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資全乃是林府家生子出身,因爲認得幾個字,加上是最早的一批會使用火槍的護院,所以餘姚縣勇營成立後他也是得到了林哲的重用,現在擔任第四連的副連長。
這一次出來,他是和其他的軍官們一樣,目的就是讓長興這些不長眼的士紳大戶們吃吃苦頭,好爲後續在本地徵收軍資創造有利條件,這一路上他至少已經恐嚇了四五家大戶人家,至於傳聞中的長毛探子,那自然是一個都沒抓到的。
林資全一說要讓士兵們進府搜查,那安府的管家臉上就更加驚慌了,要是讓這些大頭兵進了府,那還得要鬧翻天啊,那些士兵們順手牽羊還是輕的,更關鍵的是府裡的太太小姐們,要是被那些大頭兵們調戲一二,今晚還不得跳井。
當即那安管家又是急忙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林資全那裡會管他啊,當即手一揮,麾下的士兵們就是端着已經上了刺刀的槍衝了上去,而門後原本還有二十來個安府的下人、護院之類的,但是看見端着槍的士兵衝進來後,他們就是一窩蜂的散了。
剛纔林資全說的話可是很大聲,他們都是清楚的聽到了林資全的那句:反抗者格殺勿論!
要是自己傻乎乎的抵抗,說不準就真把小命給丟了。
隨着三十多號士兵衝進去,整個安府都是亂套了!
此時,一直躲在後頭的安家主人也終於是出面了,一個面色發白的中年人顫抖着走到林資全面前:“這位大人息怒!”
雖然看得出來這個人害怕的很,但是說話還是比較有分寸的,沒有到說不出話來的地步,而且他一邊說着一邊悄悄的遞過了數張銀票:“小小敬意請大人還有各位軍爺們去喝酒!”
林資全毫不客氣的接了過來,然後略爲瞄了一眼,一看到銀票上的數字他內心裡也是倒吸了一口亮起。
好傢伙,一出手就是面額一百兩的銀票,手裡有五張之多,這加起來可就五百兩了!
人既然已經嚇了,而且對方出手還是高達五百兩銀子的好處,林資全的臉色也是好看了些,當即就是對身邊的士兵道:“讓兄弟們都回來,這裡既然沒有長毛賊子,那麼定然在別處,我們走!”
說罷,他就是頭也不回的帶着士兵囂張而去!
留下那一臉發白的安家主人,此人也是從一開始的驚怕再到憤怒,最後面露憤恨之色:“這些天殺的泥腿子,還有那個林哲,好大的威風,我定然去給大哥去信,狠狠的參他一把!”
同樣的情況還發生在長興縣城的其他大戶人家裡!
今天林哲可是把六個連分成了十二隊派了出去,由連長以及副連長領隊,表面上自然說是全城搜鋪長髮賊子了,但實際上就是爲了製造恐慌氣氛,嚇嚇侯炳渠以及城內的士紳富商們,逼他們拿錢。
依靠恐嚇逼地方拿錢,這種事對於當代的軍隊來說已經算是平和的了,如果是換成湘軍或者太平軍,早就全城劫掠了。
湘軍由於規模大,軍費也緊缺的很,所以經常會搞公開的劫掠以補充軍資不足。甚至爲了激勵士氣,會向士兵們許諾攻下某個城市後自由掠奪數天,由此引發的屠城多了去。
當然了,太平軍也經常玩屠城這種事,史書記載太平軍拿下蘇州城後,外國教士來查探情況發現滿城屍體,詢問爲何而死,對此太平軍的回答是:這些百姓都是自殺的。
這年頭丟城失土的清廷官員以及士紳家庭會自殺很正常,但是滿城百姓都會自殺?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呢!
對於公開劫掠、甚至屠城這種事,對於林哲來說還是心理壓力比較大的,畢竟他的靈魂乃是一個二十一世紀的現代人,哪怕再自私也不可說屠殺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
只是他不玩公開劫掠或者屠城什麼的,但是對於敲詐勒索那些大戶人們卻是一diǎn心理壓力都沒有,反正那些大戶都是不缺錢的,如其藏在家裡等着銀塊生兒子,還不如拿出來讓自己養軍呢。
在林哲的指示下,餘姚縣勇營的動作是很大的,一天下來,長興縣城裡數十家大戶都是被嚇的夠嗆,當天晚上就是一大羣人齊聚縣衙找上了侯炳渠。
要侯炳渠這個父母官爲他們找一個公道,侯炳渠雖然有這個心,但是卻沒這個力了。
大白天聽說這個事後,他就是去見林哲了,但是林哲以軍務繁忙的理由拒絕了他,很明顯人家林哲現在是不待見他,而爲什麼會這樣他也清楚,無非就是要錢要糧!
但是縣衙裡肯定是不會給的,一方面縣衙本身沒什麼錢,另外一方面,有錢侯炳渠也不願意給啊。
縣衙不給錢的話,那麼很自然的林哲的目光就會落在這幫子大戶身上了。
儘管心中已經知道自己有心無力,但是侯炳渠也得安撫衆多士紳,總不能讓他們認爲自己是支持林哲的啊。
當晚安撫過後,次日侯炳渠又是前往校場準備見林哲。
這一次林哲倒是見了他,但是一開口就是跟侯炳渠打太極拳,滿口都是搜鋪長毛賊子,鞏固城防之類的話,渾然不提昨日恐嚇那些大戶人家的事。
“現在局勢艱難啊,蘇省皖省丟城失土頻頻,其中不少都是城中賊子作亂,和城外敵軍裡應外合才導致城破人亡的,對此我們不能不警惕啊!”林哲誇誇而談:
“如今城內混進了不少粵逆,更有少量心懷不愧的賊子,如果不把他們給肅清了,等到粵逆兵臨城下,到時候我們就被動了!”
