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林。
瓊英和寒酥來到暗林,還隔着老遠,看守夏晏然的魁星閣弟子就攔住了兩人去路。
“兩位師姐,大長老有交代,四長老身邊一切人都不準靠近。”
瓊英和寒酥對視一眼,互相暗自神傷。
“師姐,我就說咱們來也是白來。”寒酥漠然,當即想要轉身離開。
瓊英拉住她的胳膊。
“寒酥,師父對我們有養育之恩,即使現在犯錯,我們也沒有立馬一刀兩斷的道理,那豈不是太過冷血無情。”
兩人本就是想要來探望一眼,並沒有其他的念頭。
此時雖然被攔,但也沒有扭頭就走的道理。
瓊英哀求着望向看守的同門。
“兩位師弟,我跟寒酥只隔着你們看一眼師父可以嗎,我們不會單獨相處,你能通融一下嗎?”
見那兩個師弟爲難,寒酥走上前。
“我們知道師父罪孽深重,也只是想在最後的時刻儘儘徒弟的本分而已,你也是有師父的人,你應該知道此刻我們心裡是有多麼難受。就通融一次吧。”
魁星閣衆人都知道瓊英和寒酥向來是徒弟中最優秀的,每每見她們都是高高在上的樣子,如今低聲下地的哀求自己,當真是難以拒絕。
其中一個看守的弟子於心不忍,鬆了鬆口。
“那你們就隔着柵欄遠遠地看一眼吧,我們也會守在這裡,若是你們有任何……”
“不會的,”瓊英斬釘截鐵地打斷他,“我們只會比你們更加恨師父的背叛……但身爲徒兒,即使恩斷義絕,也總要見最後一面。”
看守的弟子不禁有些動容,敞開結界,放瓊英和寒酥通行。
兩人也確實安分守己地站在柵欄外,並沒有逾越半步。
此時貼身守着夏晏然的正是泠之和雪山,見有人前來,泠之的翅膀警惕地泛起紅光。
“是她的徒弟,”雪山聳了聳鼻子,是熟悉的味道,“要趕走嗎?”
泠之還未開口,夏晏然戲謔地勾起已經泛出青紫色的脣。
“怎麼,就連我徒兒想見我最後一面,夜北辰都不允許嗎?”
泠之眯起眼睛,“你少耍花招。”
“花招?我已經這個樣子了,還能耍什麼花招……”她雖然依舊高傲地揚着頭顱,但語氣卻有些泄氣,她用難得柔和的聲音說道:“隔着門,讓我看看我的孩子吧,就看一眼……”
雪山看向泠之,徵求她的意見。
泠之從樹上飛落地面,擋在夏晏然和瓊英、寒酥之間,似乎在告訴他們,不管有任何計謀都沒有用。
但瓊英和寒酥又哪裡想過解救夏晏然,她們不過是想要讓自己的良心過得去罷了。
泠之眼睛陡然變紅,緊緊地盯着三個人的舉動。
“半柱香的工夫,說完趕緊離開。”
瓊英對泠之點點頭,當她將目光落在夏晏然身上時,眼眶瞬間通紅。
在瓊英、寒酥、仙藻面前,夏晏然永遠都是美豔動人的,即使是妝發也從來沒有凌亂過半分。
然而此刻的夏晏然,衣衫襤褸,妝容盡失,就連她最喜歡的紅瑪瑙項鍊,也早就散落一地,跟地上那攤已然凝成污穢的血跡融爲一體。
師父那麼驕傲的人,如今經受了這樣的懲罰。
都說一日爲師終身爲父,瓊英和寒酥見此狀,即使在怨恨師父的背叛,也忍不住生出同情和憐憫。
“師父……”
瓊英險些落淚,她微微擡起下頜,努力不讓淚珠掉下來。
而寒酥也緊緊地用指甲掐着自己的虎口,提醒自己冷靜。
她們此時決不能表現的太悲傷,不僅因爲怕魁星閣的其他人也懷疑到她們頭上,更重要的是她們兩個知道眼前之人的真面目,可以同情,但絕不能原諒。
“你們來了,”夏晏然慘笑,故作柔弱,“是師父對不住你們。”
“師父,你到底爲何要這麼做?”
瓊英至今仍然不願意相信這件事,但話問出口她就後悔了。
就算夏晏然說了理由,也一定是一些醜陋不堪的真相,她要來又能如何。
寒酥握住她的手,兩姐妹互相安撫着彼此。
“瓊英,寒酥,爲師知道你們是好孩子,這件事與你們無關,師父絕不會牽連你們。”
夏晏然這話讓瓊英和寒酥更加難過,但他們也只能默默擦乾眼淚。
“師父,我們會向大長老求情,也請師父不要再一錯再錯。”
這話在夏晏然耳朵裡可真是諷刺,沒想到自己一向看重的這兩個徒弟竟然這麼沒出息,倒是一直不怎麼重視的仙藻是個可用之人。
她內心忍不住冷笑,但表面上還是要擺出一副我見猶憐的病嬌樣。
“只怕師父已經沒有改過自新的機會了,”她開裂的脣角落下絲絲血跡,“都是我自作自受,爲師只是放不下你們兩個,還有仙藻……”
一滴淚從夏晏然眼角滑落,師徒三人再也忍不住,紛紛落淚。
泠之並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甚至眼梢上攀上一絲不屑。
她優雅地跳到樹枝上,居高臨下地看着三人的梨花帶雨。
但她尾巴上的紅色光點卻絲毫沒有消減,一旦樹下的三人有任何異動,她的尾羽一定會毫無偏差地刺中他們的心臟。
“師父放心吧,我們會照顧好仙藻師妹的,她的腿已經一天比一天要好了,靈醫說她很快便能走路了。”
瓊英安慰道。
夏晏然故作欣慰,虛弱地點了點頭。
她的聲音越來越嘶啞。
“其實爲師更擔心你們兩個,你們一直是魁星閣的佼佼者,如今卻要因我的事受到他人的冷眼,一想到這,爲師的心就像針扎一樣,恨不得以死換你們的清白!”
說着她歇斯底里地尖吼出來,那神態當真是悔不當初,看得人心生憐惜。
“師父別說這種話了,事情既已到這般田地,我與師姐受着便是。師徒本就同心,我們不會落井下石。”
寒酥輕嘆道。
夏晏然正色起來。
“我的房間暗格中有一個木盒子,裡面是一把無色等級的皓月短刀。那是當年我與二長老比試,他落敗後贈給我的戰利品,也是他最心愛之物。我要你們親自歸還於二長老,並且重入他的門下。這樣一來,你們在魁星閣中也算是有人庇護了,爲師……爲師死而無憾!”
說罷,夏晏然已經泣不成聲。
瓊英和寒酥沒想到師父竟然會給他們兩個留後路,對她的怨恨也消減了些許。
“師父,我們不會拜二長老爲師的……”瓊英哭道:“不管您做了什麼,我們只有您一個師父!”
夏晏然驀地發怒,用最後一絲力氣怒吼道。
“你們連爲師的遺願都要違背嗎!”
瓊英和寒酥相視無言,不再爭論。
泠之冷漠地抖抖翅膀,一排白色羽毛迅疾而兇猛地落在瓊英和寒酥面前。
“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