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劈柴前纔剛給他灌了點藥下去。估計一時半會的也是醒不了的。”少婦被那疤面男子給按住,“即便是醒了,也是癡癡傻傻的,你問他十句話,他都悶不吭聲的,反倒是他問你一句,你羅裡羅嗦的說上一大堆。你就別亂動了。”他略有點抱怨道。
“重點是要我看他嗎?重點是我覺得你嫌棄我!我不想理你了!”少婦秀美的眼眉一橫擡手戳了戳自己丈夫結實的胸膛說道。
“是是是,是我錯了。”男子無奈的蹲下身子,雙手分別搭在椅子的扶手兩側,毫不費力的就將少婦給圈在了椅子與他之間。“阿瑤不要生我的氣好不好。”他力圖讓自己的聲音柔和,牽動了左臉上的疤痕,帶着一種詭異的效果。
被稱呼爲阿瑤的少婦噗哧一聲笑了出來,卻是投入了那男子的懷裡。
男子順勢趕緊接住她,驚嚇道,“都叫你不要做出這麼危險的舉動了!”肚子已經那麼大了,還毛手毛腳的。
“你到底是在擔心我,還是擔心你的孩子?”少婦不悅的問道。
“都擔心!”男子一本正經的說道,隨後馬上補了一句,“自是擔心你多一些!”
“這才差不多。”少婦點了點頭。
她在男子的懷裡膩了一陣子,覺得有點熱了,這才推開他,嘆了一口氣。
“又在想什麼呢?”男子不解的問道,他另外拿了一條帕子給自己的妻子小心翼翼的擦着額頭纔剛剛冒出來的些許細汗。
“我在想箬衣現在在做什麼?”少婦輕聲說道。
“你的那個至交好友?”男子瞭然的說道。
“對啊。我那時候走的着急,將她一個人丟在了京城了。也不知道這些日子,她是不是躲過了她府宅裡面那些姨娘的圍攻。”少婦說道。“跟着你東跑西顛的,淨在深山老林裡面鑽了,想知道她的消息都不容易。如今我是將蕭瑾給撿回來了,若是人一直這麼癡傻下去,我該把蕭瑾怎麼辦?我也不知道箬衣與他之間到底相處的如何,不過他總叫着箬衣的名字,應該是他喜歡上箬衣了吧。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寫信給箬衣讓她找人來將蕭瑾弄走。若是他與箬衣真的在一起了,那我將他交給旁人也不放心,畢竟他是被人追殺才落水的,還中了毒,誰知道外面是個什麼情況?如果他再出點什麼意外,我怎麼對得起箬衣。況且你我現在更是不能被你的仇家找到。真是難啊。”這少婦正是消失了多時,鎮國公府派人都沒找到的林亦如。
“那我現在就進去掐死他,免得你心煩。”男子冷聲說道。
“別別別!”他正欲起身,被林亦如拉住了手臂,她急道,“我們好不容易將他弄回來了,又好不容易養的他差不多活過來了,你這不是要讓咱們前功盡棄的嗎?再說了,要是箬衣真的與他兩情相悅,你掐死了他,我去哪裡再找一個蕭瑾賠給箬衣啊。”
“叫我說,就不該管這個閒事!”男子微微的一撇嘴,略有點吃味道,“你那麼關心他做什麼?他身份是挺高貴的。”他哼了一聲,“那有本事不要叫別人追殺他啊!不見得他就比我強到哪裡去了。”
“哎呦!你這又是吃的哪門子的飛醋?”林亦如翻了一個白眼。“沒聽到他念的都是箬衣的名字嗎?人家喜歡的是衛箬衣!”
男子稍稍的偏過頭去,眼底流過了一絲的黯淡。
他的心底總是有一個結。
美麗善良如她,又怎麼看上自己這個殺人魔王的……總覺得自己陪在她身邊的日子是偷來的。
他略垂下眼眸,看了看自己的大掌,這雙手不知道染了多少人的血。
他的脾氣乖張,孤僻,只是遇到了林亦如之後才稍稍的覺得自己有了點人性。
“行了,我這回可是真的不想理你了!”林亦如見他沉默不語,知道他又開始發病,索性一甩他的手臂,板着臉說道。
她起身,扶着自己的腰要回屋子裡面去,男子趕緊扶住了她的手,卻被她狠狠的推開,“你整日胡思亂想的,不知道爲何要這樣。我若是真的想跟着一個身份高貴的人走,又何必跟着你在這裡?”林亦如想想都覺得心酸。
她都身懷六甲了,他還在懷疑她?
