這樣多加防範的。”
沈傾歡也這樣猜想,提及凌郡王,不免心底又生出幾分傷感來。
秦修業死於趙後薛青青的算計一事,趙國掩了下來,而楚國也只能暫時吃這一悶虧,對外暫時沒有公佈秦修業的死訊,否則實際上這般劍拔弩張勢必一戰的情況,肯定會對楚國的軍民都帶來恐慌,到時候鬧的人心惶惶,並不是一件好事。
而秦辰煜之所以選擇冒用秦修業的身份,一來地位尊貴,來了大莽原,即使見到他們的王,也會受到禮遇,有楚國強大的背景在,即使不與其他各國互通有無,也不會去得罪楚國招來禍端,二來,比起自己的太子身份,郡王的身份更安全,更不容易引來其他各方的暗算和殺招。
沈傾歡從狐裘裡探出爪子來,忍不住扯了扯秦辰煜的衣角道:“爲什麼我有種隱隱不安的感覺呢。”
“那是因爲你困了……”秦辰煜將她的手放回狐裘,又從馬車的暗格裡摸出一張面具來,給沈傾歡帶上,嘴上嘟囔道:“即使我冒充了那小子,也不能讓他佔了便宜。”
起初沈傾歡還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待她扯了鏡子,看到自己帶上面具之後的樣子,才知道,雖然心底生出一股澀澀的感覺,鼻子也有些發酸,卻還是假裝若無其事道:“我倒是想讓咱們英俊瀟灑的凌郡王佔便宜,可是也要問過素素肯不肯呢!”
說着,她下意識的擡手,摸着鏡子裡熟悉的素素的樣子,有些失神。
素素和秦修業,是她和秦辰煜心頭永遠的疤痕,而他們的死也是兩人難以面對卻必須直面的一道坎兒,這時候,秦辰煜打趣說着玩笑話,沈傾歡也開着玩笑迴應,兩人都心照不宣的不提他們已亡故的事實,仿若他們還在,剛剛還在同他們談笑風生。
有了大莽原巡邏兵的引路,即使是晚上,也能照樣趕路,但其實是沒有必要這麼急這麼趕的,沈傾歡這邊都不着急,對方卻很急,越發讓人覺得不安。
到了第二日清晨,整個隊伍才停了下來,還是那個中年領隊的男子,招呼大家原地露營,下午再出發。
不得不佩服這些草原漢子們搭造帳篷的手藝和神速,等沈傾歡從馬車內打了個盹兒,人已經從馬車上,被秦辰煜抱緊了四面都不透風而且還頗爲寬敞的帳篷裡,甚至連先噴噴的烤羊肉和馬奶酒都已經端到了面前。
看到自己案几前放着的,傳說中的馬奶酒,想起那個曾經信誓旦旦坐在自己對面吐槽中原人的茶如何如何難喝自家的馬奶酒如何如何的香醇的卓洛景天,沈傾歡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一側的案几上正在對着一條羊腿大快朵頤的中年男子下意識的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咀嚼着羊肉,對沈傾歡投遞了一記好奇的目光。
手上捧着馬奶酒的沈傾歡感受到了,當時便有些心虛,昨日裡同秦辰煜出馬車的時候,還是自己的面容,現在卻換了楊素素的面具,不知道昨晚天色黑且夾雜着風雪他到底看清了幾分。
不過這人旋即發出的一陣爽朗的笑容卻打消了她的顧慮。他道:“郡王閣下。您的王妃是吃不慣草原的馬奶酒嗎?”
對於這個稱呼,沈傾歡倒沒啥抗拒的,本身素素也該是要嫁給秦修業做郡王妃的。
感受到秦辰煜低下頭來。關切的目光,不等他開口,沈傾歡已經笑道:“沒有,大莽原的馬奶酒。是我見過的最香醇的飲品,因爲太久不見。所以現在再飲着,便覺得分外懷念。”
“哦?沒想到王妃居然也喜歡我大莽原的馬奶酒,要知道很多中原女子聞到這股味道,都會抱怨太腥。沒有遠遠的避開就已經很罕見了,可見王妃果然不是一般的女子,跟郡王也真是一對璧人。”一聽到沈傾歡誇獎自家的馬奶酒。那中年男子喜上眉梢幾乎要拍起桌子,同沈傾歡秦辰煜痛飲一番。
沈傾歡也很爽快的喝下一大杯。入口,確實是太腥了,那種感覺當即讓自己的五臟六腑都是一陣翻涌似的難受,但大話已經說了,這時候再皺眉的話,也下不了臺,沈傾歡憋着一口氣,強自嚥下,臉上還帶着微笑,繼續飲下剩下的半杯,不同於第一口入口太腥味,第二口到了肺腑卻似是撩起了一縷清風,剛剛的噁心去了大半,剩下的只有舒爽,讓人下意識的想喝第三口。
看來,果然不能以第一印象來品論這馬奶酒。
沈傾歡感嘆着,臉上還掛着笑,問那中年男子道:“英雄謬讚了。”
那男子猛地將一口羊肉就着馬奶酒吞嚥下去,眨着牛大的眼睛看着沈傾歡,誠懇道:“王妃叫我樓垣就好,他們都這樣叫我,你們中原人說話都喜歡用着文縐縐的詞語繞着彎子的謙虛,我們草原上的漢子說一是一,絕不誇口,所以我說王妃和郡王是絕配,這話一點都不假的。”說着,他似是又想起來什麼似得,話鋒一轉,不解道:“剛剛王妃所說,看到這馬奶酒想起一位故人,可是我大莽原的人?我還有幾分好奇,王妃出身尊貴,又從來沒有來過我大莽原,是如何飲過馬奶酒的呢?”
