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戍時, 跟着四爺的人回來叫李衛去了暢春園。只剩下我守着鄔先生在園子裡苦等,鄔先生時而清醒,時而昏迷。眼看着天色發白, 我卻了無睡意, 看着已經睡沉的鄔先生, 我便輕輕地帶上門, 跑到院子裡等消息。一直到了卯時, 李衛才一頭熱汗地跑回來,見我卻不見禮,忙忙地叫道:“敏姑娘, 準備接旨!”
我聽了大喜,忙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只聽李衛笑着說道:“皇上口諭:賜納喇敏慧六品女官, 於圓明園靜養休息, 不日進京謝恩。”說完立刻跑過來,扶起我笑道:“敏姑奶奶, 王爺已經登了大寶,隆科多大人剛剛從京裡取了一道聖旨回來,原來皇上早就看上了四爺,立了四爺當皇上,從今天開始, 四爺就是咱大清的皇上了!”
我聽了拍手笑道:“正該如此!你急什麼, 話也說的顛三倒四, 左一皇上右一個皇上的, 以後要叫先帝!四爺纔是皇上!你來的也太慢了一點, 我和鄔先生都急死了!快,到書房裡暖暖手腳來!”說得李衛一咧嘴, 卻不和我進屋。
他搖着手說道:“皇上好不容易得空兒打發我來園子一趟,馬上還要回京裡傳旨。如今暢春園被隆科多大人管住,裡外都是不能通行的,皇上讓我告訴你一聲,你可別亂走,這方圓十里內都禁嚴了!無旨意出門都可由御林軍先斬後奏的!四爺,哦,皇上讓我告訴你一聲,安安心心在園子裡等他的消息,有了信就請您回北京呢!”我聽得眉開眼笑,忙讓他去了,回身進屋等到鄔先生醒來。
十一月十四,老康同學被尊屬縊號爲:合天弘運文武睿哲恭儉寬裕孝敬誠信功德大成仁皇帝廟號聖祖。
十一月十五,老康同學的梓宮由暢春園運往乾清宮停放。
十一月二十,四爺在太和殿即承大統,終於成爲了歷史上的雍正皇帝。隨後的幾天他忙的一團亂,先是讓各位貝勒在紫禁城裡哀悼他們的老爺,四爺自己去祭告天地、宗廟、社稷,佈告天下,並宣佈以明年爲雍正元年。
十一月二十七,聖諭下旨:“內而大臣以及閒,外而督撫以及知縣,有適當人選,便具折密奏。”
十二月十一,皇帝向八旗下達了整理旗務的一道禁令,要求八旗子弟認真清查所屬官員兵丁中酗酒不肖之徒,嚴禁重蹈舊轍。強調能痛改前非則不予追究,否則一經查出必嚴懲,屬官員者,即行題參,其中應襲者令他人承襲;屬兵丁者,則即行革退,不得縱容。
十二月十三通過戶部向各省督撫下達了全面清查虧空的命令:“各省督撫將所屬錢糧嚴行稽查,凡有虧空,無論已經參出及未經參出者,三年之內務期如數補足,毋得苛派民間,毋得藉端遮飾。如限滿不完,定行從重治罪。三年補完之後,若再有虧空者,決不寬貸。”
一道又一道的消息不斷地從京裡傳來,我在園子裡呆得挺安寧,可是這些京裡傳來的消息卻總是讓我心神不寧。四爺果然還是冷心冷面,上了臺,就一點面子也不講地開始了大張旗鼓地政治改革。與此相應的是鄔先生在我這裡住到冬月二十三,就被四爺一道旨意叫回京裡去了,只剩下我自己在園子裡自已看雪聽風抓鳥玩,沒事還在院子角落堆了個雪人。
歷史還是依舊按着他該有的軌道前進,只是不知道我在裡面有沒有起到一定的作用?看着從京裡發過來佈告,裡面老康遺詔寫的很清楚嗎!‘雍正王皇四子胤禛人品貴重深肖朕躬必能克承大統著繼朕登基即皇帝位’。哈哈!我還是覺得我很了不起,怎麼着我也是關在房裡寫了小一年吧?不過老隆也挺偉大的,居然能在桌子下面找到詔書,了不起!呵呵,反正有這樣一份東西,應該可以堵一堵老八他們的口舌吧?不過想想四爺禁嚴京城七天,也是很辛苦的吧?反正我的一份心是盡到了,其它的我可管不着了!不管了,天氣寒冷,不如睡覺!反正我只要在圓明園養好我的尼尼,自己也學着它的樣子好吃好睡,好日子就會來的!!!
