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陰昭德六年,南陵泰武十年季夏初。越析王波衝病逝享年三十六歲,諡號安毅王。其王后客察氏敏與安毅王鶼蝶情深,悲不能抑殉葬於內宮,諡號安貞王后。清平官客察言明爲全忠義追隨安毅王,於王后宮飲鴆酒而亡,追封爲一品安國侯。
季夏十日,韓城奉召入宮。王宮正殿的丹墀寶椅上坐着身穿凰王冕服的陰若水,於增侍立一旁,以和悌爲首的和姓諸人與趙四站立丹墀下。
“都尉韓城參見世子殿下。”韓城在丹墀下頓首。
“韓大人見過吾的義母,北陰凰王陰若水。”於增清脆的聲音從丹墀上傳來。
“什麼?北陰凰王?”韓城不由得擡起頭,正對上陰若水那如炬的目光,讓老於沙場的他有些不寒而慄。
“韓大人認爲孤不像嗎?”陰若水冷冽的聲音丹墀上傳來。
“臣不敢。”韓城看到陰若水的手下個個非等閒之輩,卻甘願雌伏她手下,以她一位普通的富家小姐,又怎會有能力從王后與清平官手中救出世子。這諸多種種令他懷疑過她的身份,只是沒想到她居然會是北陰凰王。
“臣有一事請問世子?”韓城目光直視於增。
“大人請講。”於增泰然相對。
“世子是想依附北陰,而背叛南陵嗎?”韓城質問着。
“何來依附,又何來背叛?”陰若水不待於增回答便接過話鋒:“難道將軍不知道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祖宗基業豈可背棄?”韓城雖怵陰若水的威勢,但仍據理力爭。
“韓大人,聽說你祖上是南詔的冬官司馬?”陰若水所答非所問道。
“啊?正是。”韓城一愣,不知陰若水爲何如此問。
“那大人又爲何投身南陵,豈不是背棄祖宗的基業?”陰若水杏目含笑地看着韓城。
“這,這個……”韓城支吾着,他沒想到陰若水挖好了坑在這等着他呢。
“述往以爲來者師也,經世之大略。縱橫於古往今來,朝代興替更迭又豈是人力可謂之的。誠如孤所說,天下之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常言道,識時務者爲俊傑。大人乃是景星鳳皇,又何必拘泥於此呢?”陰若水歷來是打個巴掌再給個甜棗。
“可是,那南陵又豈會善罷甘休?”韓城不無擔心的問道。
陰若水見韓城如此問,就知道他已然同意自己的說法:“韓大人請起,此事大人勿需憂慮,孤定會做出妥善安排。”
“臣謝過凰王。”韓城起身,看到陰若水已拉着於增坐在自己的腿上,母子二人間的互動甚是親暱溫馨。
“韓大人,孤欲封你爲越析兵曹,統領越析兵馬,駐紮越析之北,以防劍浪入侵。”
“謝凰王。”
“孤會命賓州兵曹派兵駐守越析與南陵交界哀牢山,趙總佐與其所率夜梟軍留在越析王宮保護於增。韓大人認爲這樣的安排可行否?”陰若水面上的微笑雖舒緩了她冷冽的氣質,只不過天生的高貴威嚴依在。
“這樣最好,臣無異議。”韓城雖擔心北陰的兵進到越析會干擾地方上的事務,但是見陰若水事無鉅細的都
向他詢問,這種感覺還是很受用的。
見韓城面上閃過一絲憂慮,陰若水爽朗一笑:“大人不必擔心,北陰之兵只是戍衛邊境,絕不會干擾越析內政。”
“臣無慮了!”韓城是個耿直的漢子,見陰若水如此說,喜悅之情全在臉上顯現出來。
“韓城,你認爲朝中何人可擔當清平官一職?”陰若水不瞭解朝中的人事,於增雖老成持重,畢竟年紀小、閱歷輕。
“禮曹貢巴生。此人不但博學多識,更是廉潔公正。”韓城誠懇的回答。
“於增認爲呢?”陰若水問着懷中的人。
“孩兒也聽聞王兄說過,禮曹的這位老大人雖官居一品,卻愛民如子,兩袖清風。”
“如此,就依韓大人,請這位大人來輔佐你吧!”陰若水撫着於增的髮腳說道。
季夏十五日,賓州兵曹段銳率兵三萬駐紮於南陵越析邊境哀牢山,並大舉構築工事,以防南陵進犯。
季夏十八日,司天監上呈:天德月德合,宜祭祀上表冊封。
越析正式脫離南陵,歸附於北陰。
於增於姚州王宮正殿行加冕禮,於增身穿赤色冕服,腳穿赤舄,腰繫佩綬走上丹墀。陰若水着凰王黑色冕服,站在丹墀之上,手拿前圓後方上有冕板的冕冠,親手爲他加冕,整理好冕板兩端下垂的旒九顆玉串。宮門鼓樓鳴鐘鼓,宮外階下三鳴鞭,在鳴贊官的口令下,羣臣行三跪九叩禮。
階下宮樂大作,新任禮曹赤丹捧詔書至階下,交禮曹內長史放在裝飾有云紋的木托盤內,由鑾儀衛的人擎執黃蓋共同由中道出正門至宮門樓上宣讀。
王宮下的百姓歡呼雷動,齊肅拜山呼“萬歲”。
越析王親政雖無年紀限制,但必須是大王成親後。大臣們都知道陰若水的身份,又知道她是王的義母。有女兒的大臣都急着向她獻女,希望自己的女兒能成爲下一任越析王后。
陰若水本想在自己的侍衛隊中爲於增挑選妻子,可是隊中最小的和雪也比於增要大上五歲。如果在大臣的女兒中挑選,勢必會形成外戚干政。一時間,陰若水也不知要去哪裡爲自己的兒子找媳婦了。
——
紫宸殿中,正在批閱奏摺的陰涼擡起了頭,詢問着丹墀下跪着的黑衣人:“若兒現在何處?”
