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這麼在雍王府留了下來。留的光明正大,四仰巴叉,無可蜚議,無處藏身!
其實我不喜歡在王府裡呆着,可鈕祜祿格格活了過來,卻點血氣不足,這樣我就必須留下來,負責到底!誰讓她正好成了我的病人!加上府上還有一位耿格格也要生產,福晉便求王爺讓我留在府裡。四爺倒是無所謂,反正我留下對他的孩子有好處,他便也樂得送了福晉這個人情。
那天四爺下朝回來,一聽福晉的話,便把我從“客房”裡提了出來。想想當時我的待遇和犯人沒啥區別,也挺可憐的,四爺卻一見到我就笑着說沒想到!
等到傍晚十三醒了,又反笑着說我應謝他十三爺!要不是他喝的像個醉狗,如何能讓我進四爺府裡?又如何能顯出我的本事!?我反問十三是怎麼了,爲什麼喝了這麼多的酒?他卻避而不答,一味的裝傻發癡。
隔天四爺一紙書信,讓我阿瑪恨不得把我直接送給四福晉在他們府裡當個丫環!也不知道四爺又許了什麼好處給我阿瑪。因爲我救了四爺的寶貝兒子——四子弘曆,所以我在雍王府裡的地位也不算太低,怎麼着,也算是外聘高級月嫂了吧?!可惜沒和他們家裡人談過薪水,要是混好了,是不是我以後的跑路錢就差不多了?
反過頭來想想,也是命運無常!我竟然成了未來乾隆皇帝的採生人,唉,幾天後我才知道,因此這件事,我阿瑪竟然平白升了半級,成了暢春園大營四品副驍騎參領。當然了,我在家裡的地位也直線上升,大哥也因爲四爺的推薦,在盛京又謀到了差事——六品的筆貼式。
還好,福晉沒把我當成使女,只是讓我沒事看看要生產的耿格格。於是我便將知道的一切有關孕婦的知識都教給她,還告訴她要是想生男孩就得多運動!耿格格不過二十歲,她馬上聽話地每天運動半個時辰,我每天陪她也就這一個時辰,然後就可以跑到書房翻四爺的藏書。鄔先生住在離書房不遠的來音閣,我偶爾也跑去找他聊天。鄔先生是一代大儒,鴻學博才,我與他倒是相談甚歡。
十三爺常常來四爺的府裡,有時我在書房裡遇到他,便不時將我的一些想法告訴他,每每讓他大加稱讚。我倒不以爲然,鄔先生不能解我的疑惑,十三我也只當他是朋友,慢慢的我和四爺也熟了,發現他偶爾也會笑語,只是他大多時候心思都用在政務上,所以比較嚴肅。
九月十八,我想起幾百年後,便是日軍侵華的時候,心裡難過便又找鄔先生聊天喝茶。一壺菊花配了紅紅的枸杞子,看着如同雨後新開的冷豔,我便想起《菊花臺》來,把大致的詞講給鄔先生聽:“夜漫凝霜閣上望落雨輕彈亂朱窗夢遠成香隨風散菊花殘剩滿地傷花落誰人傷斷腸北風亂待夜未央徒留孤單剪影斷花落人傷欲斷腸。?”
鄔先生笑道:“你這不韻不成韻,調不成調的東西倒是多!只是用詞堆徹太過,誰又能聽出來真感實發?”
我有點顯擺的笑道:“這個民歌曲子,唱來也溫婉動聽,不如我唱給先生品評?”鄔先生笑而不語,我看他笑的那麼高深,不禁嘆氣,和高人在一起,總是難猜他心裡想什麼!
他看我失落的表情微微一笑,說道:“菊花臺本有兩處,一處在烏蘭,另一處在金陵舊址。”
我奇道:“當真有菊花臺?怎麼一個在蒙地,一個跑到江漸去了?兩處不同風情,如何能都有菊花?”
