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查房前,唐子傾特意跑了一趟白蓉蓉的病房。小姑娘來歷似乎不小,門外還站着一個黑衣男子站哨,唐子傾原想着上前招呼一聲讓她進去,那男子卻早認出了唐子傾,微微一笑,敲了敲門:“白小姐,唐醫生來了。”
“哦,讓她進來吧。”白蓉蓉聲音細細小小的從病房裡傳出來。
男子開門,唐子傾說了聲謝謝就進去了。
因爲病情暫時穩定,白蓉蓉看上去精神很好,正蜷着膝蓋坐在牀上看電視,唐子傾打了聲招呼,她才緩緩的將視線轉移到唐子傾身上,淡淡的看了一眼又撇開,只用柔的能讓人酥的聲音說道:“請便,隨意坐吧。”
唐子傾這纔有機會看清了這個女孩的樣貌,白皙的小臉如若凝脂,眼睛倒是不大卻看着十分舒服,一頭烏黑秀髮慵懶的披散在肩上,本該是青春洋溢大好年華,唐子傾卻從她不願與人相交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絲傷頹。
唐子傾挑了一張離她較遠的椅子坐下。電視里正在一部經典的喜劇電影,正放到一個爆笑點,唐子傾也因那些搞笑的對白忍俊不禁,卻看到白蓉蓉臉上依然淡淡的,不見一絲笑意。唐子傾爲了打破尷尬說道:“這個電影很搞笑是吧?呵呵……”
“還可以吧。”白蓉蓉語氣依舊冰冰的,看着電視的姿勢絲毫沒動。
“呵呵呵……是還可以……”唐子傾滴汗,憨笑。韶光年華,這小姑娘怎麼就這麼死氣沉沉的,像是歷練了整個人生的淡然。
唐子傾不住的瞄了兩眼,白蓉蓉卻毫無預示的冷冷的開口:“我聽說了,剛纔是你救了我,謝謝。”
“不客氣,這是我們的責任所在……”唐子傾玩起了官腔,還沒來得及說醫者父母心什麼的,白蓉蓉再次開口:“但我也聽說你只是個實習醫生,沒有資格。”
這句話一下子就讓剛在雲端得瑟的唐子傾摔了個四面朝天半身不遂,她掙扎起來:“事出突然,救人要緊,何況醫院資源有限……”
“這個醫院每年能得到的常規收益是一億,不包括上頭的財政支持,一年的淨利潤也不是一筆小數目,你說資源有限?不靠譜。”白蓉蓉輕嗤,若有所思的說:“不過養的都是些蛀米蟲罷了,什麼人幹什麼事,這也難怪。”
唐子傾這次是真的被打敗了,心裡直冒冷汗。這哪是從一個十七歲高中聲嘴裡說出的話,比當年的陸敏婧都早熟!
“那個……”唐子傾實在是扛不住了,想輕鬆一下氣氛的希望也破滅了,只好迴歸正題說道:“白小姐,和我談談你的病情吧,你第一次發病是什麼時候,這次送醫之前有什麼地方覺得不舒服嗎?”
唐子傾不是第一次注意到這個女孩,因爲從她所有的檢查中都找不出任何病竈,好端端的一個人是不可能有這樣的症狀的。
“叫我白蓉蓉。”白蓉蓉糾正:“第一次發病我忘了,這次發病之前只記得我在學校上體育課,排球打了一半,隨後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醒來就在醫院了。這些我都和主治醫師談過了,你可以去問他。”
唐子傾吞了一口唾沫,手裡的筆差點被自己拗斷:“張老師平常很忙的。”
“哦,對了,你今天應該被他訓了吧?那還是不要問的好。”白蓉蓉別過頭,看着唐子傾有些窘迫的樣子,竟是不自知的微微笑了一下。
唐子傾怎麼也沒想到遇上這麼一個主,心裡暗自怪自己,唐子傾,叫你多管閒事,沒吃到羊肉反惹得一身騷!
