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俞下到一樓，發現在門後靠裡竟然還有一張木製的小銀臺，而那個位置在進門時並不易察覺，似乎是一個盲點。他好奇地走過去，匆忙瞥了一眼，發現有人坐在櫃檯後面忙活着什麼，看樣子應該是店裡的員工。
那個收銀員還在整理今天的收入，她熟練地用電腦打出賬單明細，覈對錢數和發票，然後又將倉庫裡賣掉的酒水飲料銷賬，在感受到了目光之後，她仰起了頭。
陶俞認出那個人就是夏雪舞，不禁一驚，原來她就是這裡的員工。他想到自己兩次都是在案發現場見到她，心裡感到有些異樣，但他來不及多想，只是點點頭算打了招呼，就大步走了出去。不過也許是因爲有些小小的私心，他出去後偷偷地給汪熙偉發了一條短信，不管那女孩表現得多麼冷靜，讓她在筆錄後一個人回家也顯得很不人道。
夏雪舞看着陶俞匆匆離去的背影，微微皺眉，隨後又低下頭，繼續擺弄手裡的票據，這時候，肖輝和齊大海也走了過來。
坐在一旁抽菸的餐館經理金達發立刻走過去，又是賠笑又是遞煙，“警察同志，這事跟我們這小店可沒有關係啊，誰知道那丫頭怎麼突然就……”
他諂媚地咧開嘴，露出兩顆鑲了金的門牙。
肖輝看了一眼經理，那一排塞滿牙垢的牙縫和已經不再光亮的金牙讓他覺得一陣噁心，他轉過頭走到銀臺邊問道：“你就是夏雪舞？我是刑警隊的隊長肖輝。”說完他掏出證件給仰起臉的女孩看了一眼。
夏雪舞慢慢地站起身，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算是默認，然後仔細端詳着面前的這個中年男人。他的身材高瘦，五官端正，而且穿着入時，渾身上下透露出一種自然流露的魅力，但卻缺少一種感覺，如果形容起來的話，那就是警察的莊重。
女孩的冷漠讓肖輝有些難堪，他輕咳了一聲，然後環顧整間屋子，想找一張乾淨的桌子來做筆錄，然而餐館的桌椅雖然不少，但因爲事發突然，都還沒有來得及收拾，他最後指着一張還算乾淨的桌子說道：“我們坐在這談談吧，有關發現屍體時的情形，希望你能具體給我們說說。”
肖輝的話剛說完，站在他身後的齊大海竟然搶先走過去坐下了。肖輝扭頭無奈地看了他一眼，索性轉身走向餐館的經理。
夏雪舞從銀臺上方的空隙偷偷打量那個胖警察，發現他就是那天埋伏在地鐵裡那名老警。她憶起了他威嚴深邃的目光，心中不由一顫，本能地移開了視線。
齊大海看着夏雪舞，溫和地笑了，然而在兩人眼光相交時，她竟突然扭過了臉。夏雪舞的反應讓他有些意外，這麼多年和氣的態
度一直作爲他突破訊問者心理防線的出口，但今天似乎有些不同，他無奈地搖搖頭，露出苦笑，心裡覺得這個女孩很不一般。
將身體蜷進銀臺裡狹小的空間，夏雪舞暗暗吸了一口氣，動作麻利地將錢票整理好，鎖進抽屜，然後才默默地走過去坐下。她想起自己曾錄過多次口供，但都和這次不同。她已經很清楚詢問的模式了，看起來無非是一些敘述性的問答，然而問話的技巧全都暗藏其中。有些經驗豐富的警察往往會在初次的口供中找到線索或是突破點，所以筆錄雖然簡單，但也絕不能掉以輕心。
“夏雪舞，你先給我介紹一下樓上那名死者的情況吧。”齊大海開口道，他說話的時候臉上始終保持着微笑。
“我不認識她……”夏雪舞慣性地對答道，但話一出口她心裡立刻一驚，瞬間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但爲時已晚，她注意到那位問話的警察已經驚奇地揚起了眉毛，於是趕忙補救道，“我是說，我跟她……不是很熟。”
“她好像比你來得晚，嗯……我看看她叫什麼來着，哦，徐秀花。”齊大海邊翻着什麼邊說道。
“她是在我後面來的，但我一直都做兼職，在店裡的時間很少，知道的恐怕也並不那上面記的多。”夏雪舞向桌上掃了一眼，發現齊大海手裡的是快餐店的餐館人員資料簿。
