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皆盯着那物體,目光一眨不眨,卻是各懷心思。
黎夕妤察覺到司空堇宥的氣息越來越陰冷,心頭不由一緊,緊張且不安。
“少爺……”
“竟將此物放在枕下,你倒真是將那人放在了心上!”
二人竟齊聲開了口,可黎夕妤只是顫巍巍地喚了一聲,司空堇宥的話語卻冰冷淡漠,摻雜着幾絲嘲諷與鄙夷。
黎夕妤身子一顫,不可置信地望向司空堇宥,卻是如何也接受不了,他以這般口吻對自己說話。
她正想出聲反駁,他卻又道,“莫要癡心妄想,那可是一國之君,即便你去了他身邊,也不過是衆多妃嬪中的一個。你雖有點聰慧的頭腦,可若想在吃人不眨眼的後宮中生活,你還差遠了!”
他的話語仍舊如斯涼薄,冰冷的神情令她覺得分外陌生。
“到了那時,你只會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的語氣又沉了幾分,卻一把抓過枕下的金黃色令牌,將其緊緊攥在掌心。
黎夕妤見狀,強忍着心中的悲痛,努力地深吸一口氣,轉而勾起一邊脣角,同樣冷笑道,“少爺莫不是想多了,我可從未想過要去往古陽國。而古陽國皇帝對我有情,我卻是受不起的。至於我自己究竟有幾斤幾兩,我還是認得清楚的!”
她話落,便見司空堇宥蹙眉,漸漸有些不悅。
“呵,”她驀然冷笑出聲,眼中透着淡淡悲涼,又道,“少爺白日之舉更是令人咋舌,如此對待那樣一個士兵,怕是日後你在這軍中的威信,也要慢慢下滑了!”
說出這樣的話,心中究竟是何滋味,只有她自己知道。
那樣的疼痛,彷彿有人抓着一把大刀,正無情地切割着她的身軀,一刀比一刀快速,似是要將她生生凌遲。
而那對她行刑之人,正是面前她最珍愛的男子,司空堇宥。
漸漸地,黎夕妤有些承受不住,雙手死死地攥着棉被,不由自主地咬住了下脣,脣色慘白無比。
“你什麼都不知道,沒資格與我爭論。”司空堇宥的語氣終是緩和了些許,可這帳中的氣氛,卻再也無法恢復平和。
黎夕妤便不再言語,只是倔強地望着他,不肯服軟,更不肯好言相對。
半晌後,他盯着手中的令牌瞧了片刻,便道,“古陽國,實在不是你該去的地方。哪怕有朝一日我當真無法保全你,你也不應去往楚兄的身邊。”
此言一出,黎夕妤赫然怔住。
她呆滯片刻,卻是知曉了什麼。
原來那夜與楚風祁的談話,全都被這人給聽了去!
她沉吟了片刻,鬆開齒關,輕聲道,“少爺,我不會去古陽國,雖然在那裡,有着我此生見過的最美的風景……”
她話音落下後,只見司空堇宥目光一頓,肩頭更是幾不可見地顫了顫。
顯然,他想起了什麼。
曾經的某一夜,她大仇得報,尋回司桃後,拖着疲累的身軀回到司空府,卻瞧見滿府的光亮。
彼時司空堇宥爲她掛滿了燈籠,曾問她,“今夜的司空府,美嗎?”
“很美,是我見過的,第二美的地方!”
她記得,她是如此回答的。
而後他又問她第一美的地方在何處,她只說日後若有機會,便帶他前往。
而如今,那處在古陽國京鄉城的偌大的花海,怕是再也見不到了……
黎夕妤頹然地垂下頭,再也不去看他的眼眸,生怕再多看一眼,心中的感情便會猶如洪水猛獸,一發不可收拾。
而司空堇宥的氣息已平靜了許多,他定定地盯着身前女子良久,最終緩緩開口,道,“你只要永遠記得我曾與你說過的話,便足夠了。”
他說罷,驀然起身,欲離去。
可黎夕妤還未想出他曾經說過什麼……
他轉身,手中尚且攥着那枚令牌,只留下了這樣一句話,“你既已打定主意不會去古陽國,那麼這東西,便不必再留着。”
他掀開帳簾的那一刻,有一股冷風吹進,吹得黎夕妤髮絲飛揚,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待他徹底離開,黎夕妤抱着棉被靠坐在牀角,將臉埋在厚實的被褥間,一動不動。
她與他,如今走得如此地步,委實在她預料之中。
可那沉痛的代價,宛如刀絞般的心痛,卻令她漸漸承受不住。
曾以爲,哪怕不能相守,也至少仍舊惦念愛戀。
可近日來的司空堇宥,彷彿全然變了一個人般,令她半點也看不透。
莫非……
他當真,對她失去了所有的感情嗎?