“敏敏!你卻不知這人有相似,地有相同嗎?烏蘭的菊花臺不過是因爲臺前有野菊數叢,而金陵的菊花臺,據傳卻是梅妻鶴子的舊處!”十三爺人未到,聲先到了,等我回頭去看,他已經一推門走了進來笑着對我說:“要不你把那民間的曲子唱給我聽吧?”
四爺隨着十三後面也慢慢走了進來。我知道必是有要事要談論,便打個萬福要走,沒想到四爺說道:“敏慧,你留一下。我打發戴鐸去辦點事,一會兒他才能回來,不如你在這兒待候一會。”
我心裡一萬個不願意!可沒有辦法,誰讓人家是未來的皇上,得罪不得!只好答應一聲,又轉身去換新茶。雍王府的家規極嚴,小廝分成四等,最頭等的小廝也只是在書房侍候筆墨,四爺與幕客談論大事的時候,來音閣的院門大多是隻有戴鐸一個人可以進出。
端着新換的明前龍井回來,我人還沒進屋就聽四爺說:“這次的江南鄉試牽扯甚大!江蘇巡撫張伯行的奏報你們看到了?皇上看了氣的混身直顫,要我們都薦人去審這個案子,太子薦讓噶禮,老八薦了樑世勳,老十三,你看讓誰去好一點?”
我進屋正看到四爺坐上首,十三爺坐下首,鄔先生沒動地方,還是坐在書桌後面雙睛微閉好像沒聽到四爺的話。
十三爺看了我一眼,我忙把茶遞上去,站在旁邊不敢出聲,他試了試茶,便說道:“皇阿瑪這是敲山呢!事兒推薦了誰去,都有結私之嫌!我說還是就讓八哥去審,看他能審的明白?”
“鄔先生看呢?”四爺又轉頭看鄔先生。
“敏敏看呢?”鄔先生卻轉頭看我,引的四爺十三都把目光集中到了我的身上。
我???我,看什麼呀?這明擺着是有人受了賄賂,錢給了朝裡的大官,現在想起來找補,是不是有點晚了?八月份的時候,就是我來給格格接生的那幾天,江南鄉試在南京如期舉行。這個月初發榜,中舉的舉人除蘇州府有13名外,其餘的都是揚州人。有個叫吳泌的還是半文盲,但聽說家裡特別有錢,是當地的大鹽商!事情一傳十,十傳百,便有人把貢院門額上的“貢院”二字塗改成“賣完”,還把財神爺擡進明倫堂(孔廟大殿),旁邊貼了一副對聯:“左丘明兩眼無珠;趙子龍混身是膽”,直指正主考左必藩,副主考趙晉。二人都是太子門人,於是層層下壓,到了最後,科考一案竟變成了:下面人走了考題。
大臣上奏也都不約而同地避重就輕,無人多加言論。偏偏張伯行這個大清官明指明言的把這個事情捅到了萬歲爺面前。現在是誰也沒有本事去端這麼一鍋麻辣燙!
四爺突然問到我頭上,我知道誰是誰呀?!看着他們三個人都目光如炬地盯着我看,我只好嚥了一口唾沫,硬着頭皮說道:“我懂什麼?你們怎麼想的就怎麼辦唄,要始終代表先進生產力,代表先進文化的前進方向,代表最廣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吧……”
我看他們好像沒聽懂的樣子,忙又解釋道:“就是爲朝庭辦事,爲百姓辦事,爲真正未來的發展着想!誰是真正的清官,就讓誰去!這個道理,千古不變的!”
四爺點點頭不語,鄔先生說道:“張伯行!四爺,你也不要顧及什麼,皇上就是要一個可以清審的人,不要去管什麼太子八爺,張伯行品行正直,一直是萬歲所深知,如果讓張伯行去審,就是不能審到最後的那個人,也定能掀起一番大浪!”
