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夏初眼裡覆了一層厚厚的界,似乎在隔離什麼,視線錯落,越過離她最近的左城,對着關盺頷首:“你好。”
彼一時,她化身爲刺蝟,豎起全身的凌厲,嚴正以待,生怕被入侵一分。
電梯門合上,關盺隨手按了樓層,回頭看江夏初:“三十四樓,那裡是律師事務所,江小姐遇上什麼法律糾紛了嗎?”
“糾紛,不算吧。只是小事,不虛掛念。”江夏初輕描淡寫地一語帶過。擡頭,視線撞進左城倒映在門上的眸間。漩渦一般的熾烈,她卻只是視而不見地撇開視線。
江夏初口中那無需掛念的小事,殊不知左城置於心坎。
看見對方敷衍塞責的淡漠,關盺略微錯愕:“不好意思,江小姐。”脣沾淺笑,“我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頻頻越界?”
江夏初不語,只是低頭:左城……總是這樣讓人無處逃竄,如果可以,能不能永生永世不相遇。江夏初暗自苦笑,她又在奢望了。
沉沉的眸中,散去冷然的光點上,聚焦的是江夏初的影子,清晰地可以在左城眸間找到她頭頂淺淺的漩。如此的癡迷,讓他不可自拔。都說左城是罌粟,殊不知真正的罌粟是江夏初,讓左城欲罷不能的奢念。
兩平米的密閉空間裡,空氣顯得那樣稀缺,似乎令人窒息。
“叮——”電梯門開得似乎很是時候。
江夏初目下無塵,走出電梯。她的衣衫擦過他的右手。沒有一絲狼狽,從容的步伐,可是卻否認不了她的逃竄。
“叮——”
隨着漸進合攏的電梯,左城眸間的身影越縮越小,他似乎慌亂一般地梭巡,最後卻還是歸於冰冷,什麼都不留,只餘右手上殘留的體溫,冰冷,他卻如此貪戀。
總是這樣,江夏初迫不及待地走出左城的視線,他意猶未盡。
之後便是死寂一般的沉寂。
又是這令人心滯的無言,播音主播最擅長的便是挑起話題,可是關盺卻貧乏到說不出一句話。她好笑地想,她這專業知識還真不過關。
關盺想着應該說些什麼的,擡頭,望見左城的側臉,她有種錯覺,似乎籠罩了一層厚厚的烏雲,讓人覺得沉悶,終是低下頭。
關盺算是透徹了左城的相處模式,那便是沉默。
真是奇怪的相處呢,要是被臺裡的人看到怕是有一個獨家:左城失言,關盺失寵。
空氣真稀薄啊,幾十秒鐘的時間,幾十米的距離,怎麼這麼久,這麼遠呢。
“你與她熟知?”久久,左城方開口。
這是第一次,左城主動挑起話題,突然覺得不是那麼沉悶了,大概外面的烏雲散了吧。
“君子之交而已。關艾的朋友,見過幾次。”憶起那個女孩,關盺印象深刻,“是個奇怪的人,每次遇見似乎都莫名覺得窒息,是個沉悶的女孩,從沒見她笑過呢。”
關盺一向看人準,除卻左城,便只有是江夏初讓她看不透了。甚至她有種錯覺,這兩個人很像,猶是眼睛,一樣的沉,一樣的黑,一樣的不帶感情、沒有溫度。
“沒笑過啊。”嘴角一抹酸澀,轉瞬即逝,左城附和,還是他一貫的事不關己。
真的很久啊,他很久她未曾笑過了,是從五年前還是七年前?
明明是一貫的左氏風格,關盺卻錯覺地覺得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東西,她刻意地隨口說着:“這還是第一次見你對一個陌生人這麼上心呢,可不像平日裡什麼都事不關己的樣子。”說完,左城不語,關盺似乎又想到什麼,補了一句,“是陌生人嗎?”
應該是吧……這樣的答案,潛意識地先入爲主,關盺還來不及思忖。
似乎有什麼隱晦的東西一閃而逝,關盺看不清是什麼,也抓不住。
到底是什麼?左城……江夏初……
似乎有什麼道不清的東西牽扯着關盺的思緒,她停不下來,直到左城沉沉冷冷的聲音入侵:“是陌生人。”
最熟悉的陌生人,放在心口十一年的陌生人,得之他幸不得之他命的陌生人……到底哪一個修飾才足以道清,又或者任何一個都不夠。
是陌生人啊……只是陌生人,關盺笑,那牽扯不清的莫名其妙煙消雨散了。
如果,不是陌生人是什麼人?彼之此?
如果,莫名其妙變成雲開霧朗,關盺會怎樣?
如果,不能提及的情感是江夏初,會怎樣?
如果……
沒有誰去假設這樣的如果。
沒有如果,他說是陌生人,只是陌生人,到底是誰在自欺欺人?
四十五樓的菱江電臺正萬事俱備,只待冬風。
忙碌的腳步,繁雜的工序,正預示着這次獨家專訪的重要性。臺長親臨指導,踱着步子心急如焚。
總算這,冬風是盼來了。臺長大人盼過了星星,盼過了月亮,一雙細長的單眼因爲熬夜而暗淡,在見到門口的左城時,又一次眼冒金星了,好不錚亮。
臺長大人立馬眉開眼笑,上前迎客,積極堪比迎賓:“左總裁,久仰久仰啊。”
正在準備‘萬事’的工作人員,也都齊刷刷地看向‘冬風’。
驚爲天人啊,用臺長大人咬文嚼字的功底這叫:玉樹臨風,貌若潘安,衣冠楚楚……只是太冰山了,所到之處冰封一片。
再看看臺長大人,那叫一個鮮明對比。平日裡的河東獅,立馬加菲貓了,甚是溫順,衆人一陣鄙夷。
菱江電臺的臺長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大名李大海,有些俗氣,而且臺長大人似乎並不太滿意他的名諱,臺裡上上下下,管他叫大人。長得有些對不起觀衆,所以倒是適合幕後。肚子像商人,好幾個月了。臉像資本家,易讓人產生剝削感。頭髮像學者,亮光亮光的,缺了一大片。偏生是個中文博士,講話喜歡咬文嚼字,很是仿古,沒事就蹦出個一兩句之乎者也,久仰鄙人云雲的。
臺長大人點頭哈腰地伸出手,左城只是微微握了一下,便鬆開了手,拉開些距離,不溫不火地說:“不好意思遲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