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成嶠抽出了一些時間來到宮外的府邸召見掩日。
“拜見君上。”
戴着青銅面具的掩日大步踏進正廳中,恭敬的拱手一禮。
“坐。”成嶠睜開眼睛,隨口道。
“謝君上。”
掩日走到右首的桌桉邊,規規矩矩的跪坐下來。
“這次叫你來是因爲針對魏無忌的計劃可以展開了。”
“立即派人持重金去魏國賄賂魏王身邊的得寵內侍以及跟魏無忌不對付的權貴,讓他們想辦法將魏無忌弄來秦國觀王兄的登基大典。”
“喏,屬下有個建議。”
“說。”
“六國的有些權貴吃硬不吃軟, 可否讓屬下見機行事,必要時給那些權貴一些教訓?”
“可,賄賂只是手段,重要的是達成目的,准許你動用任何手段。”
只要能夠達成目的,成嶠是不介意用一些下三濫的手段在魏國權貴身上的, 那些權貴可沒有什麼好東西。
“謝君上。”
不束手束腳,有些東西就很好操作了。
敬酒不吃就給罰酒吃,無論是那些內侍, 還是權貴,屁股下面都是翔,想要握着把柄並不難,沒有把柄創造出把柄就是了,比如坐實私通秦國的事實。
“君上,可有主要攻略目標?”
成嶠聞言回想起天九中的某人,沉聲道:“魏國大司空魏庸。”
“此人主要掌管土木建設,水利工程,還是魏國王室的偏遠宗室,應該不缺錢……”
“本君准許你答應他,替他剪除一些政敵,具體分寸到時候你自己把握。”
“只有一點, 不許吃虧,本君從不做虧本的買賣。”
“君上請放心, 羅網從不吃虧。”
“等確定魏無忌會來秦國後,通知魏增讓他做好準備, 他有什麼需要,儘量滿足他。”
“喏。”
“金錢, 羅網出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持本君的手令去少府領。”
成嶠微微頷首,掩日的能力他還是相信的,隨手一揮,衣袖中一道玉底鑲金的橢圓形令牌飛出,輕飄飄的宛如一根羽毛般緩緩落向桌桉。
掩日心中暗驚,君上的實力愈加深不可測了,這對於力量的掌控力可謂登峰造極!
“屬下立即去辦。”
掩日不等令牌落在桌桉上便雙手接住,起身彎腰,拱手一禮。
“一起走,本君要回宮了。”
“屬下的榮幸。”
“不必那麼謙卑,認識也那麼久了,你應該瞭解本君的脾氣。”
不謙卑一點不行啊,我生怕哪天惹你不高興,直接引爆我的心臟啊……
“屬下以前冒犯了君上,有罪,這是屬下的贖罪方式之一。”
成嶠微微有些詫異,心中暗道會說話啊, 小夥子。
“隨你的便了。”
掩日在成嶠面前逼格是降低了, 沒有辦法, 不想死就只能降低逼格,謙卑一些,但在很多人面前逼格還是一如既往的高。
……
成嶠對於魏無忌很重視,掩日對於魏無忌也很重視,一是因爲成嶠重視,二是因爲掩日也參加了那次襲殺。
在掩日看來,魏無忌不但是一個非常有能力的人,還是一個極富人格魅力的人,那些門客舍生忘死的爲其效死就是明證。
出於對於魏無忌的重視,掩日親自來到了魏國大梁城操作。
魏國中能對魏王有影響力的內侍,權貴,官員,早已經被羅網給摸清楚了,只需要從中挑出比較貪婪自私的一羣人即可。
像龍陽君這種一心一意爲魏王,爲魏國的人,哪怕對魏王再有影響力,羅網也不可能找上門去。
掩日對於人性很瞭解,挑選賄賂人的眼光相當毒辣,金錢開道之下,找上門後就沒有不同意的。
哪怕是魏庸這個魏國重臣大司空,也在重金和羅網替他清除兩個政敵的條件下淪陷了。
距離三個月的國喪還剩下一個月,秦國開始派人廣發請柬,邀請六國派遣使臣參加嬴政的登基大典。
嬴政的登基大典定在公元前243年二月四日,也就是萬物復甦的立春那天,代表着開始,溫暖,生長,大吉大利。
送請柬的時間,諸國反應的時間,派人到咸陽的時間,時間留得很充足,能夠保證六國使臣準時到達。
新王登基這在哪一國都是大事,一般都會派人邀請其他國家來觀禮,不管人來不來,肯定是要通知的。
其他國家的君王一般不會拒絕派遣使臣觀禮,除了禮節問題,這也是一個瞭解新王的機會,來到王都能夠了解到的東西肯定比在自己國家多。
對於新王有一個大概的瞭解,也方便各國做出各種決策。
收到秦國發來的請柬後,魏國便開始討論該派誰去咸陽觀禮。
這種事情可以選擇的範圍很廣,朝廷的重臣可以,重用的宗室弟子可以,閒散的宗室弟子也可以,就看魏王怎麼想了。
因此,魏國朝會上吵吵嚷嚷,一時間沒有達成統一,直到有朝臣舉薦信陵君魏無忌作爲使臣,魏國朝會瞬間爲之一靜,隨後更加吵嚷了。
有支持的,有反對的,有渾水摸魚,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吵吵嚷嚷的把年齡不小的老魏王腦袋都有些吵疼了。
大會走流程,小會做決策,人太多,意見就很難統一,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
魏王一時間也沒了注意,決定暫時擱置,準備私底下諮詢一下心腹和重臣們的意見,再做決定。
魏王圉首先諮詢的就是龍陽君,龍陽君雖然武功被廢了,但美貌依舊,因此依然得寵愛。
龍陽君自然是堅決反對的,讓信陵君入秦,豈不是羊入虎口?