好在四爺還沒忙糊塗,冬月二十五他下聖旨讓我回了京城。我依舊住在李衛家旁邊的宅子裡,四爺卻再也沒有時間來見我了。我又怕進了紫禁城,再也出不來,也不着急去見他,日子便安安靜靜地過。偶爾我去一趟老十三家裡,看着笑開了花的十三福晉,唯一的希望就是等敏玉進門,他們都能好好的對待敏玉。
老鄔這個老狐狸,早就請了一道聖旨,跑去山西了。據可靠線報,他與四爺的對話如下:
四爺說:朕想請鄔先生來幫幫朕,你先到御書房任皇子們的日常師傅,日後再進上書房,你看可好?
鄔先生說:如今皇上不需要任何人來幫了,只要保持心剛態正,一切困難都可迎刃。
四爺道:你是要做一個隱士了?!
鄔先生道:這卻不敢,若說是隱士,至多當一個小隱。
四爺道:隱士三重:大隱於朝,中隱於市,小隱於野。以你才幹,我只可允你一中隱,卻不能放你做個小隱,先生覺得如何?
鄔先生跪地謝恩。之後不過三天,便飄然而去,好像是去了山西。
作爲線人的李衛把這一通話學來給我聽,我深表懷疑:一是我覺得他能記下來這樣的對話不太可能,二是他不一定聽的懂,如何能記住這樣全?果然一問他,他就從實招來:話是真的,李衛當時也確在現場,只是聽了卻沒太聽懂,更別提記住。還是鄔先生臨走前,特意把這段話好好的教了他一遍,並講解清楚,最後告訴他,敏敏問的時候,你如此說,她便懂了!我這才相信了李衛的話,更相信鄔先生真是神算子這個早已是事實的事實!
家還是要回的,畢竟快過年了,當我提着大包小裹的禮物回家時,家人的態度很好,不過我送了一圈東西卻沒給敏玉什麼東西。等人都散了,我才悄悄告訴敏玉,我已經把前門外西河沿的福茗居送給了她,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想要找個安靜的地方,那裡,應該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其實一回家,我就發現家人對我的態度有點“敬怕”的意思。小桃的變化最大,她對我的態度明顯和以前也太不一樣了!她不再拿我當小姐,當妹妹,好像我們之間隔了一座山,隔了一條河。我問大哥,二孃以及家裡一切人等,都不得要領,最後還是我親自問小桃,小桃才唯唯回道:你大哥都告訴我了,你不僅是皇上身邊的人,還是皇上的謀士知己,早晚你都要成了皇妃貴人,我只怕還像平日裡那樣對你失了禮數,日後你生氣了,是要殺我的頭的!聽得我哭笑不得。
我讓小桃再像以前那樣對我,她卻總是放不下心來,依舊小心加小心,看來有的事情很可能回不到從前。
與小桃不一樣,小桔還是以前的樣子,對我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一點也不拿我當外人。李衛的小兒子,小風、小雨兩個傢伙精力十足,完全能把她累到暈倒,好在小酈真心實意的幫她,不然她早就忙死了,哪有時間理我?
坐在小桔身邊,看着一對雙胞胎胖嘟嘟的雙生子,我常常是抱起來就不想放下,小桔笑我如果有了寶寶會成爲二十四孝老媽,還讓我自己也快點製造出一個來!嘎?她學的挺快的嗎!我才說過一次她就記住了?
正月初三,我被一頂小轎擡進了紅牆深鎖的紫禁城。不同於前兩次來紫禁城時的小心翼翼,這一次我可以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大義凜然,無所顧及地好好看看紫禁城了!哈哈哈哈!要不是怕被外面的太監把我當成神經病,我真的會坐在轎子裡大笑一場!
傳我進宮的旨意很有意思:因爲當年我接生弘曆有功,如今加封六品女官,熹妃鈕祜祿氏召見我進宮謝恩。我心裡覺得當皇上真不容易呀!他不過是想見見我,還得讓他太太出面,真是TNND!你說我是承弘曆他媽的情,還是依舊把她當成我的情敵之一呢?