思及此,又是一陣難抑的劇痛涌遍全身,她將自己環抱得更緊了,大腦卻愈發清明。
她陡然間想起了什麼,一個可怕的念頭自心底升起,令她一陣驚懼。
猶記得白日裡辛子闌與她說的話,司空堇宥心脈紊亂,似是瘋魔了一般……
可好端端的一個人,如何會突然心脈紊亂?
通過這些時日的觀察,黎夕妤發覺:倘若遇上了不合心意的事,哪怕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他也會很快變得暴躁,暴怒。
這與曾經那個淡漠自如的他,全然不同。
究竟發生了什麼,會令他性子大變?
又或者,究竟是何人在背後操控一切,企圖暗中傷害他?
這樣的念想一出,她變得愈發驚懼,渾身的汗毛都忍不住豎了起來。
也正是在這時,腦中再度閃過一副景象,那是司空堇宥的帳子。
在距桌案不遠處的香爐裡,不知燃着怎樣的香料,令她曾不止一次地聞出怪異的氣味。
陡然間,黎夕妤擡起腦袋,凝視着前方的燭火,目光幽深,卻含着光亮。
倘若當真是那香爐中的香料出了問題,那麼辛子闌或許便能夠開出藥方,從而進行醫治。
此時此刻,黎夕妤恨不能立即便衝出去,衝到司空堇宥的帳子裡,去查看那香爐是否有蹊蹺。
可這般悸動的心思,她只能強行壓下。
暫且不論眼下正值深夜,即便她去了,興許也會被司空堇宥趕出來。
故,她唯有躺回在牀榻之上,努力平復自己的心緒。
如此這般,這下半夜,竟再也未眠。
翌日清晨,黎夕妤聽着衆將士們去往練兵場操練的震耳欲聾聲,於心下推算着司空堇宥的行程。
她默默等了一個時辰,直至巳時二刻,方纔動身。
她仍舊一襲男裝,穿行在軍營之中,看似與平日裡無甚區別,卻並未似往常那般去探望司空文仕,反倒是徑自去了主帥營帳。
帳前有兩名士兵守着,皆是自蠻州一路跟來的將士。
瞧見黎夕妤時,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隨後一人開口,“夕姑娘,將軍此刻不在帳中,您若有何事,不如晚些再來?”
黎夕妤聞言,並不覺驚訝,卻蹙了蹙眉頭,洋裝惱火不,“怎麼?少爺不在,我便不能進去了?”
守衛二人面面相覷,一時間卻不知該作何迴應。
曾經,黎夕妤私自進入司空堇宥的營帳那可謂是再尋常不過之事,他們也從不敢阻攔。
可如今……
軍中誰都知曉,自司寇女將離世後,這二人的感情,便在無聲無息間發生了莫大的變化。
“難不成,真要我硬闖才肯?”黎夕妤的語氣沉了下去,雙眸微眯,擺出一副大怒的神態。
此番,守衛二人卻是神色一變,有了動作。
他們連忙各向後退了一步,並未讓出道路,卻恭恭敬敬地開口,“夕姑娘請息怒,我二人並非有意要冒犯您,可這帳中放置的皆是軍事機密,我等實在沒有那個膽子,將您請進去。”
黎夕妤聽後,心中慌亂且煩躁,甚至有些痛心。
不過短短一個多月的光景,司空堇宥便已然開始防備起她來……
她不敢再想下去,生怕因此干擾了心緒,便深吸一口氣,道,“倘若二位信不過我,可隨我一同入內。不過是前日裡得了些許上好的香料,想來爲少爺換上罷了。”
聽了她的話語,守衛二人再度對視了一眼,最終有人輕輕點頭。
遂,黎夕妤便當真在其中一人的注視下入內,之後她所做的一切,都會被他盡收眼底。
好在她事先備好了香料,立即走至那鼎香爐前,將其內的殘渣倒在手絹中,而後又將新的香料放入爐中。
她將這一切完成的很快,隨後又在守衛的注視下,不緊不慢地離開了。
離開後,她自然是毫不猶豫地去往司空文仕的帳中。
只因在那裡,有着辛子闌。
她踏入帳子時,辛子闌正在爲司空文仕進行鍼灸治療,她不能在這時出聲打擾,便靜靜地立在一旁,駐足觀望。
待辛子闌終是結束了治療後,黎夕妤便迅速走近他,將袖中的手絹遞了出去。
“小妤,這是何物?”辛子闌的眼中是毋庸置疑的疑惑。
黎夕妤望着他,不曾回答問題,卻道,“辛子闌,你快看看這香料殘渣中,是否混雜了能夠致使人亂了心智的東西?”
辛子闌接過手絹,再不多問,只是向她重重點頭。
隨後他便走出了帳子,也不知去了何處。
而接下來的每分每刻,於黎夕妤而言都像是在忍受煎熬。
她守在牀邊,心思卻已然飛到了遙遠之地。
直至一個時辰後,辛子闌終是迴歸,開口便道,“小妤,經過仔細的查驗,這香料殘渣中,確是有一味能夠亂人心智的藥物!”
伊鬧鬧 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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