跟龍陽君分開後,魏圉又問了問身邊心腹內侍的看法。
心腹內侍給出的回答相當有藝術性,根本不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只說了一切由魏王圉自專,但晚上就遞上了一則消息。
消息是朝會內容傳出去朝廷超過一半的官員反對魏無忌出使秦國,民間更是基本上全持反對意見。
魏圉看完消息後心情極爲糟糕,本打算去找龍陽君耍樂的心思都沒有了。
第二天,魏圉又分別召見了自己的心腹臣子,心腹臣子基本上都是支持魏無忌出使,這讓魏圉心中有了一些安慰。
然而等到召見不是心腹的重臣時,超過一半是反對魏無忌出使秦國,特別是魏國大將軍直言不諱的話語,明確的態度,更是讓魏圉心中紮了一根刺。
等到召見魏國大司空魏庸時,魏庸明確表達了支持魏無忌出使秦國的態度,還詳細列舉了自己支持的理由。
魏庸說什麼秦國絕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殺害他國使臣,否則本就不好的名聲將徹底臭了。
連使臣都不放過,以後六國誰還敢跟他玩?
沒看秦趙世仇,秦國也沒有幹過殺過趙國使臣的事情嘛,那些持反對意見的完全是多慮了。
末了,隱晦的暗示了一句持反對意見的人都有見不得人的私心。
最後又說魏無忌出使秦國,能展現魏國器量,揚威秦國,揚威天下,使得秦國和天下人都不敢小覷魏國,更不敢小覷王上你啊。
意思就是那麼個意思,魏王圉覺得魏庸說得有理有據,再加上心中的刺便下定了決心讓魏無忌出使秦國。
你們不讓,那我偏要,讓你們知道這魏國的主人是我,而不是魏無忌!
等魏庸離開了,魏圉便立即就下詔了,詔書中還引用了魏庸說的理由。
下過詔後,魏圉獨自思考了一會兒,發現讓魏無忌出使秦國,自己好像怎麼樣也不會虧……
魏無忌如果沒死,讓重創了秦軍的魏無忌去秦國耀武揚威,正好展現了魏國的強大,說不定能夠讓秦國盯着趙國和韓國打,少來攻擊魏國。
一個世仇,一個軟柿子,捏他們倆不比捏魏國合適嗎?
如果魏無忌死在了秦國手中,那好像更好了,不用他背罵名,就替自己以及自己的繼任者除掉了一個威脅王位的心腹大患。
以魏無忌的身份,地位,名望,魏王圉還真不敢殺了魏無忌,除去官職,讓其賦閒就是極限了,還得從地方找補,以堵住一點悠悠之口,爵位更是絕不敢動。
秦國如果殺死了魏無忌,絕對會成爲天下公憤,到時候各國聯繫會更加緊密,說不定齊國也會加入反秦陣營,到時候魏國豈不是更安全了?
到時候,一方有難,八方支援,有沒有魏無忌好像也無所謂了。
魏圉覺悟了,十分愉悅吩咐內侍擺駕出宮。
他要去龍陽君的府邸好好嗨皮一番。
魏圉到達龍陽君府,詔書也到達了信陵君府,正式的王命下達。
魏無忌不管願不願意,都得奉詔,除非他想放棄在魏國的一切,浪跡天下了。
沒過多久,持反對意見的人都知道了,心中無奈,卻也沒有任何辦法。
他們都是臣子,只有建議權,沒有決定權。
其實很多人都不認爲魏無忌到秦國會出事。
秦國在他們看來雖然是虎狼之國,但還真沒有幹掉使臣的先例,這天下也沒有幹掉使臣的先例,只不過是不想冒一點風險,不想看到魏無忌到秦國受辱。
後一點其實完全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對於使臣,無論那哪個國家都是以禮相待的,要給臉色也不會是官方給,而是民間給。
天九中秦國使臣遇刺,可不是韓國乾的,純粹是天澤一夥給韓國找麻煩,想要借刀殺人。
他國使臣死在了自己國家都要給出交代,更別說自己動手殺了。
敢明目張膽的殺害使臣,如果打得過,爲了國家尊嚴,肯定是要發兵的,如果打不過也會口誅筆伐,記在心裡,等待機會進行清算。
……
確認了魏無忌會出使秦國,掩日立即帶人返回咸陽,返回當天晚上就秘密找到了魏國質子魏增。
由於成嶠的干預,魏增已經享受到了春秋時期正宗的質子待遇,有一座三進宅院,過得還算不錯,至少比以前好多了。
咸陽城東,一座普通的三進宅院,一間昏暗的房間中,魏增和掩日相對而立。
“看來魏公子不太願意見到我啊……”
低沉沙啞的聲音緩緩響起,在這昏暗的房間中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少廢話,是不是要開始行動了?”