還好我根本沒有見到鈕祜祿,而是被擡到了養心殿東後間四爺的寢宮裡。呵呵,待遇不錯,一直擡到殿門口我才自己走下來。沒等我進門,卻已看見四爺從裡面迎了出來。一個多月沒見,他又瘦了,面色有點蒼白,額角上的頭髮又白了一點,但精神頭兒還挺好,見我來了,臉上帶着淡淡的笑意,身上不再是平日的親王補子,換成了深黃的馬蹄袖四開衩長袍,外面套了一件右大襟鑲毛邊的淡黃馬褂,袖口領子邊上,都滾了蒼色的獺毛,腰上掛着一個金銀牌,一隻玉佩,一隻荷包。頭上戴了裡外發燒的大貂毛暖帽,外面又披着蒼色貂毛大披風。我忽然覺得他一下子離得我好遠,他真的是皇上了!
他急着走過來,又停下來,臉上的神情明明就是嚴肅中帶着着急和高興,看他這副德行讓我不禁心裡笑他像個小孩!一下子,他又離我近了,好像還是我的四爺嗎!但我還是極有禮數的給他行了禮,纔跟着他走進了殿裡——畢竟旁邊還有許多太監宮女,面子咱還得整全乎嘍!
一到殿裡,他就打發太監宮女都出去,只留下一個小太監在外間侍候着。拉着我的手,一把將我摟在懷裡,壓的我都喘不上氣來。他卻豪不在意地親着我的臉頰,弄得我癢的要命,忍不住叫道:“別鬧了!四爺,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這時他才啞着嗓子極艱難地說出一句:“我好想你!”想要再說話,卻皺着眉頭沒發出聲音來。我看他神情痛苦,忙把桌上的一杯水遞上去,他喝了一口,卻也不再說話,只是醮着茶水寫道:“這幾天上了些火氣,口乾至不能言語,你說話,朕寫字好了!”
我見他這樣,忙問他可找了御醫診治,他又寫了些話在桌上,我才知道他本來想我一回京就召我進來見面,但世事煩雜不得閒空。好不容易這幾天有了些時間,卻因爲新年到來,各地官員進京之後所上的摺子壓的太多又不得空閒。着急之間,又傷了寒熱,才發起了無名熱火。自鄔先生出京之後他再無人能訴說,想找胤祥來,胤祥卻要在豐臺大營駐守年關。這樣一來,他心中火氣無法消退,慢慢地發展嚴重,這幾天變的一說話吃飯,嗓子就幹痛的不行。
聽了他的敘述,我馬上明白,他可能得了急性扁桃體炎,就讓他張嘴我看看,果然嗓子裡已經紅腫充血,好像還有點黃白色的分泌物在嗓子邊上。哦……有點噁心!不過應該問題不大,便讓他自己沒事的時候多泡點胖大海羅漢果來喝。看他點頭答應,我不禁笑他無可奈何的樣子好玩。
一直到下午,我們倆都是他寫我說,時間過的雖然快,卻讓我知道繼位時,他也有許多危險。好在一切都已經過去,便安慰他說,冬天都過去了,春天這不是來了嗎!
他點頭笑允,又在桌上寫道:“我想接你進宮,只是不知道你肯不肯?!”
我想了半天,還是點頭答應,因爲我知道,他在未來的日子裡,還有許多危險,也許,我能幫上他的忙?!他見我答應樂得不行,我馬上開始提要求:不當什麼后妃,只在他身邊當個小小的答應,要每天能看到他!他點頭點的像吃米的小雞,呵呵!繼續得寸進尺地要求:回我家裡,莊子裡,園子裡,取來我自己喜歡的東西,因爲我要在這裡長駐!還有,要讓尼尼住進來!還有,我要自己可以做飯,宮裡飯不好吃的時候,我要自己做!還有,想十三爺、李衛的時候,可以裝成小太監出宮去找他們喝酒!還有……
沒等我說完,他已經醮着水在桌上寫道:只要你答應來宮裡陪朕,朕什麼都答應你!只是不許淘氣,不許沒事去惹後宮的嬪妃,不許沒事上樹上房,不許胡鬧太過,不許帶壞弘曆,不許……
我氣的一把打掉他的手叫道:“你這叫什麼都答應?整個就是一個十不許嘛!再說我就有那麼淘氣嗎?怎麼着我也是六品女官!就沒有一點很偉大的樣子嗎?”他聽了大笑,只是還是發不出聲音,我心裡卻覺得得意:哼!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