撩起微渾的池水,看着它從眼前滑落。先是水柱越來越小,到後來變成‘滴答滴答’的水珠飄落。陰若水一次又一次的看着那水的變化着從眼前流過。
瀰漫的清香,蒸騰的熱氣,飛濺的水滴……
那些曾有的心慟、思念、纏綿,都變得如此遙不可及。此刻胸中滿溢的是仇恨還是慾望?爲了這胸中的滿溢是否應該放棄自己的堅持,還是自己早已放棄了。
走出湯池早有宮侍捧上了浴衣忙碌着爲她更衣,擦拭着頭髮。
“這頭髮真是太長了,剪下一些可好?”陰若水看着走進來的和悌問道。
和悌詫異地看着她:“國中無大喪,不可……”
“哦,原來一樣啊。”陰若水淺笑頜首。
“您說什麼一樣啊?”和悌接過宮侍手中的巾帕仔細地擦着陰若水的頭髮。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揚名於後世,以顯父母,孝之終也。夫孝,始於事親,中於事君,終於立身。”陰若水擺手令和悌停下:“不管是什麼樣的時空,人的想法還真是出奇的相同。”
“時空?”和悌跟在陰若水的身後來到大殿。
“是啊,‘時空’。不過是另一個世界的語言罷了。”陰若水走到大殿的案几後坐下,看着案几上分佈在各地的夜梟軍密報。一年多的時間,陰若水對這裡的文字已瞭解的差不多了。
“和悌,這些就是近日的奏報?”
“是。”和悌立在案几旁。
“南陵到是沉得住氣。”陰若水放下手中寫着密報的絲帛。
“凰王爲何這樣講?”和悌不解地問道。
“孤相信南宮英早已得知北陰的內情。這在平常人眼中看來的大好時機,他卻並不善加利用,足見此人城府之深。”
“也許南宮英只是忌憚神風在我們的手中而已?”和悌分析道。
“欲成大事者,至親亦可殺,更遑論朋友。”陰若水搖搖頭不贊成和悌的說法:“也許當日留下神風,對南宮英來說並非無奈之舉。命人盯緊神風,進出他府中的人要仔細調查,但切不可驚動他。”
“是,屬下這就去辦。”和悌躬身出去。
“慢着。”
“凰王,還有何吩咐?”和悌轉過身問道。
“夏官署的四名軍司馬好像與新任的大司寇交情匪淺。”
和悌不明所以地看着陰若水等她示下。
“那四人與元竣臣隸屬兩署,職責不同。本應無任何交集,卻在朝會之上鼎力支持元竣臣所提之意,實在令人匪夷所思。派芳忠去查清他們的底。孤不想繼任大司馬後,夏官署中還有異心之人。”
“是。”和悌看着陰若水的素顏雖冰冷,卻恢復往日的風采,心中按耐不住的高興:“凰王,如查實,怎樣處置那四人?”
“一個不留。”
“那元竣臣呢?”和悌問道。
“此人急功近利,到不足爲慮。”陰若水嘴角微揚,對付這種要名要利人容易的很。一是靠爵祿的利誘,二是靠刑罰的威逼:“只需派人盯着就可以了。”
“是。”和悌轉身出了溫室殿。
“凰王,冬官署大司空段啓,段大人求見。”和暖從殿外走了
進來。
“噢?”陰若水詫異的擡起頭,他來做什麼?記憶之中和此人並無來往。
“您若是不見,屬下就打發他回去了。”和暖看到陰若水詫異的神情忙說道。
“見見也無妨。”陰若水放下手上的密報,對一旁的宮侍說:“與孤更衣。”說罷向寢殿走去。
陰若水換上紫色朝服,將銀髮梳髻以金冠束在頭頂。她剛剛走出寢殿就看到案几下站着的段啓。他大約四十出頭,腋下還夾着一卷發黃的絲質卷軸。面色微黃身體瘦削,只不過一雙眼睛透着矍鑠。
待她坐在寶椅上,段啓頓首道:“臣段啓參見凰王千歲,千歲千千歲。”
“段卿快快平身。來人賜座。”陰若水輕柔的聲音從段啓的頭上傳來。
“臣謝座。”段啓站起身,一旁的宮侍早已搬過椅子。
“段卿來見孤所爲何事?”陰若水脣邊揚起淺笑。
段啓自陰若水剛剛出來就發現,雖然她還是一身男子打扮,可是卻不像從前總是散發着冰冷的氣勢令人畏懼。如今的凰王雖然還是高貴中隱含着威嚴,卻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
“段卿?”
“啊?臣在。”段啓這才發現自己居然走神了,不由臉上出現了尷尬之色。
“段卿見孤可是有事要說?”
“臣奉旨重建坤德殿,此次前來是想請千歲的示下。”
“孤的示下?”陰若水不解地看着段啓:“孤不明段卿之意?”
