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淡薄的霜覆上軒轅城的每一片青磚,給冬日下的城池憑添了兩分蕭瑟。
自中紫國將天乾國使臣驅趕出境,便有傳言,道天乾新帝必將出師北上,又有傳言,道天宙國因中紫和天盛國締結秦晉之好亦要夾擊中紫,再加之前不久的翼王作亂,使得人心浮動,軒轅城也再度恢復了自永率年前便取消的宵禁。
薄霧消散,東方漸染魚肚白,巍峨的東城門纔在守城兵勇的推使下吱呀呀地打開,因是臨近年關,正是百姓們來往販賣貨物之時,故此,城門外早已排起了長長的隊伍,皆是趕早進城的百姓。
城門一開,百姓們鬧哄哄地往裡擁,卻於此時,遠處卻傳來了飛踐的馬蹄聲,蹄聲如雷,由遠及近。這樣的蹄聲,可不同尋常,一聽便非商隊發出,倒是攜了雷霆之勢,似千軍萬馬踏霜濺土而來。
城門處的百姓,連帶守城兵勇皆是一驚,極目望去,很快曠遠的天邊便出現了一隊二十餘騎,塵土中只見矯健的戰馬鬃毛飛揚,呼卷而來,眼見便若狂風颳到眼前。
圍堵在城門口的百姓不約而同讓開道路,守城兵勇見來者不過二十餘騎,愣了一下,暗自納悶。
這樣的陣勢動靜,原以爲少說也有近百騎兵呢,卻不知是何人,區區二十餘騎竟有此等陣勢。一片靜默中,那一隊人總算奔馳到了城門下,於百米外減緩了速度。
待到了近前,衆人望去,卻見那打頭的竟是一匹通身淡金毛色的極品汗血寶馬。那馬上載着兩人,身影挺拔的男子,容貌竟是俊美的令人晃眼,只以爲見到了天神臨世,他一襲玄色滾金狐毛的大氅緊緊裹着,他身前分明還抱着一個女子,大氅裹着的嚴實,那女子的容顏卻是難以探究。唯自大氅中露出的鴉青色雲鬢,和氅下隨風飄舞飛旋的一角水藍色裙裾透出些許柔媚來,叫人不由去想,那女子定是天仙一般人物才配此般男子如是呵護於懷。
感嘆間,這一騎已到了城門口,尚不待人反應,已是帶起一縷塵土入了城門,身後二十餘騎緊隨其後。待這一行人消失在清晨空寂的街道上,方有守城士兵驚呼一聲。
“哎,方纔那是無雙太子殿下吧?”
“無雙太子殿下?是,是!那般風采,也就只無雙太子了。”
“那馬上的女子豈不是霓裳公主?公主從天宙國安然回京了!”
“不是說天盛國要毀親嗎,怎無雙太子殿下又隨咱們公主到軒轅城來了?”
“毀親?屁吧!早說無雙太子對咱們公主癡情不悔,公主又是天底下最好的女子,傾國傾城又才智無雙,無雙太子緊張着咱們公主呢,這婚能毀纔是鬼了!”
……
城門處議論開來,被鳳帝修攬在懷中的旖灩卻並不知已進了軒轅城。她這一路別的本事沒長,馬上睡覺的功夫卻是以可見的速度嫺熟起來。此刻她被鳳帝修護在懷中還睡得極沉,待得一聲驚喜的喚聲響起,旖灩才迷迷糊糊睜開眼睛。
“姐姐!姐姐回家了!姐姐終於回家了!”
卻是片刻功夫已到了公主府,早起練功的逸飛聽到動靜已飛掠至府門,迎上了鳳帝修。
旖灩睜開眼就聽一張五官精緻的大男孩面孔,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晶晶燦燦的喜悅,笑容綻放,真摯的令人嘆息。她眨了眨眼,才意識到眼前格外討喜的少男是自家又見長高的弟弟逸飛。
聽着他那句回家了,旖灩只覺心頭暖意融融,這種隨時隨地都有人等待你歸來的感覺,真的極好,好的旖灩惺忪的眸中當即便泛起了愉悅的笑意來,道:“是呢,姐姐回家了,我們逸飛的功夫是不是又見長了?姐姐可還等着逸飛練就了天下第一的功夫保護姐姐呢。”
逸飛聞言歡喜地就要往旖灩的懷中鑽,少年在這個年齡成長髮育的極快,大半年,他已長了不少。如今若沉起臉來已是個男人了,鳳帝修怎會任他胡鬧?擡手便拎向逸飛的脖頸,豈料逸飛武功當真精進不少,他這一抄竟是撲個空。
逸飛似對能逃過鳳帝修的掌控也有些吃驚,愣了一下,雙眸更爲晶亮了,鳳帝修見此,卻是調轉馬頭直接帶着旖灩往府中去,道:“你渾身臭汗,莫再薰着你姐姐。”
眼見兩人一馬迅速消失在府門口,逸飛擡袖聞了聞,雖是身上有薄汗,可卻一點都不臭,他皺了皺臉,哼聲道:“藉口!別以爲我還不知道!等我武功再高點,姐姐就是我的了!”
