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看看去。”程墨坐不住了。
武空一把拉住他,道:“章秋的子孫全聚齊了,還有他們的族人。你門前那點空地,密密麻麻全是人不說,連巷子裡,巷口外面也是人。這時候過去,不是送死嗎?”
到處是人,隨地大小便,中間還擱一具棺材,這情景,想想就讓人作嘔。可是小院是程墨穿到這兒的居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是他的根,他怎麼能容許被人這樣糟蹋?
“那又如何?他們人多,就可以不講道理麼?”
武空來不及責怪張清告訴他這些,用力把程墨按在椅上,道:“你知道滿朝文武爲什麼懼怕章家?就因爲他們一向是這個德性。他們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現,被他們圍堵的人家又不好用強……”
“誰說不能用強?”程墨冷笑道:“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如果不是人人畏懼縱容,他們會這樣無法無天嗎?”
張清道:“劉大人不是說廷尉會出面麼?或者這時候廷尉已經帶人過去了呢。”
章家再怎麼囂張,也不敢對廷尉沈定擺譜啊。沈定爲人兇狠,鐵面無私,有他出面,定然能把章家的人趕走。現在章家人把章秋的死算在程墨頭上,人人對程墨恨之入骨,程墨過去,哪能落得了好?不死也得殘廢。
手頭沒人就是不行啊。盛夏團只有十幾人,就算心甘情願隨他冒險,他也不能把他們往裡頭帶,人數太懸殊了。再說,他們不是嫡系。
程墨道:“我們喬狀打扮,去看看廷尉是怎麼辦事的。”
這個好,張清馬上贊成,道:“我們打扮成什麼好?最好能不被認出來,又能看到他們的衰樣。”
對這唯恐天下不亂的傢伙,武空也是無語了。
三人打扮好了,上了馬車,出了安仁坊,特地繞一圈,再來到小院。
離三四條巷,便人聲鼎沸,臭氣沖天,馬車再也行進不了。
程墨把車窗上的竹簾拉開一條縫,往外張望,只見滿滿當當的到處是人。很多身着短褐的男子手持棍棒,和一些豪奴對持;也有一些身着長衫或是綢衫的男子,氣憤憤地大聲說着什麼。
窮苦百姓穿短褐。
安仁坊沒有像霍光、上官桀那樣的大官,但也不是貧民區,大多打工度日,也有一些京官、讀書人。看樣子,是附近的居民受不了,自發組織起來了。
有人喊:“讓讓。”
沒人動。
那人不停喊着,不知誰說了一句:“你他孃的沒帶眼睛嗎?哪裡有地方可以讓?”
都人擠人,前胸貼後背了,還讓個屁啊。
局面一時僵住了。
程墨道:“下車吧。”
武空湊在他身後跟着往外看,聽他這麼說,怔了一下,道:“下車?”
進得去嗎?
程墨笑道:“我去掉僞裝,道路就暢通了。”
不等武空說話,他把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把臉上的蒙面巾也扯掉,掀開車簾,站在車轅上大吼一嗓子:“程五在這裡!”
咒罵聲沒了,陽光下,近千雙眼睛直愣愣看着程墨。
程墨跳下車轅,轉身就跑,所到之處,人人避讓,很快閃出一條路。
武空一隻手伸在空中,剛纔他只差一寸,便抓住程墨的衣領了。這混小子,怎麼可以這樣跑下去?他不要命了嗎?
張清就沒那麼多顧忌了,跟着從車裡出來,也大吼一嗓子:“程五在這裡!”隨即跳下車轅,向程墨相反的方向跑去。
原來還可以這樣。武空二話不說,也照葫蘆畫瓢來一回。
剛纔那個喊着讓讓的男子最先反應過來,大喝一聲:“給我追。”不管裡面有沒有程墨,總之先把這三人捉到再說。就算他們不是程墨,也脫不了關係,就算沒有關係,章家也有辦法讓他們有關係。
不是章家的人笨,而是從前夜到現在,近兩天兩夜的時間在小院門口守着,吃不好,睡不好,又被臭氣薰得腦袋發疼,慢半拍完全是人的正常反應。
里正覺得這兩天像噩夢,就差一頭撞牆了。居民們認爲他沒有用,章家人覺得他礙事,他勸了這個勸那個,和這個交涉和那個交涉,累得老命丟了半條,一丁點效果也沒有。這會兒,他在人羣中見程墨出現,心漏跳了一拍,見章家的奴僕不顧一切擠開居民,追趕程墨,馬上大喝一聲:“攔住他們。”
居民們,特別和程墨同一條巷子的居民們,對章家已經是恨之入骨了。誰願意不相干的人擡着棺材擱家門口哭喪?這些人不僅沒日沒夜乾嚎,還弄得臭氣熏天,簡直不讓人活了。他們去幹涉,還指使惡奴打傷他們。這個仇,算是結大了。
居民們迅速行動起來,用人牆把巷口堵得死死的。
里正在兩個青年攙扶下顫顫巍巍站在梯子上,眺望程墨遠去的方向,確定程墨沒有被追上,纔在青年的攙扶下慢慢下來。
程墨這具身體素質還算不錯,穿過來又練了兩三個月的馬術和弓箭,更是強壯了不少,協調性也更好。一跳下車轅,馬上向南邊飛奔。他想引章家的人追趕他,鄰居們就可以趁這個機會把這些人渣清理出去了。
至於廷尉沈定什麼時候帶人來,不在他的考慮之中。人只有靠自己才穩妥,靠一個素未謀面的人,太不靠譜了。
程墨跑了一陣,回頭一看,發現沒人追來,不由大奇。他站住了,張望了一下,真的沒人追。這不科學。
“小孩,你去那邊看看,有沒有人跑過來。”
這裡離小院約摸有十七八條巷,已沒有臭氣。很多人去那邊看熱鬧,只有兩個婦人在院子裡做針線,三四個七八歲的孩子在門前的地上玩彈珠。程墨拿出兩個銅板對一個男童晃了晃。
男童小眼睛亮晶晶看着他手裡的銅板,猶豫了一下,轉頭喊了一聲:“娘?”
婦人擡頭,眼睛一下停在銅板上。那可是銅板啊,還在陽光下閃着光呢。
“還不快去看看。”婦人朝兒子暴喝一聲,然後放下針線,起身恭請程墨入內等待孩子回來通報消息,順手還端了杯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