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很快就給樂小蝶找了一張琴來,樂小蝶此時變得十分安靜,她默默的看着那張琴,很久沒有說話。玲瓏不知道樂小蝶是什麼心思,不由擔心的在一旁道:“小姐?!”
“沒事,你出去吧,不要讓任何人來打擾我!”樂小蝶說完,開始伸手撫琴,樣子十分專注。
玲瓏知道樂小蝶對這次的比賽是十分重視的,小姐的彈奏水平她也知道,若是想勝過孫吳二人,談何容易!只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頭皮迎上,小姐的脾氣這段時間已經讓她知道,她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
玲瓏悄然退了下去,守在門口。不多時,房間裡傳來斷斷續續的琴音,高高低低,幾乎不成曲調,玲瓏皺了皺眉,這樣下去,必輸無疑!
中午只吃了一碗飯,樂小蝶還是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直到掌燈十分,也不讓任何人去打擾,玲瓏知道她在專心練琴,卻心疼小姐太累,好幾次走到門前,卻又退回去,樂小蝶跟她說在選曲目,不能分心,她自然知道輕重。
正在徘徊間,只見一身粉衣的樂芊芊領着翠桃姍姍而來,玲瓏心裡警鈴大振,她臉色一寒,忙迎上去,給樂芊芊見禮。
樂芊芊擺了擺手,抿嘴一笑道:“玲瓏,我來看看姐姐的曲子彈得怎麼樣,好像她的技巧並不熟練,我或許能給她指點一二!”
“三小姐,二小姐說了,她正在挑選曲目,任何人不能打擾,請三小姐先回去吧,過會兒二小姐出來,奴婢會告訴她您來過!”
玲瓏低眉斂首,透着十二分的恭敬,心裡卻是恨不得將樂芊芊扔出去,她對這位三小姐從來沒有什麼好感,在大小姐還未嫁時,她就吃過樂芊芊捉弄的虧。
“怎麼,我也不見嗎?玲瓏你好大的膽子,不過是個下賤的奴婢,什麼時候也替主子做起主來了?看來你跟着二小姐時間久了,不記的怎麼當奴才了!”
樂芊芊美目冷冽,鄙視的看着玲瓏,這丫頭遠比翠桃心機深,樂如煙將她留下來,無疑是讓她輔助樂小蝶的。
“玲瓏不敢,三小姐,二小姐的確是這般吩咐的,剛剛老爺來過,奴婢也是這麼回的,老爺說讓二小姐好好選,沒有見她,便走了呢!”
玲瓏心裡總有些膽怯,但是面上卻看不出什麼,她知道這位三小姐的脾氣,你越是露怯,她越是要把你踩在腳下。當年樂芊芊打碎了二夫人的一隻花瓶,卻誣賴是玲瓏做的,玲瓏哭着哀求樂芊芊饒過她,最後的結果卻是打了三十板子,扔到柴房讓她自生自滅,若不是大小姐出手相救,也許玲瓏真就沒了!因此,大小姐撥玲瓏到樂小蝶身邊伺候時,玲瓏是盡心盡力的,不光是樂小蝶待她不錯,還因爲樂如煙的那份恩情在裡面。
見玲瓏把樂老爺擡出來,樂芊芊冷冷一笑,大聲道:“不過就是比試個琴藝,還用的着這般鄭重其事,二姐姐就算是彈奏的是神曲,未必能夠勝出,當初學藝不精,這會兒臨時抱佛腳,只怕來不及呢!”
樂芊芊的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打開了,樂小蝶滿臉笑容的站在門口,眼神慵懶,舉止散漫,不冷不熱的道:“我聽着嘰裡呱啦的老鴰叫,正要喊玲瓏打鳥呢,誰知卻是妹妹在這裡,天色已晚,你不在你房裡做些大家閨秀該做的事,跑到我這裡費什麼話?”
樂芊芊聞言俏臉一變,帶着怨氣道:“二姐姐說話不要夾槍帶棒,你以爲我願意來聽你好話?是爹讓我把府裡的瑤琴帶給你,真不明白,你那水平登不了大雅之堂,怎麼就敢當着衆人的面接受孫小姐和吳小姐的挑戰?你是不是嫌樂家不夠丟人!你被退婚已經鬧得滿城皆知,這會兒又要去花魁比賽,我比你的琴藝高了不止兩倍,都沒敢去報名,你去了還不讓人笑掉大牙!”
樂小蝶聞言挑了挑眉毛,嘻嘻一笑道:“我既然敢接,就有把握能贏,妹妹閒的無聊,操的心太多了!哦,對了,今天我和冷浩然一起看比賽,有個秦小姐溫婉賢淑,琴藝超高,那外貌比麼妹妹你似乎還要好看幾分,我看那秦小姐對冷浩然有意,而冷浩然那對秦小姐也頗爲欣賞,你說,我要是給他們做了這個媒,是不是就給自己積了點德,不再讓人那麼不待見?”