這人反射弧也太長了吧,沈傾歡暗想,不過不得不承認他也算聰明,雖然反應慢了點,但也能注意到話裡的細節,她嘆了一小口氣,做惆悵狀,試探性的開口道:“也不算是舊識,不過曾經有一日我隨夫君喬裝去外面的戲園子聽曲兒,有幸見到過一位壯士,聽到他誇讚馬奶酒的言論,而且還邀請我們共飲了一杯,不過是露水緣分,但那壯士的爽朗和豪氣,卻讓人記憶深刻,我猶自記得,他當時自稱叫,卓洛景天。”
因爲事先已經跟秦辰煜通了氣,猜測着大莽原的內部很可能出了問題,而卓洛這一詞又是大莽原的王姓,所以沈傾歡不敢貿然就稱跟卓洛景天很熟,只道是有一面之緣,這樣即使是風頭不對,在他們不知道的情況下,也不至於給自己和秦辰煜帶來麻煩。
而既然是王姓,那麼大莽原內部有事的話,或多或少都會有些牽連,即使沒有牽連,他們內部的人,也應該聽說過這個名字,即使沈傾歡知道他們有十個部落,卓洛一姓也不過只是其中之一,但在能打聽的時候不打聽一下,對於卓洛景天,她多少還是放不下的。
聽到前面半句,樓垣還一臉的笑意,一直到最後,沈傾歡說出卓洛景天這個名字的時候,他臉上的笑意頃刻間僵住了,仿似變臉似得,將手中的馬奶酒一飲而盡,肥羊腿也不啃了,直接對沈傾歡行了一禮,道:“這人樓垣卻沒有聽說過,早餐已經吃好,我去看看馬兒們歇好了沒有,咱們就準備繼續上路了。”
不明白爲何前後反差這麼大,而且幾乎是一瞬間就變了臉,沈傾歡還來不及細想,樓垣已經起身往外走,在掀開簾子準備出去的時候,身子頓了頓,有些猶豫,最終還是轉過頭來,叮囑沈傾歡和秦辰煜道:“今日王妃的話,我只當沒有聽見,但請郡王和王妃着,那名字是我大莽原的禁忌,以後萬萬不可再提。”
說罷,不等沈傾歡和秦辰煜開口,他已經放了簾子大步流星的走了出去。
而沈傾歡的一顆心,也隨着他的這句話而跌落到了低谷。
卓洛景天一定是出了什麼事了,否則不可能這一聽到這個名字臉色都變了,而且還說這名字不能再提,是大莽原的禁忌,沈傾歡是怎樣也不能想象一個性子爽朗陽光的少年,會做出什麼事或是遭遇了什麼境況,讓人提起他的名字都是一種過錯都會被遷怒。
看到沈傾歡一臉擔憂的神色,秦辰煜出言寬慰道:“也許事情也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糟,橫豎我們也快到大莽原的腹地了,一切很快都會揭曉,所以你先別胡思亂想。”
沈傾歡嘆了一口氣,慢慢的點了點頭,喃喃道:“你說,會不會這次大莽原出的狀況會和卓洛景天有關?畢竟他也是帶着王姓,難免也會遇到一些爭權奪利的鬥爭。”
雖然心知,那個人生性純樸,且無爭無爲,是個喜歡自由的人,但卻保不齊會成爲爭鬥的犧牲品。即使是天性純樸與世無爭的大莽原,有人有權勢的地方就會有爭鬥。
畢竟,最難預測的是人心。
腦海裡浮現出,往日那人不怕危險來幫助自己的情形,想着在趙國在陳國在墨雲書院的點點滴滴,沈傾歡暗自決定,如果他真的遇到了什麼困難的話,自己同樣也可以不惜性命的幫助他的。
只是,如今連打聽都打聽不了,該如何尋找他?而他,是否還安然無恙的活在大莽原的某一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