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公公念着奏摺,南宮燮越聽,臉色越古怪,等鄭公公唸完,他擡頭看着千夜,目露狐疑。
削藩!?
所有人都沒有料到,璟臨所奏請的事情居然是削去安平王府的藩位。
南宮燮看着千夜,心裡想,昨日千夜才提出了削藩的事,晚上璟臨就集結龔丞相等人,寫了這一本文采斐然、有理有據的削藩聯名奏摺,這未免也太巧了吧?
若此事不是巧合,而是千夜爲了達成削藩之事,讓璟臨在宮外部署的,這無異於承認了他倆之間的密切關係。
南宮燮想到這兒,臉上就籠上一層寒冰,分外不悅,可是他又不能當場問千夜,只有緊緊抿着嘴。
玄烈聽得奏摺上那些措辭,只覺得異常刺耳,看着跪地的璟臨和十八名朝中頗有名望的朝臣,他面色鐵青。
他側目用餘光掃了一眼身旁的左丞相宇文重,那宇文重立刻站了出來。
“皇上,安平王府軍功赫赫,忠君報國;安平王沈鎬暴病去世不到一年,屍骨未寒……十萬沈家軍都是精兵良將,今尚肩負着守衛邊疆的重任;臣以爲,如果此時削藩,既不合我朝恩遇功臣的先例,也寒了安平王府上下將士的心,瑀王殿下的提議,實在有欠考慮。”
左丞相宇文重一開口,立刻有其他朝臣也站出來反對,聲音是一浪高過一浪,理由也是各種各樣。
南宮燮心裡本來因爲猜疑千夜和璟臨的關係而不悅至極,可是璟臨提議削藩,這當然是戳到他心坎上了。
他這還沒有開口說行還是不行,沒想到朝臣們就紛紛諫言,噗噗通通跪了一地。
右邊是之前被範易綜誣陷爲結黨的璟臨和十八名大臣,左邊則是以左丞相宇文重爲首的四十多位朝臣。
這也到了玄烈這個監國太子說句話的時候,他見朝臣都跪下來,便也走上前,向南宮燮躬身說道:
“父皇,兒臣以爲瑀王的削番想法頗有先見之明,但是如今顯然時機未到。南疆蕭隆麒
態度還搖擺不定,需要安平王府制約;北燕邊界也屢屢生事,沈家軍不能輕易改變將帥、整頓編制。所以兒臣覺得,削藩的事應該等到邊情更穩定時再提。”
看這陣勢,南宮燮終於明白,爲何璟臨昨夜要密謀今早的削番事件,也終於體會到,御座“染塵”的滋味。
還真讓千夜給說中了?
這三年,南宮燮雖然不定期地舉行百官宴和羣臣相見,也常常暗地裡召親信的臣下來稟報玄烈監國的情況,可是他沒想到,不知不覺中,朝臣裡那些爲他出生入死的人,已經病的病,死的死。
如今跪在殿前的支持削藩的,都是他當年提拔的故臣。
這些人之中,也有與安平王沈鎬交情匪淺的人,可他們也都知道南宮燮削藩和北征的決心,所以璟臨一說要提議削藩,他們都來聲援。
而那些反對削藩的人,雖然也都不是什麼陌生的臉,但南宮燮卻明顯地感覺到,他們之所以當堂反對削藩,都是因爲,他們以爲南宮燮老邁了,以爲他真的醉心於溫柔鄉,管不了前朝政務了。
是誰給他們抗衡聖意的膽量?難道,是玄烈?
南宮燮眯着眼睛打量玄烈,這個從小就淳厚謙和的孩子,這個對父皇敬畏有加的孩子,難道也學會暗中培植自己的勢力了?
想到這兒,南宮燮不禁背脊發涼,額頭也滲出一絲絲細密的冷汗。
他看了看躬身站着的玄烈,又看看跪在堅硬花崗岩地面上的璟臨,只感覺自己的兩個兒子已經長得那麼高大,早已經不是當初看見父皇就膽戰心驚的小孩子。
玄烈是監國太子,三年來他頗得人心,如果他真的有心要謀權,南宮燮絕不會再放權給他,繼續讓他這般肆無忌憚地坐這個監國太子的寶座。
可是,三年了,南宮燮給玄烈的權力已經夠多,甚至現在還得到了宇文門閥的支持,而且還有那個假的安平郡主,幫他拉攏安平王府的勢力,南宮燮就算馬上收回監國之權,還來得及嗎?
千夜見南宮燮只是看着他們,卻半天也不說一句話,不由急了,低聲提醒:“皇上,百官都在等您的話呢……”
她本以爲南宮燮是很希望削藩的,所以她昨天提了一次,今天再讓朝臣們聯名上奏摺,推波助瀾,南宮燮定然會把握機會,實現削藩。
這樣,不管那琴瑟用什麼手段拉攏安平王妃蘇如碧,也不管歃血盟還有什麼陰謀,都不能再利用王府勢力和沈家軍。
可是看南宮燮思慮這麼久,千夜卻覺得,他這麼猶豫,一定是還有什麼問題阻礙削藩。
南宮燮恍惚了一下,站起身來,走下金階,站在璟臨面前。
“起來罷。”他將璟臨扶起來,然後又去扶龔丞相等人。
等大家都站了起來,南宮燮回過頭,看着這冒着被誣陷爲結黨營私大罪也要聯名提議削藩的十八名大臣,他心中感慨萬千。
“璟臨。”他喚了一聲。
璟臨走到南宮燮身旁:“父皇。”
南宮燮拍了拍他的肩膀:“玄烈說得對,你想法很好,只是提得太早。凡事都講究一個時機,你剛回宮,一切還是切勿急躁冒進的好。不過這足以證明範易綜對你們的彈劾純屬誣告,朕已經清楚了,你們,受委屈了。”
千夜一聽,又急又氣。這無疑是在否定這個削藩提議!
如果不能立刻削藩,破壞琴瑟對沈家軍的控制,那可怎麼辦?千夜忍不住皺起眉頭,眉心像飄起一朵愁雲。
“父皇……”璟臨也沒想到,南宮燮居然會放過這個下令削藩的機會。
就算有將近半數的朝臣反對削藩,可是依照南宮燮的性格,他只要想做,就會做。
璟臨知道昨天千夜已經對南宮燮提出了削藩就是沈鎬的遺願,今天再由他和龔丞相等人推波助瀾,這削藩理應是順理成章的事。
可是南宮燮竟就這麼放棄了?
璟臨難以置信,望了一眼千夜,見她也同樣大惑不解,不由心裡一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