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眼望去,白色鋪滿天地,那些骯髒的美好的統統銀裝素裹,被修飾的聖潔高貴。?
自肖傾宇中毒已過一月。小樓,曾經墨香盈袖的地方,如今只餘滿室藥香。?
肖傾宇靜躺在牀上,臉頰被陽光籠上層若有若無的淡紅色澤,眉間一點硃砂斂盡絕代風華。?
他今天精神出奇得好。?
可所有人的面容都殊無喜色。?
誰都知道,這是迴光返照。?
肖傾宇睜開雙眼:“外面可是在下雪?”?
方君乾溫聲慢道:“是,下的很大。在夕陽照耀下,泛着橘紅色。”?
肖傾宇望向方君乾,眼底有抹溫柔和期待:“方君乾,可願陪我去袖手崖看桃花。”?
天寒地凍,哪來的桃花??
方君乾愕然,看着沉浸在夕陽餘暉中的人。?
這,也許是肖傾宇最後一次向他要求什麼……?
“好……”?
他抱住肖傾宇,闔目,鎖住了自己即將溢出眼眶的溼潤。?
突然一把扯過掛在旁邊的貂裘披風,將肖傾宇裹的嚴實,打橫抱起向外走。?
帶着病弱的肖傾宇去冰天雪地的袖手崖,無疑對他有害無益。可這是方君乾愛人的方式,即使明知後果,即使天怒人怨,他也要實現所愛之人的最後心願!?
方君乾抱着肖傾宇直奔馬廄,沿路碰人不知凡幾,可無一人敢逆此刻寰宇帝的意願,眼睜睜看着他在皇宮縱馬,帶着重病的肖傾宇,飛馳而去。?
方君乾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袖手崖的,只記得沿路到處都是白茫茫一片,白的刺眼,白的心悸。?
肖傾宇躺在他懷裡,皮膚蒼白如瓷,荏苒不勝衣。?
方君乾的身體,還有溫度,他隔着衣服也能感覺到男人有力的心跳。?
一點點地加重了雙臂的力量,緊緊地,抱住方君乾。?
他還是想再多看一眼。?
就再,多看一眼……?
等心跳、呼吸都停止,那纔是真正的永遠。?
等他走後,方君乾睜開眼睛後的那個世界裡,不再有他的存在。?
袖手崖頂,積雪沒膝。崖上孤零零矗立着一株百年桃樹。在這寒冬時節,花落葉盡,瑟瑟凋零。?
方君乾坐在崖頂,頭深埋在肖傾宇黑髮間,在他耳邊輕聲道:“我們到袖手崖了。”?
肖傾宇右手握起男人手掌,十指緊扣。他虛弱地在他懷裡說話,愈來愈低。?
“方君乾,我想睡一覺……”?
天亮之後,忘了我……?
方君乾凝視許久,輕輕把男人摟緊:“睡吧,我就在這兒。”?
懷中之人倦淡了眉目,神色平靜,嘴角似乎還帶了些微笑意。?
輕輕道:“方君乾,我愛你……”?
白衣男子在臨終前吐出至死不渝的情話,迴應了方君乾一生一世的感情。?
傾宇……我知道的。?
看着懷中的他,?
就這樣,?
靜靜的,?
靜靜的……?
直至,?
呼出最後一口氣。?
方君乾頓覺心頭一空。?
難以言喻的寥落悲傷涌上喉頭。?
手指輕輕扯了他半幅的袖角,沒有迴應。?
這一次,是真正不會有任何迴應了。?
“傾宇……”?
肖傾宇右手無力垂落……?
所有的言語都梗在了喉頭!?
持子之手,與子偕老。?
與子成說,生死契闊。?
他輕輕抱過肖傾宇,輕吻了一下男人眉間的硃砂。?
他吻得出奇地慢,想把光陰停滯在此刻。?
那最後一聲傾宇,你可有聽到??
漫天風雪中,那株桃樹竟在肖傾宇離開人世的那一剎那——?
長枝、冒芽、抽苞、開花。?
有如一株孤峭峻逸的寒梅。?
在狂風飛雪之中。?
在斷崖絕壁之上。?
迎霜怒放。?
花色緋麗,香氣襲人,只是那風雪中搖曳的姿態卻是說不出的寂寞。?
方君乾似乎又聽到那人淡漠的話語。?
“其實,桃花是很寂寞的花……”?
蹭着男人餘溫猶存的清雅面龐,“傾宇你看,桃花開了……很美——”耳邊聽到的,只有自己一個人的氣息。?
滾燙鹹澀的液體終究違背了主人的意志,掙扎着涌出緊閉的眼皮,無聲滾落。?
桃花之所以寂寞,是因爲它爲情動之人生長,爲傷情之人綻放。?
方君乾遇見肖傾宇,便註定他一世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