“臣想請問千歲坤德殿是依原樣重建,還是另闢蹊徑?”段啓解釋道。
“這宮殿重建不是孤所管轄,孤豈可擅權。段卿應請示王上。”陰若水正色道。
“正是王上命臣前來請千歲示下。”
“王兄命段卿前來?”陰若水的心中豁然明瞭陰涼的用意,只是面上依舊平和:“既然是王兄之命,孤理當遵從。”
見陰若水同意,段啓起身將那捲卷軸捧過,放在了案几上:“千歲,此圖是坤德殿的原圖,請千歲過目。”
“展開。”陰若水對一旁的宮侍吩咐道。
“是。”兩名宮侍上前打開卷軸。
已毀於大火古雅巍峨的坤德殿躍然捲上。陰若水看着那捲上的熟悉的畫面,心被狠狠地揪在了一起,彷彿時光在此刻倒轉:殿內的雲頂、鎏着金箔的金柱上、雕刻雲龍紋樣的紫檀木寶椅、地中的五鳳薰爐、還有繚繞着整個坤德殿高雅、清醇、溫和而沁人心脾的香味。
陰若水在袖中的手不由攥緊,神態自若地看着案几的圖樣。
“依段卿之意要如何建坤德殿呢?”陰若水微笑着擡起頭看着案前的段啓。
“依臣之意,倒不如捨棄原圖,重建坤德殿。”
“爲何?”
“臣檢視坤德殿遺址時,發現寢殿地基有塌陷跡象。可能是但時初建時地基夯實不夠;或是坤德殿的圖樣上有缺憾。”
“寢殿塌陷?”陰若水微閉雙目沉吟一會兒,睜開眼睛看向段啓:“此事可稟報王上?”
“臣還未及稟報王上。”
“還有何人知曉此事?”
“無人知曉。”段啓不明白陰若水爲何這麼問。
“孤對此本是外行,就依段卿之意。”陰若
水又以商量的口吻問道:“不知整理坤德殿遺址段卿的人手可夠?孤派百名夜梟軍作爲幫手可好?
“如此臣謝過千歲。”段啓躬身答道。
見段啓離開,陰若水對和暖說道:“和暖,你速去喚黑夜來見孤。另派人上島,選原夜梟軍軍士百名帶好挖掘用具,速到于飛宮聽命。”
“是。”和暖躬身出去。
剛剛回到夏官署的黑夜得到陰若水的命令,急匆匆地趕到溫室殿。他剛至溫室殿殿外,就看見手拿挖掘用具的百名夜梟軍。他狐疑地看着衆人,不知陰若水又要幹什麼。
“臣參見凰王殿下。”黑夜一進殿門就看到殿內中有陰若水一人,她正在地中來回的踱步。
“黑夜。”陰若水興奮地抓住他的手:“你快帶人去坤德殿。”
“凰王您?”黑夜還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興奮的陰若水,有些迷惑地看着她。
“你知道嗎,坤德殿有暗道。”陰若水依舊抓着他的手,眼中有着驚喜,有着興奮。
“您是如何得知?”黑夜看着一臉興奮的她。
“剛剛段啓來說,他發現坤德殿寢殿的地基塌陷。他懷疑是地基夯實不夠,或是圖樣有問題。”陰若水不覺中放開了黑夜的手,自己兩隻雙手交握着:“這怎麼可能呢?古時的建築要比現代更牢固,怎會出現地基夯實不夠。圖樣即使有誤,也不會導致整個寢殿塌陷的,一定是坤德殿下有暗道。你快帶人去坤德殿將暗道填死,決不能走漏半點風聲。”
“凰王,即使有暗道又如何?”黑夜面色沉痛地看着陰若水。
“如何?有暗道就證明瀛他還活着啊。”陰若水詫異地看着黑夜不明白他爲何這麼說。
“可是兄長他確實是死了。”黑夜雖不忍讓陰若水重燃的希望落空,可又不得不實話實說。
“你胡說。”陰若水倒退了一步,聲音不由提高:“既然有暗道瀛又怎麼會死呢?你在騙我對不對?”
“凰王——”黑夜雙膝着地跪在陰若水的面前:“臣就是在暗道旁發現了兄長的遺體。他被落下房樑砸中了後背,沒有來得及逃進暗道之中。”
“你看到他的遺體了?”陰若水微顰着眉。
“是。雖已燒得無法辨認,但是從遺體的身高和所遺之物,以及圍殿前被遣走的宮侍們所說,確實是兄長無疑。”黑夜地下了頭,不忍再看陰若水那漸漸失去光澤的雙眸。
“你是說,他早知道王上要圍殿嗎?”
“是。兄長遣走了殿內所有的宮侍,只和初雪留了下來。”
“初雪?”陰若水仔細在腦中回想誰叫初雪,想不起她的樣貌,只記得那低垂的頭。
“可是並未發現初雪的屍體。想是她已從暗道中逃走了。”
“逃走就好。”陰若水自語道。
“凰王?”黑夜擡起頭擔心地看着她。
“沒事了。”陰若水伸手扶起黑夜,無奈地笑道:“原來是我空歡喜一場。”
“凰——”黑夜看着那充滿了絕望的笑容,竟無意識伸出了手放在了她的頰上。
“黑夜還是去把那個暗道填死吧。”陰若水轉身向寢殿中走去。
黑夜愣愣地看着自己停在空中的手,手指間還帶着一絲溫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