樂小蝶自然知道樂芊芊的心事,她無意中聽了二夫人和張嫂的談話,對樂芊芊心儀冷浩然很有意見,這會兒有機會刺激她,當然不能放過!
樂芊芊沒想到樂小蝶居然拿冷浩然說事,她自見到冷浩然,便是一見鍾情,芳心暗許,母親已經和父親提起此事,樂老爺也不反對,覺得兩家相交多年,樂小蝶的婚事不成,但樂芊芊的聯姻,也許能夠彌補因爲退婚來帶了的裂縫,樂老爺和夫人說好要親自登門提親的,可是因爲這樣那樣的事一直耽擱着,還沒有付之行動。
樂芊芊心裡着急,卻又不能緊催,這種事,一個女兒家畢竟羞於啓齒,是以一顆芳心總是懸着不上不下,糾結着厲害。冷浩然來過府裡幾次,她想借機探知他的心意,終是沒有邁出腿去,只怕冷浩然小瞧了她。是以她一直揣摩冷浩然會是怎樣的心意,頗爲憂悶,這會兒聽樂小蝶說冷浩然似乎心有所屬,登時如一碰冷水澆頭,讓她瞬間全身冰寒。
她眼眸裡掠過一絲痛苦,繼而恢復平靜,淡淡道:“姐姐想積德是好事,不過一件兩件是不管用的,都說向善之人,重在長久,才能抵過所做的罪孽,也不知姐姐能堅持多久!”
樂芊芊變着法子罵樂小蝶罪孽深重,樂小蝶卻咯咯笑起來,張揚道:“這個我自然有數,促成冷公子和秦小姐的婚事,就足以讓我超度,我擔心的是,二夫人一向手腳麻利,做的有爭議的事似乎比我多得多,可惜她沒有這樣的機會爲自己折扣,而你也沒有,這讓我很是愧疚,若再有機會,定然是先讓給二夫人和妹妹,以表心意!”
“多謝,不勞姐姐操心,誰升極樂,誰見閻羅,都是命中註定,將來怎樣,妹妹很期待!”
樂芊芊說完,從翠桃手裡把琴取了,端着送到樂小蝶眼前,淡然一笑道:“姐姐好好練着,妹妹就不打攪了,只等着看姐姐精彩表現!”
“自然不會讓妹妹失望!”樂小蝶也笑着說道,毫不客氣的取了琴,傲然道:“玲瓏,替我送送三小姐!”
樂芊芊氣惱而去,沒有討到半分便宜。樂小蝶此時也變了臉,收了笑容,她眼眸中帶了一抹寒意。只怕二夫人和樂芊芊都等着看她的笑話,她偏要爭一爭,斷不能如了二人的願!
玲瓏回來,見樂小蝶還站在門口,擔心的道:“小姐,不用理她們,你的曲子選好了嗎?’
樂小蝶看到玲瓏關心的目光,心裡一暖,微笑道:“嗯,差不多了,你先去給我準備熱水,我要洗個澡,趁這空我去院子裡走走,再想想!”
玲瓏知道樂小蝶此時也定然是糾結萬分,便沒有阻攔,輕手輕腳的去了。樂小蝶抱着瑤琴出了倚梅園,溜溜達達走進了花園。
沿途的燈籠已經亮起來,花園裡此時闐靜無人,樂小蝶沿着石子小路蜿蜒而行,徐徐的清風吹來,帶着花兒開放的清香,讓人心頭一爽!
不多時,來到池塘邊的亭子間,樂小蝶拾階而上,亭中有石桌石凳,樂小蝶便坐了下來,將琴放下,把琴套取了,露出一張古色古香的瑤琴來。
伸手拂過清冷的琴絃,樂小蝶心情複雜,不知樂老爺怎麼捨得讓樂芊芊把這張琴送她練習。這張琴在姐姐來時樂芊芊取出來過。姐姐說,這是母親彈過的琴,沒有名字,但是,確是一把好琴,母親一直視爲珍寶,連她也沒捨得送。母親去世後,卻讓二夫人佔了去,後來變成了樂芊芊的私有物品。
想到母親,記憶中是絲毫也沒有那個女人的影子,樂小蝶所瞭解的也僅僅是母親溫柔秀美,閨名風清吟,本是一個大家族的女兒,卻因爲家族遭難,家境凋零,流離失所,後來碰到父親樂景天,他傾心相助,又癡戀不休,最終打動了母親,抱得美人歸。
再後來父親生意越做越大,身下只有如煙和小蝶,苦無繼承人,便被二夫人的兄弟一番撮合,娶進了賈氏做妾,可惜的是,賈氏懷孕,十月懷胎一朝分娩依然是女兒,讓樂景天失望不已。直到母親風清吟再次懷孕,樂景天才重新燃起希望!
