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晚,我睡得不好。
意料之中的,我又一次夢見了爸媽。
不同以往的事,這次的夢境十分清晰,猶如一段又一段不能連貫的電影膠片,在睡夢裡不斷地重放。
……
我媽安靜的躺在馬路上,儘管身上全是血,依然掩蓋不了她驚心動魄的美麗;我爸頭上有幾個大窟窿,許是知道自己時間不多,也救不過來了,便掏出手機給我電話,告訴我他和我媽車禍了,快不行了,把該交代的交代清楚,什麼存摺放在哪裡,房產又放在哪裡,他和我媽這些年爲我存的嫁妝卡是哪張,裡面有多少,密碼是多少......
然後畫面突然迅速轉換,來到我家。
白色牆壁,墨綠色的窗簾,紫羅蘭幾乎擺滿了整個屋子。
我走到桌邊拂到一手厚厚的灰塵。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問,“......爸媽上哪裡了呢?”
可是這句話卻不知道是說給誰聽的,因爲屋子裡只有我。
我茫然地環顧四周,本該在屋子的爸媽早已經不知去向。
可我好像並不急着找他們,只是靜靜把屋子收拾乾淨,然後下廚做飯,三個人的飯。
做好了,依舊沒人回來。
夜晚了,微風掀動薄紗窗簾,在窗邊揚起安靜寂寞的弧線。
屋子裡靜得連一絲聲音都沒有。
我突然覺得害怕和慌張,爸媽去哪兒了?
這麼多的紫羅蘭需要澆水,沙發上還有爸媽平時穿的衣服。
可是,他們呢?
我想去找,可是站在那兒卻移動不了腳步,身體似乎被牢牢地禁錮住,背後抵着的竟是堅硬結實的牆壁。
突然間,周圍的光線轉瞬間暗下來,我努力睜大眼睛去看,一時間竟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
只知道面前有具高大的陰影正在一步步地迫近,我用力掙扎,但很可惜,也只能隱約看清對方的輪廓。
他英挺俊美,他也冷厲清冽,猶如古希臘最完美的男性雕塑,冰冷得不像話。
終於,他還是在我的面前停了下來。
其實他什麼也沒做,連一絲聲音都沒發出來,可我竟然會覺得熟悉。
那種無能爲力的感覺竟然十分熟悉,伴隨着一陣從內心升起的恐懼,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溫熱的手指,以某種不容抗拒的姿態撫上我的臉頰,即使在夢裡也有着奇異真實的觸感,一寸一寸幾乎要讓我的皮
膚點燃焚化。
最後,我終於聽見他開口說話了。
性感的薄脣微張,聲息清冷,可是趕在他說出第一個字的時候,我就強迫自己猛地睜開了眼睛。
......
我成功了。
終於從噩夢裡清醒過來。
睜開眼睛的一剎那,偌大的臥室裡只能聽見自己急促的呼吸聲。
我撫着額頭坐起身,伸手扶身上,竟是一片溼滑的涼意。
我呆了一下,其實夢裡他也沒有做什麼,卻讓我出了一身的冷汗。
至於最後出現在夢境裡的那個人是誰,我承認自己有些自欺欺人了,但還是不願意去仔細回想。
接下來的幾天,我的精力全集中在王叔的死因上。
按照他們的說法,阿浩是殺害王叔的兇手,屍檢報告和阿浩使用的槍都匹配,可我偏偏就是不能理解。
隻身一人跟蹤私藏軍火的車輛,被發現,殺之。
這就是王叔的死因?
可是,這該是多麼小的概率?
向來身手敏捷的王叔,從來都是百戰百勝的王叔,又怎麼可能讓命丟在一個二十左右的小混混手裡?
雖然報告已經出來了,白紙黑字,明明白白地寫在那裡,並且加蓋着最官方最權威的印章。
然而,我就是不相信。
也根本沒有辦法讓自己相信。
思前想後,我決定去找王韻芝。
案件破了後,王叔的屍體便被火化了,並且市政給辦了一場風風光光的葬禮,還有很多百姓都參與送終。
我去的時候王韻芝正在收拾遺物,她以一個心理醫生的口吻反問我,“柔柔,你究竟是不相信我爸死亡原因,還是根本就不願相信我爸已經去世這個事實?”
很顯然,我的懷疑動機遭到了王韻芝的猜測和質疑。
我很肯定地回答,“當然是前者。”
“爲什麼呢?要知道,概率小並不代表一定不會發生啊。”
“王叔是你爸,你難道一點也不懷疑?”
王韻芝搖搖頭。
“唉,好吧,也許是直覺。”想了半天,我最終也只能給出這個毫無說服力的答案。
果然,王韻芝聽了以後還是搖搖頭,語調平靜而懇切的說,“……柔柔,你這段時間太累了,再加上懷孕的女人很容易多疑和敏感。目前你最需要的,是出門旅遊。要不去香格里拉吧,或者大理,那裡有山有水,能夠讓
人心靜下來。你給自己規定一個期限,十天也行,一個禮拜也行,超過這個期限之後,你就要讓這件事情徹底成爲過去,不能被它長久地影響到自己的生活,明白嗎?”
“可是我需要查證。”
“要怎麼查?我爸的死調查出來了,概率雖小但確實發生了。如果你堅持認爲我爸的死跟你爸媽的死有關,並且在這一點上鑽牛角尖,恐怕以後還會引出更多的心理問題。”
王韻芝勸說,“柔柔,容我說一句,也許你爸媽真的死於車禍,就跟我爸一樣,一切皆有可能。也許你不能接受,但我希望你學會接受這個事實。”
和王韻芝告別後,我乘車去了一趟郊外。
車程很遠,一個小時纔到。
下了車,走在熟悉的鄉間小路上,我頓時覺得自己來這裡的決定是對的。
鄉野間彌散着桂花淡淡的甜,這股清甜的氣息一路陪伴我走近一座教堂。
我很熟悉這裡,小的時候,爸媽常帶着我到這裡來遊玩。後來爸媽去世,這裡就變成我傾訴與宣泄的地方,承受了我生命中所有的不可承受之輕。
我一直愣愣地站在教堂外的草地上,沒有動。直到教堂的時鐘划向了新的一刻,落下了巨大而蒼茫的鐘聲,迴盪在冷氣中。
安子皓的電話來了,他慌慌張張的說,“柔柔你在哪裡,你現在很危險---!”
不想聽他說完,我靜靜把電話掛斷。
夜色降臨的時候,我走出教堂,看見夜晚的田野裡,白色香花遍佈,涼風來時,花瓣閃動,如撲翼。
很久都未仔細地看過郊外四月的月色,亮且柔涼,令我心裡涌起些明亮的情緒來。
神父把一個十字架掛在我頸項上。
“孩子,上帝保佑你。”
他輕輕地抱了抱我,在我耳邊落下祝福。
“謝謝您。”我擡手擁住神父。
我們就在教堂外相擁告別的時候,忽然,一陣刺耳的剎車聲由遠及近傳來。
兩輛白色麪包車忽然出現,車燈大開,刺眼的燈光直直射過去,叫我完全睜不開眼。
神父把我護在身後,神色惶恐。
車緊急剎車停住,兩輛車門一致大開,八九個小太妹打扮的女孩下了車,直直上前,不容分說就把神父拉開,反綁着我就拉走。
神父叫起來,“上帝作證!你們不能這樣!”
我完全懵了,急急喊,“哎!你們這是幹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