看着林哲一口一個賊子,一口一個粵逆,侯炳渠臉色雖然保持了身爲一個官員的平靜,但是內心裡已經是開始叫罵了,要說城內有粵逆他是相信的,但是你要說城內的那些大戶人家裡頭有什麼粵逆這不是扯淡嗎。
這年頭的士紳階層,尤其是讀書人階層對於太平天國是抱以絕對的反對態度,這裡頭不僅僅是因爲太平軍喜歡每到一個地方就大肆屠殺士紳階層,也不僅僅是因爲太平天國信奉上帝教,更重要的是:太平天國刪改四書五經,污孔孟毀孔廟拆學堂,。
後者纔是讓幾乎全國的讀書人都對他們保持反對態度的根本原因,你要改朝換代沒事,以夷入夏也沒事,只要能夠保持傳統儒家的超然地位,無數讀書人都會舉起雙手喜迎王師,嗯,哪怕是泥腿子的軍隊。
但是你要顛覆傳統華夏,毀滅儒家,那麼你就是全天下讀書人的敵人。
縱觀太平軍崛起到覆滅的十多年間,無數讀書人棄筆從戎,或者投入湘軍、淮軍或是自辦團練以抵抗太平軍,這在歷朝歷代的農民起義戰爭裡頭是獨此一家。
要知道明末的農民大起義中,可是有不少讀書人投向了李闖,後期京城的高官重臣更是齊齊投降李闖,爲什麼,因爲李闖雖然是個流民頭子,但是人家也是尊重儒家的,後來滿清入關,一大批士紳投誠滿清這些異族人,很大部分的原因也是因爲滿清是尊重並支持儒家的。
唯獨這個太平天國遭到幾乎整個讀書人階層的反對。
某種程度上來說,太平天國和清廷,漢族地主團練之間的戰爭,和階級矛盾以及政治主義矛盾都無關,這是一場非常單純的信仰之戰。
這是一場傳統華夏文明和上帝教之間信仰之戰,而信仰之戰往往都是不死不休的。
這一diǎn也可以在清軍和太平軍的戰爭裡頭的一個現象得到體現:那就是清軍基本上不留太平軍俘虜。
往往是抓到俘虜後就是直接斬殺掉。
對於無數傳統儒家學子心中,洪秀全搞出來的所謂上帝教絕對是邪教,而太平軍是需要從根子上徹底剿滅掉的。
當代洋人曾經評價:清軍不留俘的政策讓他們鎮壓太平天國的難度上升了無數個臺階。
當然了,太平軍也很少接受清軍的俘虜,對於那些戰敗投降的清軍往往也是直接一刀下去了。
但是讓這個時代的洋人感到更奇怪的是:明明知道投降會被殺死,但是大部分的清軍在戰局不利的時候,他們不會死戰,也不會突圍。
只會傻乎乎的放下武器,然後跪在地上哭喊試圖讓太平軍士兵饒他們一命。
太平軍當然不會心軟,所以會毫不猶豫的殺死這些懦夫。
現在林哲竟然說長興縣城裡的大戶,嗯,也就是士紳讀書人階層裡竟然混有長毛賊子,這不是扯淡嗎?
然而侯炳渠雖然明明知道林哲說的都是扯淡,但是他卻是明白,這不過是一個藉口而已,林哲要的還是錢糧。
這一場會談註定是沒有結果的,林哲和侯炳渠談了半個小時後就是離去了。
當侯炳渠走了後,林哲面上依舊平靜!
“吩咐下去,今天繼續搜捕行動,不過要注意分寸!”林哲說罷後道:“另外,以我的名義邀請城內士紳一同商討如何抓捕城內長毛賊子!”
當天,餘姚縣勇營依舊在城內橫行,不過聲勢比昨天小了很多,也沒有做出太多過激的行爲,畢竟林哲只是想要敲打敲打他們,並沒有打算做的太過。
於此同時,林哲邀請城內士紳共商如何保城防,肅清城內匪患的請柬也是發到了城內各士紳大戶家中。
當天晚間,林哲擺下了宴席,邀請城內數十家士紳大戶的家主或者代表人共進晚餐,只是這一頓飯讓那些士紳們吃的很不是滋味。
在場的人都不是笨蛋,通過這兩天林哲的舉動他們已經是明白了,林哲就是要錢糧,而且還是公然敲詐的那種!
很多人已經是想通了,既然林哲要錢糧,那麼就給吧,總比讓餘姚縣勇營的士兵天天上門騷擾來的好。
不過給是給,但是給多少就是個問題了。
衆人酒足飯飽後,林哲半天不提什麼錢糧的事,只是一味的說現在城防局勢嚴峻,長毛猖獗之類的話,聽的讓很多士紳都是心中不是滋味。
最後還是長興史家的大公子史安進率先開口:“林大人率軍前來保我長興安寧,我等是心中感激不盡,我史家身爲長興人,自當爲大人保境安民出一份力,願獻五百兩以助軍資!”
聽到這個五百兩,林哲眉宇微皺,他到長興雖然才幾天,但是已經收集了長興縣城這邊的大戶富家情況,雖然不說有多麼詳細或準確,但是大體情況還是瞭解的。
長興史家,乃是和餘姚林家一樣,都是做生絲生意的,湖州乃是著名的生絲產地,所以不僅僅是史家,在座的這二十多家裡頭,有至少半數都是涉足了生絲生意。
這個史家就是其中做的比較大的一家,財力不如林家這種鉅富,但也算是富豪之家啊,家財少說也得上百萬。
這樣的富豪之家竟然只拿了五百兩出來,難道真當他林哲是叫花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