旖灩卻未聽到逸飛的豪言壯語,她已一路被鳳帝修送回了閨院,胭脂直接奔進院門,鳳帝修卻衝身後沉聲道:“叫宋德滾過來!”
金寶應了一聲,調轉馬頭又衝了出去。旖灩這一路疾馳,待沐浴更衣,才覺渾身都要散架,鳳帝修見她從淨房出來,舉止慢悠悠懶洋洋的,便站起身來,走近旖灩便將她打橫抱起。
旖灩渾身痠疼,一面感嘆着這身子到底還是嬌弱,一面理所當然地享受着疼愛,待鳳帝修將她安置在牀榻上,旖灩舒服地嘆息一聲,滾了下方仰起臉,眸光水柔地瞧着鳳帝修,道:“有你在,我會越來越嬌貴柔弱的……”
鳳帝修輕笑,拉了她的手臂,親自給她揉捏着痠疼的關節,道:“你若越來越強勢驍悍,便是爲夫的失職。”
兩人正說話,卻聞外頭傳來了清亮的叩拜聲,“微臣宋德拜見太子殿下,殿下富康千安!”
卻是那宋德聽到鳳帝修的傳喚,從使館趕了過來,正跪在院子中。
旖灩聞聲揚眉,鳳帝修面上的笑意卻是瞬間消散,俊美的容顏如籠寒霜,他豁然起身,大步出了拔步牀,卻又停下來,回頭瞧着旖灩,道:“若跟出來,莫忘了添衣。”
他這般體貼入微,旖灩眉開眼笑,點了下頭。
院子中,宋德跪在清晨冰涼的石板地面上,聽到腳步聲靠近,卻是不敢擡起頭來,直到一雙皁色繡金絲祥雲紋的厚底官靴停在眼前,他才深吸了一口氣,又扣頭道:“太子殿下離國已有數月,即便是遊歷他國,也該早日歸國,儲君常年在外,非善事,還望太子殿下早日隨微臣歸返。”
他說着又深深扣了個頭,感受到頭頂威壓沉沉的目光,雖聲音力持鎮定,額頭卻已冒了冷汗。
鳳帝修居高臨下冷冷瞧着宋德,眼見他半白的頭髮一絲不苟梳在官帽之中,身子不動如山地叩下,不由怒極反笑,道:“宋尚書乃是言官出身,年輕時便有悍不畏死,動輒死諫的名聲,如今年老了,這官是越做越大,人卻也越來越冥頑不化,父皇倒是會選人的很,將你這塊又臭又硬的老骨頭派到了中紫來。”
宋德豈能聽不出鳳帝修口氣中的譏嘲和冷意,他身子抖了一下,卻道:“微臣不敢當太子殿下的誇讚,皇上委以重任,微臣子的豈能辜負君恩。”
鳳帝修聞言面上煞氣已是遮掩不住,他驀然冷笑,道:“好一個不敢辜負君恩,既如此,本宮這儲君今日倒也有一重任要宋大人來辦,不知宋大人是應還是不應?”
宋德再度沉默了一下,到底顧念鳳帝修口氣中的緊繃怒意,不敢再逆龍鱗,回道:“儲君之命,微臣安敢推辭,定盡職守則,辦好殿下交代的差事。”
鳳帝修揚眉,接着他彎腰靠近宋德,聲音平緩而沉穩地道:“本宮要在中紫國,在這軒轅城大婚,做這霓裳公主府的駙馬,宋尚書貴爲禮部尚書,最懂禮節之事,本宮令宋尚書爲本宮和霓裳公主主婚,宋德,謝恩吧。”
鳳帝修口氣平淡,聽在宋德耳中卻炸雷一般,他簡直難以相信聽到的話。他忍不住驚愕地擡頭瞧向鳳帝修,卻不想迎上了鳳帝修黑沉若暗夜的眼眸,那眸中所透出的果決和決心,所透出的不容拒絕的威儀,還有鳳帝修俊面上似笑非笑,卻絕對冷厲的神情,皆令宋德渾身巨顫。
他額發已被冷汗染溼,鳳帝修卻似已失了耐心,直起身子來,道:“怎麼?宋大人不領旨謝恩,是想謀逆不成?還是父皇指派的使臣,本宮指使不動?”