不過天不隨人願,母親卻因爲此次生產撒手人寰,未出生的孩子也胎死腹中,因爲生產時,已經出來一根腿,穩婆便把胎兒託了出來,已然是個男孩,可惜全身青紫,早已氣絕。
一屍兩命,樂景天痛徹心扉,曾經萎靡不振了一段日子,後來在賈氏的悉心照顧下,漸漸走出陰影,重新恢復神智,只是人卻變得冷漠了很多。
而樂小蝶恰巧被大國寺的僧人定位爲掃把星,樂景天便把喪妻失子的憤恨加到樂小蝶身上,讓樂小蝶的待遇在樂府一落千丈,而後出生的樂芊芊卻因爲賈氏受寵的原因,一直被呵護在手,萬般珍愛!
想到此,樂小蝶譏諷的一笑,父親對母親的情意或許是真的,只是男人都是喜歡用下半身做事的,賈氏當年妖嬈嫵媚,奪了母親的寵愛也在情理之中,由此看來,男人的話極不可信,當年爲娶母親,無所不用其極,費力討好,一旦得到,時間一長卻又棄如敝履,毫不珍惜。
所謂的情愛不過就那麼回事!
但,爹終歸是爹,是她的親生父親,樂府是她的家,她有責任維護樂府的安全,既然接受了孫吳二人的挑戰,她就不會做逃兵,讓樂府蒙受巨大的損失,從中午大廳看到父親準備花錢替自己消災時,她便知道,父親其實對她,並不是那麼無情!她畢竟是他的骨血,不會臨危不救!
想明白了這點,樂小蝶便專心開始撫琴,她腦中已經把想到的曲目都過濾了一遍,選來選去還是那首絕世經典《化蝶》最爲合適,這場比試,單憑實力,她樂小蝶絕對會一敗塗地,所以她要想勝出就必須另闢捷徑,那是選擇質量上好的瑤琴,再配以絕妙的樂曲,她勝出的機會纔會大一些!
瑤琴已經有了,冷浩然的那張“風月”足已了,樂芊芊送來的這張稍遜,如不出意外,就選冷浩然的那張,曲目也已經定下,唯一要做的就是要加強練習。樂小蝶努力回憶姐姐對自己教授的技藝,試着慢慢的撥動琴絃。
清凌凌的琴音響起,在寂靜的院落中灑下層層的撥動,樂小蝶感受着梁山伯與祝英臺美麗悽婉的愛情,讓指下的琴音將那份令人肝腸寸斷的情感,一點點演繹出來。初始磕磕絆絆,到最後已經是如流水長天,自然協和!
曲終,樂小蝶有霎那間的失神,心緒波動不已,未及平復,忽然傳來清脆的鼓掌聲。
樂小蝶轉頭看去,只見朦朧的燈光下一個人白衣勝雪,風華絕代的站在那裡,微風捲起的衣袂翻飛如蝶,他彷彿是謫化成仙的人兒,美得讓人挪不開眼睛!
“花花?”
樂小蝶輕聲問道,繼而肯定的道:“你怎麼來了?如何進來的?”
花解語手中執扇,向樂小蝶走來,清風捲着淡淡的幽香撲面而來,讓樂小蝶心裡微微一顫。不過眨眼間,他已經走進涼亭,在樂小蝶對面坐下,清淡如雲的眸子裡不見任何的波瀾,彷彿他與萬事萬物毫無關聯,又彷彿萬事萬物皆因他而寂然。
“我在院子裡誦書,不成想聽到了你的琴音,忍不住被吸引就跳牆過來了,沒想到這琴曲竟然是你彈得,意境優美,纏綿悽婉,波動了我的心絃,才讓我好奇心大增。”
花解語衝着樂小蝶淡然一笑,輕語解釋,俊美的容顏因爲昏黃的燈光被堵上了一層朦朧的光澤,看起來頗爲驚豔。
樂小蝶心裡一動,他這樣子太過勾人,甚是比桐城的第一美人李若詩還要美上三分,難得的是,他的美沒有女子的那種媚,只是奪人心魄,令人心儀,美的自然,隱隱還帶了男子一抹剛陽之氣,越發讓他傾國傾城。
“你不是不便嗎?如何跳牆過來?”樂小蝶笑嘻嘻問道,繼而又對自己的問題感到可笑,他身邊有鐵勒,什麼樣的牆能擋了他們兩人!