這時房門忽然被打開,走進一個西裝筆挺的俊朗男子,面部線條深刻冷峻,看上去不過三十出頭,但那種強烈的氣場,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唐子傾就讓她周身皮膚一緊。
“蓉蓉,感覺怎麼樣?”男子徑直走到白蓉蓉身邊,語氣分外寵溺。
白蓉蓉一見到那個男人就又將視線轉回了電視,無視與男子的詢問,沉默不語,裝作沉溺其中。
男子在白蓉蓉牀邊坐下,靠近她低聲似是呢喃,似是訴情般的說:“抱歉,我實在是走不開。”
白蓉蓉臉上依然是冷若冰霜,唐子傾卻面上發紅再也坐不住了,只好說道:“那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
迴應她的是電視裡誇張的笑聲,唐子傾捧着碎了一地的小心肝退出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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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照舊還是無聊,唐子傾一會兒看看書,一會兒又去樓下小花園跑兩圈打發睡意,好不容易終於熬到了凌晨兩點,她才拖着一身疲乏的身子走回宿舍。當她走到宿舍樓地下時,一個在路燈下來回走動的身影引起了她的注意,那副吊兒郎當的樣子,一看就是顧一鳴。
唐子傾走過去,顧一鳴也看到了她,飛奔過去,提起手中的塑料袋討好似的笑道:“看!你最喜歡吃的芹菜餃子和乾菜餃子各十隻,我聽顧盼說你今天立了大功,犒勞犒勞你。”
唐子傾身子累,心累,早就沒有脾氣,只好接過,很無力的說:“謝謝,不早了,你回去吧。”
顧一鳴對唐子傾如此平靜的態度微微有些吃驚:“怎麼了?”他用玫瑰做炮彈,逼唐子傾現身,還連着三天不接她的電話,無非是想玩欲擒故縱,讓她先沉不住氣。哪知好不容易從顧盼哪裡得知他的計劃有了收效,卻又被唐子傾無情的扔到了門外,這下可好,連脾氣也沒了!
唐子傾不願多說,揮了揮手就想上樓,卻被顧一鳴一把擒住了手腕,拉了回來。
“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他的語氣的決絕不留情面。
唐子傾深知顧一鳴是個執念很深的人,而他此時眼中閃爍的光芒是前所未有的認真,唐子傾嘆了一口氣,說:“我們找個地方坐下來,把餃子吃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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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那個小公園,還是那張長椅,還是那兩個人。
凌晨的城市並沒有因爲夜深而變得寂靜,依舊繁華璀璨燈如晝,初秋的風帶着一絲微涼沁進衣領,唐子傾攏了攏衣領,深深的吐納一口氣,讓腦子變得清晰。
“你想知道什麼?在我願意說的範圍之內,我一定告訴你。”
“雖然我很想知道你爲什麼不接受我的告白,但我更想知道你今天的煩惱。”顧一鳴看着唐子傾的側臉,覺得她像一個迷,神情陰鬱迷離。
“其實我倒是更願意回答你前一個問題。”唐子傾柔和的笑。
“那你說,爲什麼?”
“因爲我不瞭解你。你對我來說雖不算陌生人卻最多隻是點頭之交。我是個很沒有安全感的人,突如其來的任何一種感情我都需要時間慢慢消化。尤其是對待這種感情,我並不單純只從心出發,還有許許多多的因素要考慮其中。你有沒有考慮過,有時候你喜歡上的不是一個人,而是這個人的過去,這個人的痛苦,而這些往往是你無法擔負的。”唐子傾對上顧一鳴的雙眼,他的眼神果然閃爍了一下。唐子傾繼續說:“我很欣賞你的勇氣和豁達,但這不足以構成我能喜歡甚至接納你的種種要件。”
“你爲什麼還沒有開始一段戀情就先否決它,你若不試,怎麼知道他是否適合你?”
“你就是抱着一種試一試的心情才決定要追我的嗎?”
顧一鳴沒想到唐子傾會有這麼一問,一時語結,嘆了口氣又說道:“我不否認,但你能不能試着放下所有的顧慮和戒備,從容的談一次戀愛?你總有一天會發現其實我就是那個不錯的選擇。”
“我對你一開始就沒有戒備,只是多了一份害怕……”唐子傾輕鬆的笑起來:“你知道的,你的告白會讓很多女孩子嚇到的。”
顧一鳴也笑了起來,撓了撓頭髮:“我只是覺得當你看上了一個人就放手勇敢去追,給自己一次機會,免得後悔。”
“其實慢慢來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從朋友做起,這是很多人的選擇啊。”
“你的意思是……”顧一鳴眼睛忽然亮了起來,看的唐子傾有些窘迫。
“我的意思是,我們從朋友開始。我並不討厭你,也難保有一天不會喜歡上你,何必這麼激進主義。”
顧一鳴勾起嘴角不住的笑:“那好,既然你這麼說,我就當你是接受了我的追求。”
“我可沒這個意思。”唐子傾連連擺手:“我是說朋友!朋友懂不懂?!”
“懂!怎麼不懂!作爲朋友我提前透露一句:你那個叫做顧一鳴的朋友,想讓你和他的關係再更進一步,所以你收緊皮等着吧。”
唐子傾看着顧一鳴神采奕奕的雙眼,忽然有一種微微心動的感覺,或許,顧一鳴真的值得自己賭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