“凰王如今身在越析王城姚州境內。”暗影道。
“若兒,怎會到了越析?”陰涼眉頭緊鎖。
“凰王已認越析世子爲義子,併爲世子加冕扶立他爲越析王。”
“若兒真是糊塗!她如此的干涉越析內政,南陵又豈會善罷甘休。”陰涼儒雅溫文的臉上滿是憂慮。
“這個王上勿需擔心,越析已歸附我北陰。”
“越析歸附北陰又如何?若兒難道不明白它就是一個燙手的山芋嗎?”陰涼的憂慮更甚了,他擺手命人退下。
“卑職告退。”丹墀下的黑衣暗影起身消失在殿外的夜色中。
“若兒,你總是如此的任性,只不過是一隻狼而已,何至於如此啊?”陰涼已無心再看案几上的奏摺。
——
坤德
殿地中的五鳳薰爐的四鳳口中吐出淡淡的沉香木塊煙霧,整個殿中都繚繞着清醇而沁人心脾的香味。寢殿內剛剛沐浴過的寸御瀛披着明黃色絲質寢衣,露出了精壯的胸膛,微閉雙眼仰靠在紫檀木的靠椅上,採萱拿着巾帕輕輕地擦拭着他溼漉漉的黑髮。
“主人——”初雪悄無聲息地進到寢殿跪在他的身後。
“若水還在賓州嗎?”寸御瀛並未睜眼。
“凰王現在越析的王城。”
“哦?”寸御瀛睜開眼睛黑眸中閃着精光,他擺手命採萱停下、初雪起身:“兵無常勢,只要達到攻其無備、出其不意就可以了。看來若水此次是有意將越析囊獲懷中了。”
“主人分析的正是。”初雪平凡的臉上無一絲吃驚:“凰王已認越析世子爲義子,並秘密處死母尋右和越析清平官以及越析王后。扶立世子於增做了越析王,並將越析歸附北陰。”
“我的若水還是這樣優秀,每天都讓我充滿了驚喜。”寸御瀛站起身,臉上全是掩飾不住的喜悅之情。
“可是主人,凰王此舉勢必會激怒南陵。”採萱走過來爲寸御瀛披上了中衣,在他的懷中輕聲地說道。
“區區一個南陵又怎會在若水的眼中。”寸御瀛不屑道,轉而看着正在懷中幫自己整理中衣的採萱,伸出修長的手擡起她的下頜,玩味地看着她微紅的臉:“採萱,你可知若水爲何討厭你?”
“奴,奴婢不知。”採萱看着寸御瀛那亦正亦邪幽深的黑眸,頰更紅了。
“因爲,”寸御瀛惡意的在採萱的耳邊呼着氣:“若水最討厭有人勾引她的相公!”擡着採萱下頜的手邊說邊加重了力道,似要捏碎般。
“奴……婢,不,不敢!”採萱痛苦的說不出話來。
寸御瀛睥睨如看螻蟻般地看着手中的採萱,鬆開了手,採萱跌跪在地上不敢擡頭看他眼中滿是冰冷的殺意。
“寸中德派你來就是爲了勾引我嗎?”
“不……不是。”採萱聽到那冷酷的聲音不由的哆嗦了一下,下頜已出現了深深的紫青色。
“初雪,送她回去吧!”寸御瀛並不想聽他的解釋,揮手命初雪處理掉。
“主人,請您饒了奴婢吧!”採萱的眼中滿是驚恐。
“動手!”寸御瀛不耐地吩咐道。
“主人——”“喀嚓”一聲,採萱的聲音隨着頸骨的折斷消失在寢殿中。
“主人,奴婢告退。”初雪抓住採萱的腰帶退出寢殿。
“寸中德這個蠢貨,竟派了這麼個東西,妄想代替我的若水嗎?”寸御瀛丟掉擦拭手的巾帕,走到琴案前坐下,手撫着古琴:“這個世上是沒有人能取代她的。”
“主人。”
“處理好了?”寸御瀛依然撫着琴,曲調竟是《畫心》。
“是。”跪在地上的初雪答道。
“去警告寸中德,要是他再敢做出此事,別怪我不念叔侄之情。”
“是。”初雪退出寢殿。
優美哀傷的琴音在寸御瀛的手中流出,迴盪在殿中:“若水,我多希望此刻能在你的身旁爲你慶功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