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與你在同一個棋盤上，我很高興，”夏侯明月眼眸一閃一閃的，那樣明亮如星辰，像是在用生命燃燒出最後的光輝，“這是我選擇的結束的方式……我很滿意，任何人都不必爲我難過……儲之，你要幸福啊……”
夏侯明月的手從他的臉頰滑落，倏然落在地上，像一朵開謝的花，蒼白地死去。
在看到他爲別的女子那樣痛苦到崩潰的時候，夏侯明月知道了一個事實，這個男子要麼跟他愛的女子幸福，要麼死，沒有一點她能插足的餘地。她如此渴望他能幸福，卻又如此無法面對他的幸福與她無關這樣一個結局。
她或許只是明白，她徹底失去他了，她大概是害怕看見他幸福，她大概是見不得他幸福，於是這樣死去，叫他一生都將她記住，她一直都是一個自私的壞女人。
“明月！”夏侯儲之撕心裂肺地喊着，聲音如嚴冬懸在瓦楞下的冰棱一樣尖銳，有穿透一切悲痛的鋒芒，以及脆弱，他失去了他唯一的親人，他唯一的妹妹，“明月！明月！”
杜青薇定定看着夏侯儲之，他抱着夏侯明月起身的時候漠然地擡眸，和她視線相對。
兩個人四目相對，卻相隔一生。
因爲她在他的眼裡，看不到她的存在，只看到大片大片的寂滅，如大火焚燒後留下的焦炭黑，比死海更加沉寂。
杜青薇腳步踉蹌了下，手扶着廊柱才費力地站穩了身子，她看着夏侯儲之抱起夏侯明月緩步踏入雨中，夏侯明月無聲無息地躺在他懷裡，夏侯儲之就那樣面無表情從她面前走了出去。
瓢潑大雨傾塌一樣下着，暗無天日，飛沙走石，世界下一秒似乎就要傾塌了，狂風暴雨呼嘯，像是要毀天滅地。
那樣狂烈的風吹得人睜不開眼睛，隨風而飛入廊下的雨珠，重重拍打在皮膚上都是澀痛的，宮娥齊齊艱難地揮袖掩面，風吹得她們衣袂狂舞，像是末世的最後舞蹈。
杜青薇卻睜大了眼睛盯着雨幕，這一刻終於哭了，眼淚大顆大顆地砸在地上，像一朵朵花撲
撲墜地，落得那樣快而悲切。
她緊咬牙關，良久，才緩緩吐出兩個字，“曦……衍……”
隨着這個名字溢出脣齒，悲痛也一股腦涌上來，讓杜青薇無法承受，眼前一黑，就暈了過去。
“長公主！”
“長公主！”
素霓慌忙上去扶住她，那本跪着的太醫趕緊爲她診脈，宮娥跟着急得團團轉，一羣人又亂作一團。
杜青薇醒來的時候，發現屋子裡堆滿了人，從李成胤到易瑞斐，再到杜家一家長都在，所有人都緊巴巴地盯着她看。
李成胤看到杜青薇醒來，一把握住她的手，關切地問道：“姐，你醒了！？”
鬱姨娘一直抹淚，哽咽地喊着女兒，“阿薇……”
鬱姨娘消減不少，遠山如黛的眉籠着愁雲，沉靜如止水換做心痛棄淚，這個如輕雲出岫般清淡的婦人，是撫養了杜青薇十六年的母親。
杜青薇握着了她的手，撐着起身，李成胤立時幫着扶了一把，杜青薇靠在鬱姨娘身上，將頭拱在她懷裡，“娘！您來看我了，我很想您！”
“你這孩子，”鬱姨娘一邊拿着帕子抹淚，一邊痛聲道，“前些天姨娘在這，你連人都認不出來，你嚇死姨娘了，你知不知道？”
“是女兒不好，”杜青薇抱着鬱姨娘，默默留着淚，“娘，我只是很難過，娘……您不知道，我心裡難受……真的很難受……”
“阿薇，”鬱姨娘環抱着杜青薇，輕輕拍着她的背，就像小時候一樣，“你已經長大了，不要再任性了，你有孩子了，阿薇，你就要成爲一個母親了。”
杜青薇一愣，“您說什麼？”
“你已經有近三個月的身孕了，怎麼會一點也不知道呢？”鬱姨娘又哭又笑，“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讓人操心呢！”
“是偶爾有想吐，我沒在意……”杜青薇茫然地道，這兩個多月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哪裡會往那上面去想呢？
這些日子，又只讓素霓伺候着，素霓更是一竅
不通的，又厭煩太醫，早早便不讓他們來了，才拖到今日暈倒了，太醫瞧了後才診斷出有喜了。
鬱姨娘嘆息一聲，擔憂地道：“你要趕緊好起來，懷了孩子是不能喝藥了，你要自己好起來，知道嗎？”
杜青薇輕輕撫着自己的小腹，這裡面有一個小小的生命，是她和夏侯儲之的孩子，這種感覺很不真切，心裡五味雜陳，“孩子嗎？”
“易先生說因爲你身子不好，折騰了三個月，這胎有些不穩，你要小心仔細些。”
“娘！”杜青薇一驚。
本來還沉浸在感傷之中，直到聽到她的孩子有危險，杜青薇心裡才徹底慌了，也才知道，她想要這個孩子的，這是她的孩子，是她和夏侯儲之的孩子，她很愛這個孩子。
“你先不要緊張，”鬱姨娘安撫了拍着杜青薇的手，“他現在好好的沒事，只是往後你要小心些，你身子好，他纔會好，所以你一定要照顧好你自己，知道嗎？”
杜青薇紅了眼眶，用力地點頭，破涕爲笑，“這真是一個堅強的孩子……”
這三月杜青薇如此大悲大痛，他還能好好的，他那樣安安靜靜的一點也沒給他娘惹麻煩，真是一個堅強又乖巧的孩子啊。
李成胤雀躍地插話道：“我就要當舅舅了，姐，名字我都想好了……”
杜青薇撲哧一聲笑了，打斷他的話說道：“這才三個月，那用得着那麼着急啊？”
這個孩子的到來，給沉悶了三月的皇宮帶來了全新的希望，也給杜青薇帶來了希望，他真是一個好孩子，來得這樣恰好。
這以後，杜青薇才振作了起來，鬱姨娘就留在宮裡照顧杜青薇了，易瑞斐自然是成爲請平安脈和保胎的不二人選。
有日易瑞斐把完脈，看着杜青薇，沉吟了下，忽然歉疚地道：“青薇，對不起。”
沒頭沒腦的話弄得杜青薇愣了愣，只能不解地笑問：“該是我感謝您纔是，您爲什麼要跟我道歉呢？”忽然心一沉，驚道：“莫不是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