“鄔先生說的對!我覺得這可行,我聽人說噶禮收了五十萬兩銀子,當時就送到京裡三十五萬兩。這三十五萬哪裡去了?如今人人都不敢揭開這層窗戶紙,不就是因爲這個?可惜我現在刑部不過是個走馬觀花沒有實權的人,說了話也沒有份量,不然四哥不薦張伯行,我薦!就薦張伯行!”十三聽了鄔先生的話,沉沉的說。
我知道十三是沒有實權的,就天天去上班也不像四爺這樣戶部宮裡的來回跑,我個人估計應該是前次廢太子引起的。可惜我到清朝太晚,具體的情況不甚瞭解。
“我本意就是找一個清廉的人去審江南案,可是又覺得張伯行正直太過,只怕到了江南沒審出什麼案子,他倒先被人所害。”四爺看了看我說道:“敏慧,你下去吧,準備一點酒菜,我一會和十三爺,鄔先生一起在這裡用飯。如果戴鐸回來,讓他立刻來見我。”
“四爺,那一會吃飯還有我嗎?”我見他放我出去,便又問了一句。
“你個小丫頭,一天知道吃!”十三爺笑着看我。
“我的意思是說一會兒你們吃飯還用我在這侍候不?”我話沒說清,十三就拿我開心!我只好接着說道:“一會戴管家來侍候,我再在旁邊侍候着也不會幹什麼,頂多算是雙眼睛盯着看,啥用也沒有!”
四爺猶豫了一下,正要說話,鄔先生卻笑道:“一雙眼睛就足夠了!敏慧,你也和我們一起用飯吧?吃飯的時候你再說幾個笑話給我們聽?”
四爺狐疑地看了看鄔先生,揮揮手,算是讓我退下。我剛到門口,只聽老十三喊到:“敏敏,把你上次做的那個蒸米丸子再做幾個來,我上次沒吃夠!”
什麼呀,當我是廚師?傭人?侍女?歌手?——機器貓嗎!!!我一邊在心裡叨叨着,一邊走向前門找戴鐸。
酒菜準備好了,問過四爺,我便捧着心愛的米丸子隨着幾個侍女在外花園的小亭中擺宴。四爺是素食主義者,老十三是肉食動物,鄔先生和我差不多,都是美食主義者。
當他們三個結伴而來的時候,卻都不像剛纔那麼沉重,反而有點喜上眉梢的意思?男人呀,你的名子叫怪異!
“敏敏,你也坐吧,今天你是功臣,不如賞你唱你剛剛提過的那首民歌?”十三剛坐下就對着我調侃。
什麼呀?我又成功臣了?再說了我唱歌,你們聽,還是賞我?什麼道理?“讓我吃好了,讓我唱可沒勁,等這頓飯都等一個時辰了!”我看他們都這麼開心,也不理他們的表情,乾脆坐在最下首,做好飯前準備。
鄔先生說道:“敏敏這樣最好,安睡寬心,食不厭精。女孩子如此心胸難得呀!!”
十三聽了卻說:“她那是沒女孩家規矩,只知道吃吃喝喝!”
我白了他一眼:“我這叫是真名士自風流!吃了百□□華,才能錦心繡口。”
把十三氣的沒說話,轉頭對四爺說:“這就是敏敏,我認識她晚了!早幾年,八嫂都未必是她的對手!”
“她和你八嫂不同,你八嫂還有些大家的樣子,這個丫頭卻像個村野小子,哪裡像旗下的姑娘,不知道還以爲是孫猴轉世!”四爺也不笑,正正闆闆的話語卻更讓十三、老鄔笑得更加開懷。
我也不再說話,只把精力對付滿桌的美味佳倄。席間我才知道,我說:不過是一雙眼睛,讓鄔先生想到找個人暗中“陪”着張伯行去江南,萬一有什麼事情,不僅可以得到消息,還能在要緊的時候幫張伯行一把。正好戴鐸進來說李衛來信說四川的事已經辦好,如果沒有什麼事請假三個月,要回江蘇探親。於是四爺便讓李衛在這三個月裡充當密探,陪在張伯行左右。呵呵,我的功臣是這麼來的??