宋德這才找回了呼吸,咚咚地又磕了兩個頭,聲音激動,道:“殿下是天盛國的太子,殿下的婚事豈可兒戲!皇上令微臣前來中紫國就是爲了和中紫解除秦晉之盟,霓裳公主萬萬不能成爲我天盛太子妃,殿下難道便不詢問微臣其中原因嗎?”
鳳帝修面上笑意卻更盛了兩分,只眸光也因這笑意而更爲深寒,他凝視着宋德,道:“本宮往軒轅城回的一路上也再想這個問題,父皇到底是因爲什麼,突然便朝令夕改了呢,可到了這軒轅城,本宮突然便不想知道原因了。那不重要,本宮認定的女人,父皇不允她嫁,那麼本宮來嫁好了!”
鳳帝修說着,再度俯下身來,面上帶了三分邪肆的笑意,輕聲道:“怎麼?宋大人難道就不覺得本宮此法甚是絕妙嗎?”
宋德從鳳帝修的神情中瞧出他根本就不是在開玩笑,加之無雙太子也從來都是說到做到,言出必行的。他頓時渾身一寒,老臉上血色褪盡,驚恐萬分地盯着鳳帝修,雙脣都哆嗦了起來。
他奉命來毀親的,倘使由他主婚令天盛的太子殿下在此大婚,可想而知,天盛皇帝會如何處置於他,這還不打緊,關鍵是太子這般行事,簡直就是當着全天下人的面在打皇上的臉,更何況,那霓裳公主是禍患,豈能令其接近太子!
宋德此行離開天盛國,也已有天盛大臣奉命趕赴天宙國,欲以皇后有病爲由,將鳳帝修騙回天盛去,可宋德不知,旖灩因傷蘇華楠,一行人匆匆離開天宙,這便於天盛的大臣錯開了,如今鳳帝修已然隨旖灩回到中紫,又豈能容許宋德壞其好事,要知道鳳帝修欲娶旖灩之心早已是急不可耐了。
因此毀親一事,鳳帝修心中對旖灩有愧,他本就是狂傲而不將世俗禮法看在眼中的,此番一來,也只更堅定了鳳帝修欲娶之心,令他一刻也不願多候,決議就在中紫國先大婚了再說。
宋德面上一片土灰之色,鳳帝修卻瞧都不再瞧宋德一眼,他正欲轉身,院外卻傳來了一個清揚的聲音。
“本宮也以爲無雙太子此法甚是絕妙!擇日不如撞日,來人,去請欽天監監正劉大人,這便選定良辰吉日,令禮部尚書到東宮候着,本宮於無雙太子敲定了吉日,回東宮便於禮部商定大婚事宜!”
隨着這不容抗辯的聲音,馬上便有侍衛高聲應了是,宋德大驚,扭頭就見一道挺拔的明黃色身影大步流星進了院子,不是旁人,正是中紫太子君卿洌。
君卿洌這一言,鳳帝修不日便要和旖灩大婚一事算是鐵板釘釘了,宋德萬萬沒有料想到眨眼間竟會有這樣的變化,登時蒼白的臉色又因激憤而漲紅起來,他撐目欲裂地瞪向鳳帝修,大聲喊道:“殿下不可!太子殿下不可如此胡爲啊!”
