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一早，遠遠就有鞭炮的聲音傳來，算起來已經是進入臘月，再過十幾天就要過年了。
我躺在牀上，一動不動。
外面又傳來聲音，“村官”和女人都來了，除此之外，還有陌生的聲音，男的女的都有。
我知道，那是我的新買家。
“村官”推門進來，淡漠的看了我一眼，說，“顧霏柔，這次給你找了戶好人家，你也別想着逃跑，就算真逃走了，你依然鬥不過那些人。”
我木然地起牀，出門。
外面的院子裡坐着五六個人，老點的是父母，年輕的是兄嫂，而我的“丈夫”長得熊腰虎背的，此時正拿一雙賊溜溜的眼盯着我。
他們都穿得整齊、乾淨，不同阿強家的是，他們腳上都穿着布鞋。
他們都顯得頗爲矜持，但挑貨物一樣的眼神顯露無遺。
我低垂着頭，心想只要這個地方交通，甭管“嫁”給誰，反正我都是要跑的。
他們並不忌諱，當着我的面討論起價格來。
“村官”無論說什麼，這家人都點頭，看來對我很滿意。
最後價格定了，那老頭眯笑着對我說，“……你叫顧霏柔是嗎？放心吧，我們不是壞人。”
這個開場白倒是令我出乎意料，我忍不住看了老人一眼，同時看見另外幾個家人也在點頭。
“村官”走過來，拍了下我的肩膀警告說，“……顧霏柔，這次你可別再給我出什麼岔子，到時候吃虧恐怕不止捱打了。”
女人也冷聲警告，“……我們既然能把你從KM市帶出來，你就應該清楚我們的厲害！逃跑對你沒好處，就算有幸回到KM市，你，依然死路一條！”
我冷冷笑着，咬牙切齒地說，“……最好別讓我逃出去，否則，你們一個個都會不得好死！”
女人哈哈大笑，看着我的那眼神充滿了不屑。
那老人走過來拉着我的手，語氣溫和的說，“孩子，跟我們走吧。雖然我兒子智力有些問題，但是我們絕對是好人家，不會虧待你的。你要是相處過了，就知道了。”
我看見“丈夫”樂呵呵地朝着我傻笑。
老人又說，“……我老伴做得一手針線活。衣服都很漂亮，隔壁鄰村的人都來家裡買呢。你嫁過來，咱也不用你幹活，就跟着我老伴學針線活。”
老人手指身邊的老太，老太便朝我燦爛地笑。
做買賣，那就表示可以各種各樣的人，逃出去的機會也大。
我站起來，語氣極淡的說，“好，我跟你們走。”
我的反應出乎他們的意料，“村官”一臉的驚訝，女人笑嘻嘻地拉着我的手說，“霏柔啊，我們就是你孃家人了，在這邊受了什麼委屈就儘管說，千萬不要憋屈哦。”
我冷冷地瞪着她。
老人拉着我的手，開口說，“霏柔啊，在咱家，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滿足。”老人的手很溫暖，可我的心已是冰凍。
就憑這一雙手，還無法將我溫暖。
他們問我想要什麼，我沒有說。
我想要自由，他們會放我走嗎？
不會了，我也不再那麼天真單純了！
那些人押着我“回家”，回新買主的家。
走了十幾分鍾就聽到有鞭炮的聲音傳來，過年的氣息在這裡已經感受到。
再走近些，就有孩子嬉鬧的聲音。
他們是最快樂的，他們天真，不懂人間疾苦。
我的眼淚又來了。
爸、媽，女兒不孝，女兒非但沒有找到兇手，反而淪落如此地步。
仰頭，對着暗夜的蒼穹，我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他們很熱情，領着我進了一間瓦房。房子很簡陋，但是很乾淨，也有電視。
一進院子，從屋內跑出來個女孩，“爸、媽，你們回來啦。”
女孩臉上的笑讓我覺得刺眼。
現在起，我討厭這種笑容，討厭這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溫室花朵。
在我的眼裡，所以一切都是醜露的、噁心的、令人唾棄的！
女孩主動拉着我的手，甜甜的叫了聲，“嫂子好。我叫美美。”
我點了點頭。
雖然我用眼睛看着這些人，但絲毫沒把他們裝進心裡。
爲了迎接我的到來，晚飯很豐盛，有臘肉和雞蛋。
美美很熱心，飯桌上一個勁的爲我夾菜。
我的“丈夫”則趴在桌子上，也不吃飯，杵着下巴留着口水盯着我看，口中一直重複，“媳婦、嘿嘿、媳婦。”
飯後美美的父母不知道哪裡去了，美美的哥哥嫂子也走了，不知爲何，我覺得美美嫂子的眼神很悲哀。後來，我才知道美美的嫂子也是被買進來的。
美美很好奇地盯着我看，幾次想說話，但欲言又止。
我坐在屋裡發呆，不知道下一步會怎樣。
我坐在屋裡發呆，不知道下一步會怎樣。
美美泡了杯茶，遞給我說，“嫂子，喝口茶吧，這是我們自己家種的，很甜呢。”她臉上佈滿了陽光，這種陽光，讓我不由自主地羨慕嫉妒恨。
我接過來，依舊不說話。
“嫂子，你是從哪裡過來的？”美美杵着下巴問。
“……”
“嫂子，你覺得我們家怎麼樣？”
“……”
“嫂子，聽說你有寶寶啦？可是爲什麼看不到你肚子變大呢？她們說懷孕的女人肚子會變大。”
“……”
“哎，我大哥大嫂不會生育，不然我早就當小姑子了。”
“……”
“嫂子，你上過學嗎？我也想上學，可惜爸爸不讓，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
“嫂子……”
“別再叫了！我不是你嫂子！”
我終於忍不住抓狂地站起來，煩躁，一股無由來的煩躁在心裡燃燒。我非常不喜歡美美的不韻世事。
我，討厭不韻世事。
美美有點被嚇到了，愣了一會兒。
這時，屋子外面的響起了老太的聲音，“美美----”
她像只快樂的小鹿跑出去，一會兒又跑回來，笑呵呵的說，“嫂子，我帶你去洗澡吧。”
洗澡，哦，多美好的詞。
我有多久沒洗過了，我都忘記了。
我甚至都聞不到自己身上的臭氣了。
我也很久沒照鏡子了，怕也是蓬頭垢面衣裳不整臭氣燻人吧。
許是美美的快樂給了我心安，我擋不住誘惑站了起來。走了兩步，我又止住腳步，語氣極淡的說，“我沒衣服換。”
“沒關係，你穿我的！”她高興地過來拉着我往外面走，“待會我跟媽說，讓她趕明兒給你也做幾件新衣裳。”
水是用柴火燒的，在美美房間裡洗。
她的牀乾淨整潔，充滿了少女的氣息。
牆上有個橢圓形的鏡子，我忍不住拿起它，果然，鏡子裡的那個人，頭髮已經打結，一綹一綹地披散開來，面目雖然還算乾淨，但灰塵居多，整張小臉瘦小無神。
這就是自己嗎？
曾經以風采和容貌自傲的我嗎？
我的眼淚幾乎又要下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