喝多了酒,人便有點恍惚,一杯酒,漱漱口;兩杯酒,剛上口;三杯酒,挺胸走;四杯酒,扶牆走;五杯酒,牆走我不走。我好像喝了四三杯,便已牆走我不走,只好先告了退,剛到花園假山裡,便走不動,只倚着假山石壁,微微的有點迷離。遠處十三又在吹笛,好像是催眠,臨睡着的一瞬我還在想:可惜少了芍藥…………
醒來時,已是月上中天,四處安靜。我走出山洞,頓時覺得身上冷的發顫。這幫沒良心的,沒看見我嗎?把我一個人丟在山洞裡,也不怕蚊子把我吃了?只好扶着山石慢慢起身向前移動。剛出了山洞,便見月下石桌旁,一個人披着披風,月下獨酌。唬了我一跳,仔細一看卻是十三。他雙眉微促,一雙眼睛已有迷離醉意,平時白玉般的臉上,竟有了一點紅潮,腮邊晶縈,顯是剛哭過,這樣子比平時多了幾份悽苦。
只聽他小聲地吟道:“朝朝暮暮?……”我好奇地看着他,不作聲響,他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猛地一回頭,怒道:“哪個不長眼的奴才,不是不讓…………”看到是我,卻不再言語,慢慢地轉回身,坐在石凳上飲起酒來。
我見他有點怒意,嚇得往他那邊又走了二步回道:“十三爺,我剛纔喝的急了,在洞裡睡着了,沒想到擾了你的雅興。我下去了。”
“別走!敏敏,我不知道是你,還以爲是哪個丫環。既然遇到了,你也坐下陪我喝一杯好不好?”他說話舌頭都有點大了。
“十三爺,你要是難過,早點睡吧,酒入愁腸,都化作相思淚。這樣的酒,對身體有害無益的。”我看着他那樣子,也不知道他爲什麼如此難過?
“你個十四歲的小丫頭,便知道什麼相思了?”他聽了我話,竟苦笑了出來。
我嘆了一呆,想了想說道:“有什麼不知道的?佛說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愛離別、求不得、怨憎會、五陰苦熾。愛離別既爲情苦,十三爺如今只怕也是出在一個情字,不然還有何事讓十三爺月夜長吁呢?!”
“敏敏,你可曾有過傷心失意之時,有個人全心全意地愛你幫你,你以爲這世上只有這一人是你的相知相系時,卻發現那個愛你幫你的人不過是別人派來的作細。”十三聲音低的嚇人,拿着酒杯的手,輕輕的抖着。
我的印象中好像有這樣的事,又好像沒有,關於我自已以前的記憶都不太記得,到清朝二年多的時間裡,我天天除了吃玩打屁根本就沒有想過男女之事,上次在盛京相逢,我曾對這個輕狂之徒有點好感,卻在我得知他是十三貝勒時煙消雲散。如今他的問題,我如何解答呢?我心中喜歡的男人,應該是什麼樣子,是鄔先生那樣的高深?李衛那樣的頑皮?還是這個眼前的男人一樣專情?無法回答,我只好默默地看着他。他見我無語,又一杯一杯喝着。
“夜已深還有什麼人讓你這樣醒着數傷痕爲何臨睡前會想要留一盞燈你若不肯說我就不問只是你現在不得不承認愛情有時候是一種沉淪 ”我輕輕哼着這首歌,原來在愛情面前,男女都是一樣的,沒有結束我關於愛情的感嘆,十三已經醉倒在桌子上,讓我目瞪口呆的是他最後還嘟囔了一句:“真難聽!”
我正打算去叫下人的時候,只見四爺已經帶着人走了過來。我忙起身幫着四爺把十三架到僕人身上,又看着戴鐸張羅着把十三送到客房,留下我一個人傻傻地想着十三醉倒的原因,冷不妨卻被人披上了一件斗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