“自是有辦法,我來是想問問,你彈得這首曲子叫什麼名字,我自認天下名曲認知不少,卻從未聽過這首曲子!”
花解語依然是慣有的作風,不輕不重,舉止優雅,聲音溫和,儘管雙眸不能視物,卻瑩然有神,有碎碎光華!
樂小蝶也許被他俊秀的容顏蠱惑,便給他講了梁山伯和祝英臺的故事,並應他的要求又彈奏了一遍《化蝶》琴曲。
聽完後,花解語淡然笑道:“蝴蝶姑娘是不是想在比賽時彈奏此曲?”
“嗯!”樂小蝶沒有想過隱瞞他,便一口承認,只是她的琴技太差,要想真正的把《化蝶》的精髓演繹出來,只怕不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曲是好曲,但是姑娘的琴藝卻是相差甚多,要想在花魁賽上取勝,希望渺茫!”
花解語依然是風輕雲淡的笑語,接着他摸過琴,玉手一展,撫起琴來,正是樂小蝶剛剛彈過的《化蝶》,但他彈奏出來的曲子不知比樂小蝶的高出多少,樂小蝶靜靜聽着,只覺得自己的身心都被吸引了進去,細雨瀰漫,蝴蝶紛飛,纏纏綿綿,相互交錯,一生一世,愛戀無悔!
等花解語彈完,樂小蝶已經是水眸盈動,心湖如卷,淡淡的憂思和悽婉的別離在心頭縈繞不去。
花解語的彈奏悽絕美豔,天下無物,更是沒人能出其右!
樂小蝶忍不住喝彩,對花解語一時間佩服不已,他不過聽了兩遍,就把曲子演繹的如此傳神,他當真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和高超的演奏技巧。
“想學嗎?”花解語柔聲問樂小蝶,語氣裡有着淡淡的期許。
樂小蝶一愣,繼而拼命點頭,這機會千載難逢,丟了纔是傻子。
“好,既然你肯學,那我就教教你,今天先教你一些簡單一點的,明天深入,但是我要在明天這個時候,聽你再彈奏此曲,如果沒有長足的進步,後面就不用教了!”
花解語口氣淡然,沒有任何波動,似乎他從來都是那樣,泰山崩於眼前而不變色。
“沒問題!”樂小蝶一口答應,原本緊繃的心情,此時稍有放鬆,她本來就想找個人來指點她,只是還沒有想到合適的人選,花解語的出現簡直就是及時雨,讓她原本陰雲密佈的天一下子放晴了!
因爲心情舒暢,樂小蝶瞬間恢復了活潑隨意的性子,笑眯眯的看着花解語,心裡暗想,他怎麼能長的這麼好看呢?
正走神,腦袋上吃了一記爆慄,花解語清涼的聲音從頭上響起:“聽講要專心致志,切不可三心二意,否則什麼也學不成!”
“嗯,知道了,你快講吧!”樂小蝶忙集中精力,卻放肆的衝花解語扮了鬼臉,吐了吐舌頭,反正他也看不見,編排他一下又如何。
只是樂小蝶不知道,花解語的眼眸中卻凝聚了一絲笑意,隱忍着,沒有釋放。
花解語初始講的很慢,後來見樂小蝶接受的很快,便提高了速度,等把想要交代的說完,已是月上高空。
此時,耳邊傳來一聲低沉的聲音:“公子,時候不早了!”
“知道了,馬上就走!”花解語迴應了一聲,西牆邊再無聲響。
“今天講的,你可都明白了?”花解語不放心的問樂小蝶。
“明白,明白,要不,花花,你接着講吧,時辰還早!”樂小蝶意猶未盡,想不到撫琴有這麼多的奧妙,而且按花解語教授的方法,明顯她再彈奏的曲子有了進一步的提高。
“不可操之過急,明日,記得按時過來,我檢查你的成績如何?”花解語起身,一身白衣凝聚了月華,讓他俊美無匹。
真是個妖精!
樂小蝶忍不住使勁看了他兩眼,美男就是養眼啊!
“一定讓你大吃一驚!”樂小蝶笑嘻嘻的道。
花解語微微一笑,溫聲道:“我很期待!”,說完,舉步出亭,優雅的向西而去,樂小蝶看到鐵勒不知從哪裡出來,一把圍抱住花解語,徑直越過牆頭不見了蹤影。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對着明月,樂小蝶不由感慨,心情舒暢以及,說不出的輕鬆和愜意。
“卡巴”
一聲類似於踩斷樹枝的聲音傳過來,打破了院子裡的安靜。
樂小姐不由警覺的問道:“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