鳳帝修卻壓根不再瞧宋德一眼,只迎了兩步,待君卿洌前所未有的熱情,主動扣住君卿洌的手,道:“太子此言甚合本宮之意,清早天寒,太子隨本宮進屋,本宮叫灩灩親自煮茶相待。”
旖灩和鳳帝修離開中紫國後,君卿洌也曾一度的情緒低落,不甘嫉妒,然而他卻也知道,自己是不可能有機會得到心愛的女子了,出於愛意,又因旖灩以兄相待,隨着時日漸長,他倒也慢慢接受了旖灩即將嫁入天盛國的事實,且對旖灩生出了幾分兄妹之情來。
他願意祝福旖灩,也願意自此以兄長的身份呵護於她,故此,在天盛國派來使臣團毀親時,君卿洌怒過之後,卻未曾從中作梗,藉此真入了宋德的意,落井下石地將婚事解除。對此事,他一直便是冷處理,第一時間便令人往邊關送信,令楚青依去尋旖灩。
可以說,君卿洌一直在等鳳帝修,等他的態度。顯然,鳳帝修也未曾令他失望,鳳帝修不曾辜負旖灩,即便是忤逆其父皇的意思,鳳帝修也不肯委屈旖灩半點。
只這一點,便叫君卿洌心服口服,原本不甘之心更爲舒服了一些。既無法得到心愛女子的心,那麼便讓他以哥哥的身份來守護她的愛情,替她牢牢握住她的幸福吧。
君卿洌的所作所爲,鳳帝修豈能未洞察於心?對君卿洌的光明磊落,鳳帝修還是感念的,又因旖灩和他早已情定終身,故此他對君卿洌的那些敵意和耿介也便都消散了,態度自然也親近的多。
君卿洌被鳳帝修拉了手臂,亦是朗聲一笑,道:“一家人,本宮便不再感謝無雙太子陪皇妹天宙一行,安然將皇妹送回之情了。”
兩人說笑着往閣樓上走,竟是齊齊將宋德的嘶喊聲漠視了,宋德事已無挽回餘地,不由大急,跪行兩步,再度大聲道:“太子殿下這是要置天盛國於亡國之地啊!”
鳳帝修聞聲卻連頭都未回一下,只於君卿洌笑談之際,淡聲衝金寶吩咐,道:“聒噪,將他帶下去,本宮大婚之日,本宮不管你用什麼法子,宋尚書必得做這主婚人!”
金寶沉聲應是,大步行到宋德身前,道:“尚書大人,太子有命,在下得罪了!”
他說罷,舉手便向宋德的後頸劈去,掌風已到,卻突聞一聲清悅的喝止,“且慢!”
那聲音瀝瀝如水,又自帶一股不容抗拒的威儀,金寶認出是旖灩的聲音,劈下的手生生頓住,回頭去瞧,正見旖灩披着一件金貂滾邊的銀紅斗篷站在二樓的欄杆後,正居高臨下的望過來。絕美的容顏沐浴了初生的晨陽,竟是比陽光更耀眼奪目,風華無垠。
宋德自然也跟着望向了旖灩,縱然是年過半百之人,但愛美之心卻人人有之,目光觸及旖灩絕麗的姿容,他只覺眼前一晃,滿臉驚色,只轉瞬他眸中又露出了幾分嘲意來。霓裳公主之美,原本便該在意料之中,若非如此,她又怎麼能蠱惑的太子殿下連家國都要棄之。這般的鳳華氣度也是正常,他只不過沒想到,妖女身上竟沒多少妖氣,倒清麗脫俗,氣質高潔的若瑤池仙子。
不過隨即他便瞧見了旖灩墨發竟未曾挽起,如瀑般盡數散落在身後,隨風輕舞,這等輕浮的舉止,令宋德登時便目露不屑。
旖灩何等眼力,她將宋德的神情瞧在眼中,不過輕勾了下脣角。而鳳帝修見旖灩出來,身影一縱便躍上閣樓站在了旖灩身邊,將她的雙手捂在掌心,道:“理他作甚,我方纔的話灩灩可都聽到了,我們在中紫國大婚,灩灩歡喜可否?”
鳳帝修的目光晶燦,就那般凝視着旖灩,仿若這天地間他的雙眸只能盛下她一人的身影一般,那樣專注,那樣柔情炙熱。旖灩心鼓微跳,櫻紅的脣畔已不覺染上了愉悅的笑意。
只她尚未答話,宋德便大聲道:“自古禍國妖女皆無甚好下場,妖女若有自知之明便該早日自裁謝罪於天下,免得來日被逼進危谷,依舊死的更爲難看!”
宋德竟是要旖灩自殺謝罪,旖灩頓時怒極反笑,而鳳帝修已是冷麪冰寒,攜雷霆之勢運起一掌來,只他這一掌未曾擊出,旖灩卻已抓了他的手,衝下頭視死如歸的宋德道:“妖女?敢問本宮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之事,竟當老大人如此高看?”
