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虜們以部落爲單位,住在自帶的帳蓬中,爲便於管理、保護,帳蓬與帳蓬相挨,部落之間只隔兩丈,以被俘先後安置。
晚到的俘虜從先來的俘虜口中得知吳軍不會殺人,並不怎麼害怕,先到的俘虜卻漸漸生出怨念,覺得只能在這片區域活動,不能在草原上馳騁,再加上同一部落中,部落與部落之間,有些人有舊怨,於是在這片狹小空間中,各種矛盾爆發,時常爭吵不斷。
幸好吳安強力鎮壓,很是收拾了幾個刺兒頭,才把他們壓下去。
可今天來的這批俘虜帶來一個讓他們心思浮動的消息,單于要來解救他們了。這個讓他們瞬間充滿希望的消息像草願的風般刮過每一座帳蓬,有婦人流淚向長生天的方向跪拜,有老人痛哭流涕,喃喃求單于爲他們死去的子弟報仇,整個俘虜區到處是悲傷的氣氛。
吳安覺得不妙,趕緊跑來報信。
程墨眉頭緊皺,三十萬人若暴動,只能用軍隊鎮壓,殺戮老弱婦孺不是他的本意,部落中的青壯是打草谷的生力軍,也是壺衍緹騎兵的主力,爲壺衍緹提供源源不斷的兵源,這些人必須除去。
再說,兩國交戰必定有傷亡,現在是他佔上風,匈奴死傷重,若反過來呢?難道壺衍緹得勝,會善待吳朝百姓?多少吳朝百姓因爲匈奴打草谷而家破人亡,多少女子被匈奴士兵蹂躪至死,一百餘年來,可謂血債累累,現在他只不過俘虜了這些老弱婦孺,可沒有如匈奴般做下令人髮指之事。
吳安手下一個軍士跑來,道:“大人,不好了,俘虜們衝擊寨門了。”
在這片俘虜區外圍有柵欄,軍士在柵欄外把守,現在他們自發組織起來,約有一萬多人,大多是五六十歲的老頭,想以已身爲盾,衝開柵欄,打開通道,救出族中的婦人孩子。
吳安臉色慘變,叫道:“丞相!”
讓他管理俘獲區時,程墨曾叮囑他不要傷害他們,他也一直善待他們,儘量把他們當子民般看待,可現形勢危急,難道還要善待他們嗎?
他話聲剛落,程墨已大袖飄飄走向轅門,一個侍衛趕緊取來大氅爲程墨披上。
呼喊聲遠遠傳來,寨門口亂成一團,柵欄裡黑壓壓的都是人,有灰白鬍子的老頭,也有胡發皆白的老頭,這些人聽由一人的號令,整齊劃一地推柵欄。
柵欄外是吳軍,年輕的軍士和白髮蒼蒼的老頭隔着柵欄四目相對,呼吸相聞,他們的手都在推柵欄。
老人的力氣哪及得上青年?柵欄如磐石般不動。呼喊裡又響起,那些老人又齊齊發力,有人甚至用力太大,致自己跌坐在地,可是柵欄依然沒有動搖分毫。
程墨徑直走到寨門口一個身穿狐狸皮襖的老頭面前,這老頭身上的狐狸皮毛色發亮,一看就是上等的皮子,他臉色紅潤,看年齡應該六十出頭了,精神卻很好。
這個人,不是部落的頭領,就是在部落中很有地位。程墨幾乎可以確認,此次暴動事件,跟他有莫大關係。
程墨薄脣吐出兩個字:“殺了。”
身後的侍衛二話不說,撥出腰間佩劍,劍光劃過一道弧線,朝老頭的脖子砍去。
老頭忙着鼓動族人,並沒有意識到程墨到來,直到頭顱落地,嘴還張着,他在說話,只是後面的話永遠無法說出了。
老頭子們見他被殺,發一聲喊,先後抱頭蹲下。
他們害怕了。
“於歡,過來。”程墨道。
他來時,已經叫人去找於歡。於歡一聽俘虜暴動,臉當場就白了,一路小跑過來,這時氣還沒喘均勻。
“丞相。”於歡上前行禮,道:“下官聽候差遣。”
翻譯也是官,不過是食俸兩百石的小官。要不是出使烏孫,這樣的小官一輩子也不能見程墨一面,何況這些天常伴程墨左右?有這段機緣,他也可以引以爲傲了。
程墨道:“你跟他們說,誰不聽話,就跟這老頭一樣下場。”
他不想大開殺戒,也不戒意殺幾個害羣之馬。
於歡大聲用匈奴語傳達程墨的話,柵欄前一片寂靜,然後剛纔還使出吃奶的力氣的老頭子們都跪了下來,以額觸天,紛紛喊道:“我們不敢。”
程墨對他們寬容,讓他們誤以爲吳軍不會傷害他們,剛纔一劍把他們尊敬的頭人殺了,讓他們心驚膽顫,他們很快認清眼前的處境,並不是吳軍不敢殺他們,而是人家基本不屑於殺他們。
程墨道:“只要他們老老實實的,我會送他們去大吳,給他們土地,教他們耕種,若不老實,一概殺了。難道我還不敢殺幾個俘虜嗎?”
於歡翻譯。
“我們老實,我們聽話。”
聽到可以活下去,他們都有些激動,機靈的人先出聲,反應慢的遲出聲,亂嘈嘈一片,於歡也聽不清他們說什麼。
有少女在帳蓬裡偷窺程墨,見他丰神俊朗,如來自天闕的神祗,主宰他們的性命,不由看得癡了。
程墨轉身對吳安道:“從現在開始,集市取消,所有人不準隨意走動。”
讓你們串聯,讓你們四處散播小道消息,還反了你們了。
吳安也覺得不能對他們太放縱了,連連點頭道:“下官領命。”
程墨回到帥帳,馬榮、羅信、李坷在帳門口相候,他們也聽說,俘虜居然對軍士動手,要不是有柵欄,只怕軍士會受傷呢。
李坷苦着一張臉道:“丞相,這些人野性難訓,只怕到了地方,也是禍害啊。”
程墨吩咐下去,逐一對俘虜登記,把他們打散擇地安置,還沒登記好呢,就出了這檔子事。李坷一想到答應帶五萬凶神惡煞的匈奴人回去,臉就綠了,在這兒暴動有軍士鎮壓,若帶回去暴動,待報了上去,走完程序,軍隊飛馳來援,一郡百姓還有多少人活下來?他是百姓們的罪人啊。
程墨見他反悔,也不生氣,道:“不用怕,我教你一個方法,三戶百姓安置一戶俘虜,保管他們不敢動彈,還得夾着尾巴做人。”
李坷只是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