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俞走出病房的時候,臉色還有些發白,他站在走廊裡剛緩了口氣,就被突然響起的鈴聲嚇了一跳。
他拿出手機一看,是汪熙偉打來的,連忙按下了接聽鍵,劈頭就問道:“喂,汪熙偉,你現在在哪?”
“還能在哪啊,在家唄。”汪熙偉說話的時候剛往嘴裡塞了一口麪包,所以聲音有點含混不清。
“什麼被抓,你被誰抓住了?”聽了他的話,陶俞詫異地問道。
“我說我在家!”汪熙偉把麪包嚥了下去,又喝了一口水,“我說,陶俞,你耳朵上火了麼,連話都聽不清了?”
“唉……我不是擔心你嘛,”陶俞無奈地問道,“你昨天真是太沖動了,這個處分會不會影響你的就業啊?”
“你就別瞎操心了,我自己有分寸。對了,我昨天讓你查的事你查到了嗎?”
“查到了,不如我們還去那家咖啡館吧,見了面我再詳細告訴你?”陶俞邊說邊看了一眼肖輝,此刻後者正拄着拐慢慢走進了衛生間。
“那還吧,一個小時以後我們在那見。”說完,汪熙偉就乾脆地掛斷了電話。
陶俞等肖輝搖搖晃晃地從廁所出來後,連忙緊走幾步,過去扶住了他,“隊長,我送你回家吧?”
“嗯……先送我回局裡吧,我還有點事要辦。”
“是……”陶俞點點頭。
等陶俞從局裡出來,趕到那家露天咖啡館的時候,汪熙偉還沒有到。他找了張桌子先坐下,點了杯咖啡,打算邊喝邊等。
陶俞將手裡的檔案袋打開,從裡面拿出了幾張紙,看了起來。他看着紙上的字跡,腦子裡卻開起了小差,又想起了昨天審訊齊叔時的情景。
當時因爲隊長剛做完手術,還留在醫院裡觀察,所以審訊的任務就交給了他和小劉、小張三個年輕人。
在訊問時,齊叔的神情始終很鎮定,無論怎麼問,他對所有的罪行都供認不諱,並聲稱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指使周思喆乾的。他說話的時候,表情很堅毅,就像下定了決心一樣。
陶俞有些挫敗地盯着齊大海,對方臉上的一片從容讓他有些手足無措,看他的樣子既不像是因爲畏罪而伏法,也不像是覺得自悔而認罪,這其中一定有問題。
筆錄結束後,陶俞讓兩位同事先離開,自己則找了個藉口,留在了審訊室裡。他就坐在椅子上,仔細地端詳齊大海,妄圖從他的神態中能找出他反常的蛛絲馬跡來。
齊大海見狀,輕輕地笑了,“小陶啊,我都已經認罪了,你再耗下去也不會有結果的。”
“齊叔,你單方面承認了也沒有用啊,我們還得審問周思喆呢。”看到齊大海的反應,陶俞無奈地搖了搖頭。
“陶俞,你就別白費力氣了,你問他也沒用,我可以告訴你,其實他有病。他的精神很不正常,我曾經帶他到醫院檢查過的。”
聽了這話,陶俞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齊叔,周思喆要真有病我們自會從醫院裡得到診斷證明。再說他身上可有三起命案外加一件謀殺未遂的案件啊,你就能保證他都是在精神不正常的時候犯下的案子嗎?”
齊大海一聽這話,臉色微微變了,他一時想不到辯駁的話,只得眼巴巴盯着陶俞,神情有些萎靡。
看到他的反應,陶俞心有不忍地問道:“我不明白的是,齊叔,這是爲什麼啊,你爲什麼要這麼做?你不是教過我,查案子一定
要抓到真兇,不要出現冤案嗎?”
“這話沒錯,這是作爲一名辦案人員首要的職責,以後你還得照着這話去做。”陶俞覺得說出這話的齊大海似乎又變回了那個處處照顧他、指點他的那個老警。但說完這些後,齊大海的表情很快又變了,他嘆了口氣,央求道,“陶俞,我知道你是個認真的年輕人,但我這案子就麻煩你不要再深究了,就這樣結案了吧。”
陶俞沒有說話,他仔細想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齊叔,你和周思喆的父親是怎麼認識的?”
齊大海沒想到陶俞會問這個問題,一時怔住了,但又不得不回答,“年輕的時候,我上山下鄉,碰巧和老周分到了同一個地方。後來我才知道我們竟是老鄉,所以感情一直比較好。”
“那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們就一起響應國家號召,回到了城市裡,當時只有一個可以分到派出所的名額,我一時私心就搶了這個名額。現在想想,他要不是因爲沒有正式工作,也不至於四處打工而遭此橫禍了。唉……是我對不起他啊……”說完,齊大海擡頭看了陶俞一眼,“陶俞,看在我們做過同事的份上,你就給我這個贖罪的機會吧……”
“齊叔,枉我一直尊敬你是個老警,到這時候了,你就別隱瞞了,你是就只有這一件事對不起他嗎?”陶俞發現齊大海一直在試探他,終於沉不住氣,面露煩躁地問道。
“陶俞,你這話是什麼意思?”齊大海心裡一驚,但神情依舊鎮靜地問道。
陶俞沒回他的話,只是兀自眨了眨眼鏡,問道:“齊叔,我們查到了一年前旅行社司機死亡案件,這你應該知道吧?”