宋德竟是恥笑起來,昂頭卻道:“敢問霓裳公主的背上是否有一隻藍鳳的紋身印記?”
旖灩卻不想他會提起此事來,只一瞬愕,她便有些恍然過來,卻是笑道:“是又如何!”
宋德冷聲道:“公主承認便好,抵賴卻也無用,吾皇身邊有公主的故舊之人,她親眼瞧見過公主背後紋身,且吾皇已經查明,中紫國先帝之曾祖母極擅刺青,用其調製的藥汁在嬰孩身上刺青,色鮮而靈動,若融入骨血,自中紫國先帝君野之父開始,凡君家子嗣皆在滿月時於身上刺青,男子繪鷹,而女子刺鳳。君野的臂膀之上便有一隻飛鷹。君家刺青所用的藥汁,當年荷貴妃是知曉的,你既是君野親生女兒,身上也必有此刺青。”
旖灩挑眉,道:“本宮之故舊?卻不知是誰,竟連本宮身負紋身一事都如此清楚呢。也難爲了天盛皇帝,短短時日倒是將我君家之事調查的清楚。只不知這紋身又於妖女禍國一說有何聯繫?”
鳳帝修一概不多問便欲和旖灩大婚,皆因他覺得理由根本不重要,不管爲了什麼皆不能阻擋他迎娶心愛的女子。然而旖灩卻想弄個清楚明白,她還當真好奇,夜傾是動了什麼手段,竟叫天盛皇帝如是出爾反爾,不惜於兒子交惡,也要毀親。而如今聽了宋德的話,旖灩想她已猜到事由了。而鳳帝修更是聽到宋德提及旖灩身上刺青,又聞他口口聲聲稱旖灩爲禍國妖女,便也猜到了問題所在。
若然便聽宋德沉聲道:“紫薇閣仙道蒼松子所留天眼圖,其最後一副上言明背有藍鳳紋身之女,長於星雲大陸之西,乃禍國殃民之妖孽,此女所在,必國亡,民不聊生,禍亂不斷。這大陸之西可不就是說的中紫國,見過霓裳公主背後紋身的那位故舊已辨識過天眼圖,霓裳公主背後刺青於天眼圖上所繪一般無二!蒼松子仙道預言,霓裳公主不是妖女又是什麼?!”
宋德的話果然正中旖灩和鳳帝修所想,鳳帝修面沉如水,握着旖灩的手不覺微緊,道:“此皆是夜傾詭計,即便天眼圖中有灩灩畫影,也定所預此意,灩灩不必放在心上。”
天乾國使臣當日在中紫國的國宴上便曾揚言,道旖灩和夜傾已有肌膚之親,夜傾曾瞧見過旖灩背後紋身。彼時旖灩只當是那使臣有意栽贓污衊,如今瞧來,當日那使臣卻也非隨口胡言,而是夜傾在那時當真確定了她背後紋身一事。
夜傾一直便在找尋那天眼圖上的女子,旖灩被夜傾擄走曾特意將遮掩了紋身的光潔背脊露給婢女看,當時夜傾分明未曾起疑。看來夜傾能再度確定此事,還要歸功於宋德口中,她的那位故舊了。
旖灩勾脣,不由好奇地道:“我倒真不知,我還有這樣一位惦念於我的故舊,在你父皇身邊呢,會是誰呢,這般恨我,竟將一頂禍國殃民的大帽扣在我的頭上,倒還真高看我。有我所在,民不聊生,必定亡國?呵呵,我卻不知我盛旖灩竟比上千原子彈的威力都要強呢。”
鳳帝修雖不知旖灩所言原子彈爲何物,但卻瞧出她的自我調侃之意來,見她並不氣惱,反倒悠然地自我嘲弄起來,鳳帝修握着旖灩的手方鬆了鬆,薄脣卻抿起一道鋒銳的弧線來,道:“一月前我曾接到消息,父皇身邊又新添了一位明妃,甚得父皇歡心和寵信,父皇於女色之上素無節制,這些年天盛皇宮中不知出過多少所謂的寵妃。我本沒將此事放在心上,如今看來,宋德所言,灩灩的哪位故舊當便是這位新晉的明妃娘娘了。”
聽鳳帝修說的肯定,旖灩便知他定是已猜到了這明妃是何人,她眨了眨眼,道:“我怎不知我何時有過這樣一位故舊?”