早知道就不該瞎眼了救他!也不該喜歡上他!
“你再這樣下去,我可真的要走了!”林亦如氣道。
“你能走去哪裡?”男子沉下了面容,寒聲問道。
“我可去的地方太多了!”林亦如見他如此,更是生氣,“我大不了去投奔衛箬衣去!好歹她是個郡主,養我母子兩個沒問題!”
“她若是敢收留你,我便殺她全家!”男子森寒了聲音說道。
“你敢動她分毫,我這輩子都不和你說半句話!”林亦如也寒了聲音說道。什麼道理?會不會說話?衛箬衣收留她了,就活該衛箬衣倒黴嗎?
見林亦如真的生氣了,男子的心底一顫,他的脣動了動,想說點軟話出來的,但是卻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纔是服軟。
他唯有回手一劈,將他自己剛剛紮好不久的籬笆給全數劈倒,隨後瞪着林亦如。
林亦如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現在長本事了!和我發脾氣是不是?是不是還想打我啊?好啊,你試試看!你敢動我一下子,我就……”她被氣糊塗了,也是想不出來她就要做什麼……
這人要是真的上杆子和她動手,十個她也不夠他一巴掌下來的。
見林亦如紅了眼眶,男子猛然醒悟,他頓時一臉的懊惱,“你明明知道,即便是我要了自己的命,也不會動你分毫的。”他急道,意圖伸手去拉林亦如,卻被林亦如一巴掌打開。
林亦如瞪了他一眼轉身走進了屋子裡面去,砰的一下將房門關上。
男子呆立在門外,良久,才長嘆了一聲,他是真的拿林亦如半點辦法都沒有……林亦如一生氣,他就什麼都不敢了。
他轉眸看了看被自己剛剛劈倒了的籬笆,再度認命的走過去彎腰將已經倒伏了的籬笆扶起來,一點點的重新紮上。
林亦如進了屋子之後,本是想回自己的房間的,但是想了想,還是去了東耳房之中。
推開房門,裡面就飄出了一股濃郁的藥味。
林亦如有點受不了這種藥味,乾嘔了兩下,不過還是忍着走了進去。
一張簡陋的竹子紮成的牀上墊了一張草蓆,草蓆上躺着一個人。
他的身上穿着一套漿洗的十分乾淨的棉麻短衫。
他的臉頰深深的凹陷下去,眼角明顯有一道很深的傷疤,傷疤已經將他原本眼下的硃色淚痣給蓋掉,如同一道蜈蚣一樣猙獰的蜿蜒到他的臉頰,就差一點點便到了他的脣角了。
不得不說他的運氣是好的,這道傷痕若是再偏一點,他的一隻眼睛就要保不住了。
這是蕭瑾落入水中之後被水流捲走衝撞在江底堅石上弄出的傷痕。林亦如還記得纔將他從水裡撈上來的時候,真是被他給嚇壞了,差點以爲他已經死了呢。
傷口已經被江水泡的發白,浮腫,整張臉都變了形,不光一時之間沒將人給認出來,更是差了那麼一點點就將他再扔回江裡去。
她男人臉上有疤,如今蕭瑾那張臉也給毀了,林亦如有點唏噓。原著裡面就是因爲這張臉,衛箬衣喜歡他喜歡到發狂。不知道看到現在的蕭瑾,衛箬衣會做何想。
如今都已經過去了幾個月,他的傷口是都癒合了,這道疤痕卻是留下了。不知道以後會不會消除一點。那麼好看的一張臉,真心是被這道疤給破壞掉了。
這幾個月裡面,他不是一直都昏迷着的,也會隔三岔五的醒過來,只是神志不怎麼清明,問他知道不知道自己是誰,他會點頭,隨後便是叫着衛箬衣的名字再度昏迷過去。
近些日子,他醒來時辰漸多,之後倒是有點清醒了,不過時常會看着一個地方發呆,也不知道他的腦子是不是還好,臉上傷成這樣,想來頭也是被狠狠的撞過的。
林亦如就怕他被撞到失憶,那就真是狗血了。
不過好在他將自己給認了出來,知道她曾經是京城謝芳齋的老闆娘。