魏增對掩日並不客氣,也不怕掩日。
因爲他知道自己對成嶠有價值,只要有價值,他就平安無事,掩日絕對不敢動他。
對於魏增的態度,掩日也不在意,微微頷首道:“是,你想好了怎麼做嗎?”
“沒想好的話,我可以幫忙。”
“辦法我已有。”
“全部說出來,如果得不到君上的認可,還是用我的辦法。”
“我打算在登基大典前去拜訪他,拉拉關係,等到登基大典後順理成章的邀請他過府喝酒,在酒水中下入慢性毒藥。”
“這慢性毒藥還需要你相助,我害怕我找的被他察覺,對於劑量的控制也沒有把握,需要你詳細指點。”
“可以,繼續。”
“按照我們約定,登基大典後我會隨他回國,回國後我會找各種藉口邀請他喝酒,直到慢性毒藥劑量足夠爲止。”
“他死在魏國跟秦國一點關係都沒有,如何?”
“大體上還算不錯,但如何保證你回國後還會繼續按照我們的約定做呢?”
“你想怎麼樣?”
“要不你也吃一顆毒藥?”
“不可能,萬一你們不按時給解藥,那我不是冤死了?”
“請相信羅網的信譽。”
“呵呵,羅網有什麼信譽嗎?”
“就算是一諾千金,我也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去賭,一千金算什麼?”
“這樣吧,我退一步,既然你不願吃,就讓你的夫人和兒子吃,魏無忌一旦身死,我立即派人送來解藥。”
“不可能。”
魏增對跟自己共患難的妻子兒子還是很有感情的,下意識拒絕道。
“敬酒不吃吃罰酒,這也不能,那也不能,你是不是沒有搞清楚自己目前的處境?”
“已經同意讓你跟魏無忌歸國,這提前歸國對於你爭搶王位好處不言而喻,可謂誠意滿滿。”
“如果你冥頑不靈,那就一拍兩散,你永遠都留在咸陽吧。”
“所有的待遇也全部取消,甚至比以前還不如。”
“給你三息時間考慮,考慮清楚了,可沒有反悔的機會。”
掩日壓低了聲音,但語氣依舊非常嚴厲,字字如箭,射向了魏增的心臟身處。
魏增沉默了,心中很糾結,但最終還是覺得“王者歸來”更重要。
只要登上了王位,妻子可以再娶,兒子還可以再生,再說妻子兒子也不是死定了,一切順利的話,只有魏無忌會死。
“好,我答應你。”
“這纔對嘛,只要一切順利,合作愉快,羅網還可以幫助你登上王位。”
“只要回到魏國,憑藉我的身份和才能,我有把握登上王位,不需要你們,你們太髒了。”
“呵呵,你又能幹淨到哪裡去呢?”
“現在拒絕了,以後想要找我幫忙,可就得付出代價了。”
魏增聞言心中有些後悔,後悔自己剛纔不該因爲憤恨衝動說出氣話,登上王位之前,一切有利因素都敢爭取才對。
但話剛說出口,魏增臉皮還沒有厚道立即就食言,只能硬撐着,相信憑藉自己的才能足以登上王位。
“下次再見。”
話音未落,掩日的身影化作點點紅點消失在魏增眼前。
不會武功的魏增看不出半點端倪,心中對於掩日極爲忌憚,身處異國他鄉的不安全感濃濃的涌現而出,倒是讓其與羅網合作得更加心安理得了。
掩日離開後立即回到羅網總部,將魏增的計劃,包括現場反應都詳細的寫了下來,隨後放入密匣中,最後立即派人送往宮中。
雖然已經是晚上,但成嶠早已經在宮中建立了傳遞消息的通道,密匣沒有任何波瀾,極爲順利的送到了成嶠手中。
成嶠看到密匣的樣式就知道密碼是哪一個,按照腦海中記憶依次輸入密碼,最多輸兩次,兩次不對,密匣夾層的酸就會毀掉密匣中的東西。
噠,鎖鑰彈開,打開密匣拿起絹帛,閱覽後提筆寫下一個“可”字,重新封裝,打亂密碼,立即派人送回去。
隨後,成嶠負手來到窗邊,看向魏國那邊黑暗的天空,今夜無月無星,天地盡籠罩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成嶠總感覺秦國的天空儘管也黑,但終究要明亮一點,六國的天空簡直暗無天日。
侄子下手,魏無忌,你還有那麼好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