鳳帝修見旖灩一臉茫然,不由輕笑,道:“若我未曾猜錯,這位明妃也是中紫人,倒真算的上灩灩的故人了。”
旖灩揚眉,接着眸光一閃,掠過一絲冷意,呵地一聲笑了出來,道:“我便知斬草不除根,必留後患,果真如此。夫君說的是蕭靨兒吧!”
鳳帝修見旖灩終於想了起來,便點頭,道:“當日蕭府被抄家,蕭靨兒卻下落不明,我便曾疑心於夜傾,這些時日一直令人暗中尋找蕭靨兒,卻不想夜傾竟將她送到了父皇身邊,是我大意了。”
若非鳳帝修提醒,旖灩幾乎都要忘記了蕭靨兒此人,前世她生活在黑暗中,隨時有生命之危,處事一向謹慎,從不給自己留下任何後患。如今身份轉變,又有鳳帝修可以依靠,卻在不知不覺中已習慣了依賴,而這種感覺並不差。
旖灩感嘆一笑,她既已弄明白了來龍去脈,對宋德這等迂腐冥頑之人,也失了興趣,揚眉衝下頭的君卿洌道:“皇兄且到花廳稍候,容我稍整妝容便至。”
旖灩說着拉了鳳帝修竟是轉身一併進了房,眨眼間就消失在了院中。
可憐那宋德神情激憤無比的一番斥言,竟換來如此的無視,宋德原已做好了於旖灩雄辯,定要將妖女罵的體無完膚的準備,如今只覺渾身蜂擁的血液一凝,老邁的身體無力承擔這樣的衝擊,險些氣的吐出鮮血來。
金寶悲憫地瞧了眼臉色來回變幻的宋德一眼,手起掌落,一個劈下,宋德什麼聲音都沒發出便直接暈了過去。金寶望着宋德躺在地上無聲無息的模樣卻皺起眉頭來。
太子殿下偏要這老貨主持大婚之禮,偏這老貨又是個老頑固,雖是有些手段,可到底位居天盛一品尚書之位,刑不上大夫,許多手段也施展不開,這差事有些難辦啊。
他正想着,就聞院外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道:“這老東西,倚老賣老,竟敢辱我狄霍的外甥女是妖女,將他扔給爺,看爺怎麼收拾他!灩兒大婚那日,定叫這老貨乖乖聽命,非嘔死他不可!”
說話間卻見一道挺拔的身影大步進了院子,違和的娃娃臉上滿是戾氣,可不正是旖灩的小舅舅狄霍。金寶聽他此言,分明已站在院外瞧了片刻,他竟是一無所察。他早知狄霍功夫在他兄弟之上,如今卻還是微驚了一下。那道小主母有這樣個孃家人,可是不妙,不過隨即他又想,憑主子的武功定早知狄霍在外,再說主子疼愛主母如珠如寶,狄霍這孃家人便是武功再高深也是沒用武之地。
想着,金寶又是呵呵一笑,他原就覺這差事不好辦,見狄霍樂意接手,又知旖灩對這位小舅舅是認可的,當下便笑着道:“那感情好,狄樓主將這事辦妥了,改日在下兄弟兩個請樓主吃酒!”
閣樓上,旖灩和鳳帝修正相依坐在牀上,鳳帝修攬着旖灩,呼吸着旖灩身上的蘭芷芳香,道:“爲夫決定大婚事先未曾和灩灩商議,灩灩不會拒絕吧?”
旖灩聽鳳帝修口氣中到底透出了兩分緊張來,不由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中,勾脣一笑,聲音卻低落,道:“這般大婚算怎麼回事,難道你還能當真呆在中紫國再不回去?”
鳳帝修收緊了懷抱,道:“我知委屈了灩灩,可我卻等不得了,也受不得流言四起非議與灩灩,我們先在中紫國舉行大婚禮,來日回到天盛,我定補給灩灩一個更爲盛大的婚禮!”
旖灩聽他聲音都繃緊了,豈能不明白他的好意,他能這般爲她忤逆其父皇,她又怎會推拒?
她從鳳帝修懷中擡起頭來,明媚的面容上已滿是歡喜笑意,凝望着他,她輕聲一嘆,道:“傻瓜,能在中紫國舉行大婚之禮纔是我之所願,倒要感謝夜傾和蕭靨兒了。讓欽天監挑選吉日吧,我要儘快將你收入公主府,佔爲己有!”
鳳帝修當即眸光一燦,幽深如鴻,俯身吻住了旖灩的紅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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