“那就說說你知道的，這東西不看也罷。”說完，齊大海啪的一聲把資料簿合上了。其實他這也不是在故弄玄虛，只是那本小冊子裡確實沒有什麼有用的資料。
夏雪舞盯着桌面看，迅速開動腦細胞，不動聲色地組織語言，幾秒鐘之後，她擡起了頭，“我只知道徐秀花是河南人，來這裡的時間並不長，大概也就兩個多月吧。剛來時她說話也很友善淳樸，但最近不知道爲什麼生疏了許多。”
“生疏？除了這裡她還有別的工作嗎，或者她認識了新的朋友？”
“這我就不清楚了，她就住在這上面二樓，不工作的時候幾乎不待在店裡。”夏雪舞斟酌着字句答道，“有一次因爲關門太晚，我也住在了樓上的空房裡，那天徐秀花特意打扮了之後就獨自出去了，結果到天亮纔回來，後來我也聽別人提起過類似的事。”
說話的時候，夏雪舞臉上的表情一直很淡然，她知道那些長得漂亮又不諳世事的女孩在誘惑面前很容易迷失，這已經屢見不鮮了。
“你說的別人是其他的服務員嗎？”
“服務員目前只有三個人，我，徐秀花，還有一個來自河北、名叫朱文文的女孩，今天她休息，另外就只有兩名廚師和一名採購員了了。我們這裡看上去
不小，其實生意並不是很好，經理總覺得是風水有問題，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變換菜色或是做出特色來。”夏雪舞意識到自己的話有些多了，於是習慣性地按了按太陽穴來作爲掩飾。
“我怎麼沒有見到廚師和採購員呢？”
“採購員早就下班了，那兩名廚師……在發現屍體後就再沒見過他們，大概是怕惹上麻煩，偷偷跑了。他們也是住在二樓，經理沒有扣留他們的身份證，而且昨天剛結清了這個月的工資，所以你要找到他們恐怕要多費點勁了。”說完，夏雪舞輕輕地冷笑了一聲。
齊大海默默地看着她，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女孩的笑容，有些叛逆，有些冷酷，但更多的則是嘲弄的意味。這種感覺讓他覺得很不舒服，他皺了皺眉，決定不再耗下去，直奔主題，“聽說徐秀花的屍體是你發現的，說說過程。”
“嗯，明天我就正式開學了，所以想提前回去準備一下，就和徐秀花商量，讓她晚上的時候幫我看一會兒銀臺。傍晚的時候，我看客人不多，就叫她先休息去了，我來幫她收拾桌子。而等我七點多上樓去找她的時候，就看見她那樣躺在牀上了。”
“她是幾點去休息的？”
“五點左右吧。”
“從徐秀花上樓到你發現她屍體的這期間有沒有人上樓去？”
“這我不能肯定，收拾桌子的時候，我好像聽見有人上樓的聲音，但是擡頭看卻時並沒有看到人。”聽了齊大海的問話，夏雪舞煩躁地搖了搖頭，“我想可能是有人去廁所，這是人家的自由，我總不能跟在客人身後盯着人家吧。”
齊大海不理會夏雪舞話裡的嘲諷，調侃道：“上完廁所總歸還是要再回到一樓的吧？除非他從二樓跳下去，不過我剛看了一下，你們這的樓還挺高的。”
聽了這話，夏雪舞淡淡地掃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這讓齊大海尷尬地輕咳了一聲，隨即問道：“那之後有沒有顧客表現異常，很慌張或是很得意之類的？”
“我沒注意，今天客人很多，而且又只有我一個人，飯桌都來不及收拾，誰會注意客人的表現。”夏雪舞冷淡地答道。
“那你還有沒有發現什麼和平時不一樣的事情？”齊大海點了點頭，又問道。
夏雪舞皺起眉，似乎猶豫了一下，但最後還是輕輕答道：“沒有……”
“那好吧，今天就先問到這了，如果你以後想到什麼，一定要儘快和我們聯繫……”
夏雪舞沒等他說完，就兀自站起身，拿起銀臺後面的揹包，走出了快餐廳。這樣冷漠的表現讓還坐在椅子上的齊大海無奈地嘆了口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