他也知道自己是蕭瑾。
不過等她再問關於衛箬衣的事情,他卻絕口不再提及。
他的身體很虛弱,內力全無,餘毒未清,渾身都發軟,走不了幾步路就會腿軟撲倒。
林亦如不知道在這裡站了多久,蕭瑾纔再度緩緩的醒來。
睜開了眼眸,眼前有點發暗。
自他神志恢復之後,他就知道自己的視力是不行了。
以前他的眼目清明,即便是在暗處也能看得清楚,如今即便是正午時分,他的眼睛前面也如同蒙了一層黑紗一樣,只能朦朧的看到一層影子。
他也是分辨了好久,纔看清楚林亦如的樣貌。
好在他的記性還在,雖然在京城只見過林亦如幾面,不過印象十分深刻,畢竟那時候她與衛箬衣一起鬼鬼祟祟的說過自己的壞話。
他十分慶幸自己尚有活下來的機會,在落水的那一瞬間,冰冷的江水將他包裹住的時候,他還以爲自己再也沒機會能活下去了。
只是現在活下來了,他卻也感覺不到什麼生的喜悅。
即便是眼神不好了,他也在銅鏡裡見過自己的樣子了,眼角的疤痕就連他這個眼前好像蒙了一層紗的人都看了覺得驚悚,別說是旁人了。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以後是會變好還是會變得更壞,他也完全沒有了內力,餘毒讓他渾身軟綿綿,如同廢人一樣。
他從沒這麼沮喪過。
他本就是一個不受寵的皇子,是憑着自己的雙手,這一身武功才得了錦衣衛千戶的位置,如今眼睛不行了,武功全無,他還拿什麼回京,拿什麼去和陷害他的人纏鬥?
還有箬衣……
一想到這個名字,他的心底便是一片刺痛。
他知道自己已經消失了很久了,大概京城已經傳出了他的死訊了。
林亦如和他說過,在發現他的同時也發現了前來追殺他的人,爲了避免麻煩,就將他的衣服套在了另外一個死人的身上,那個人是來追殺林亦如的相公的,剛巧被她的相公給殺死了,兩個人的身量差不太多,衣服套上去倒是正好。
林亦如的相公原本並沒有名字,排行十一,所以就叫十一。
十一還將那人的臉按在石頭上生生的劃毀了,這纔將屍體拋入了江中。十一帶着林亦如和他一起來到這裡落了腳,算是暫時安頓下來。
林亦如才懷有身孕的時候身子十分的不適,動不動就嘔吐,尤其了聞到了藥味,幾次十一都想將蕭瑾給弄死,免得麻煩。好在林亦如堅持不肯,十一又不敢對林亦如陽奉陰違的說一套做一套,這才忍着照顧他照顧到現在。
從那時候到現在,再無追殺他的消息傳出,十一去縣城裡面換東西的時候也順帶的打聽過了,京城裡面給五皇子殿下發了喪,這算是做實了他的死訊了。
這件事情對他來說是好事也是壞事。
好事是他就此可以轉入暗處,壞事是以後他將什麼都沒有了……
不知道箬衣在得知他的死訊之後會如何了……
他有點茫然,她會一點點的將他遺忘了嗎?
“你又醒了……”林亦如的話打斷了他紛亂的思緒。
“恩。”這一回他點了點頭。
見蕭瑾居然有了迴應,林亦如和見了外星飛船一樣的吃驚。
“你真的好了嗎?”林亦如激動的問道,“還是隻是這一會兒的時間正常點?”
蕭瑾掙扎着坐了起來,微微的垂下了自己的眼簾,“我自是沒想明白一些事情。”
他沉聲說道。
“那現在是想明白了嗎?”林亦如笑道,“想明白就好,真是嚇死我了,我真怕你腦子被撞壞掉了。”
見她一臉的欣喜,蕭瑾卻是怎麼都笑不出來。
“對了對了,你既然肯說話了,那你先告訴我,你與箬衣是不是相處的很好?”林亦如已經按耐不住自己一顆充滿八卦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