“是啊,不就是因爲查到這事才把周思喆找出來的嘛……”齊大海不明白他這個時候爲什麼要提這件事。
“我去那家醫院調查時,找到了當時的主治醫生,得知周思喆的父親在送進醫院後曾經進行過輸血搶救,他的血型是O型。”
“哦?”齊大海隱隱皺起了眉,“你到底想說什麼?”
“而我剛纔在醫院裡得知了周思喆的驗血結果,他的血型是AB型。齊叔,這是怎麼回事?”
“我還以爲你要說什麼呢,這不是明擺着嘛,這說明周思喆的母親是AB型血唄。”齊大海不以爲然地說道。
“齊叔,從血型基因來講,A或B屬顯性基因,O屬隱性基因,只要父母一方是O型,那麼無論另一方是什麼血型都不會生出AB型血的子女。這點常識你不會不知道吧?”
“什麼?”聽完陶俞的話,齊大海臉色瞬間變白了,他的臉上有些悲切,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唉……作孽啊作孽啊……既然你有所懷疑,那我也就不隱瞞了,其實周思喆就是我的親生兒子,當年我一念之差,做出了對不起老周的事情。我一直都對這事耿耿於懷,這些年也一直在盡力幫助他們,尤其是在淑芬死了之後。老周出了這事,周思喆就說要報仇,我也只好幫着他了,可沒曾想這孩子的精神有些問題,又搞出這麼多事來……”
“齊叔,周思喆一時衝動也就算了,他說要報仇,你怎麼能由着他呢,更何況你知道他的精神有問題?”
“唉……這都是我犯下的錯啊……”齊大海面露悔恨地低下了頭。
陶俞看着齊大海,覺得從前他平易近人正直忠誠的形象一下在就在心裡瓦解了,他覺得很沮喪。
這時候,服務生把陶俞
的咖啡端過來,放在了桌子上,一下子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擡起手看了一眼手錶,發現已經比約好的時間晚了一個小時了,連忙拿出手機,撥通了汪熙偉的電話。他拿着手機在耳邊聽了一會兒後又茫然地掛斷了,汪熙偉的手機竟然沒人接。不會出什麼事了吧,陶俞的心裡有些不安,又給汪熙偉的家裡打了電話,同樣也沒人接聽。
又等了二十分鐘左右,仍不見汪熙偉的人影,陶俞忍耐不住,把錢往桌上一放,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打算去找他。但他剛轉過身,就看見對方優哉遊哉地走了過來,心裡不禁有些窩火,大聲地嚷了一句,“我拜託,汪熙偉,時間是你定的,你晚來也就算了,怎麼連電話也不接啊?”
“哦?”汪熙偉拿出電話看了一眼,“不好意思啊,不知道怎麼回事變成靜音了。嘿嘿……我臨出門時想起有點事要辦,我還想着時間也差不多的,沒想到這麼晚了。”他說話的時候一臉笑嘻嘻的,一點愧疚的表示都沒有。
陶俞白了他一眼,但很快又好氣地湊了過去,“你幹什麼去了啊?”
“不告訴你……”汪熙偉坐下,對着服務生招了招手。
“不說算了……”陶俞不滿地哼了一聲,又坐了下去。
其實汪熙偉在路上的時候,突然想起來也許可以從夏雪舞的治療記錄裡得到一些線索。這時候他已經坐上了一輛公交車,於是又急急忙忙地下車,坐了一輛出租車,趕到了汪浩然的心理諮詢室。
汪浩然從一疊文件裡找到了記錄,遞給了汪熙偉,看了看他又問道:“小偉啊,最近夏雪舞的狀態怎麼樣啊?”
“不知道,我也有陣子沒見她了。這麼說,她後來也沒來過這?”汪熙偉拿過記錄,翻了翻。
“來過……”
“啊?”一聽這話,汪熙偉連忙擡起頭,“她來幹什麼啊?”
“說是爲了那天的事道歉。”
“來的是……哪個?”
“看樣子應該不是最後離開的那個人格。”
“她都說了些什麼?”
“也沒說什麼,不過她最又支支吾吾的打聽你是不是在做有關人格障礙的論文。”
“那你怎麼說?”
“我照實說了,你不就是在做這個題目呢嘛。怎麼,你們之間出什麼事了嗎?”
“唉……沒事,就是點小誤會。”汪熙偉擺擺手,扭頭就要往外走,還沒邁出門檻就又想起了一件事,隨口問道,“對了,二叔,催眠那天的糖水是怎麼回事啊,我這杯裡明明沒有味道,爲什麼小舞卻喝出了甜味了呢,是不是你這杯子裡有玄機?”
“咳,哪有啊,那其實是關於意志力的一個小測試。”
“哦?”汪熙偉好奇地揚起了眉毛,“二叔,這怎麼個測試法啊?”
“我拿了普通的水給夏雪舞,然後告訴她裡面加了糖,如果她真的喝出了甜味,就說明她是個意志力薄弱的典型。如果一個人的意志力較弱,就會很容易信任別人,這對催眠師來講就非常有利。當然,這類人固然比較容易被催眠,但相應地他們也比較容易產生心理問題。”汪浩然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啊,”汪熙偉轉轉眼珠,想了一下道,“也就是說因爲這類人羣的控制力和決斷力較差,所以容易受到暗示。”
“對……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了。”看到自己的侄子很快理解了,汪浩然微笑着點頭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