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太陽下山暑氣散去,涼風吹過,樹葉作響,陸風禾看賬冊看得專注且忐忑。
那麼多銀子就那麼運了出去,可別虧着回來。
虧是不會虧的,可除了鐵錢的部分,陸風禾收回來的銀子還是比花出去的少了一成。
茶葉賣是賣了,但不知是量大還是確實不大好賣,最先賣完的反而是絲綢,說好了絲綢價高無人買的呢。
這得好好問問,若是好賣,絲綢那可更簡單了。
張大勇和六子前後腳進來了。
張大勇家貧,小時就離了家,做過很多幹,最後輾轉到了毗陵,進了陸家做工,做了兩年,去鶴鳴書院上了兩年義學。
後來病了一場,實在沒有銀錢延醫問藥,就找陸家帳房借錢,也是運氣好,剛好遇上了趙氏身邊的杜鵑去帳房,杜鵑是個心善的,就做主把拿到手的月例銀子借給了張大勇,張大勇好了,無以爲報,就自賣自身,同趙氏簽了死契。
因爲顛沛流離,也算有了些見識和長進了,格外珍惜義學的機會,是一把做賬好手,只是上輩子陸風禾要做的賬實在不多,倒是埋沒了人才。
至於六子,一看名字就知道在家行六,雖是家生子,但日子也沒多好多,最是圓滑,一張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小時候總是能在陸家一衆奴僕中哄得一兜子吃食。
現在六子只有十五六歲,還在做着跑腿的事兒,可上輩子,六子再長一些,就專管了她身邊的往來人情,倒是從未出過錯。
陸風禾倒是想把這兩人都派出去,只是行商畢竟離家千里,還是時常在外面,陸風禾總是要問一問的。
六子聽了能出去,想也不想就應了下了,眼裡的興奮藏都藏不住。
“你且回去同父母商量,明日進來回話不遲。”
張大勇倒是遲疑了一下,陸風禾也是同樣的話,“你也想清楚了,明日進來回話。”
雖說賣了身簽了契就是主子的所有物,陸風禾也可以直接要求他們跟着商隊走,但陸風禾不願做這個事。
她知道很多賣身到官宦氏族的人,圖的就是個安穩,而,行商卻是一件十分不安穩的活計。
陸風禾點燈熬夜看完了賬冊,心裡有數了,也有了疑問,直覺告訴她,生意不能這麼做。
第二天陸風禾早早地就在等人進來。
金寶和劉瑞來得最早,陸風禾正好問了幾個看不明白的問題,有些事兒,金寶也沒想過,有些倒是能回答一二。
“褫州再走一趟就別走了,這次不拘着茶葉絲綢,就是水產乾貨也能帶點,兩浙路什麼便宜就帶什麼去,褫州來回一趟也快。”
不管沈南珣那邊鐵錢夠不夠,陸風禾都不打算一直走了,若是每趟都走褫州,只怕邊市沒開好,自己手裡的銀錢先全部換成了鐵錢,本錢都換進去。
至於邊市,上次在金陵收的茶還沒全部拉出去,既然船回來了,錢也有了,那就可以直接裝船出發了。
金寶和劉瑞正同陸風禾說着北邊的情況,張大勇和六子前後腳進來了。
六子還是要跟船走。
“你爹孃都同意了?”陸風禾問。
六子點頭,“同意了。”
六子沒說的是,最初是不同意的,他昨日回去,高高興興地同家裡人說了這事,家裡人居然都沉默了,那個沉默顯然就是不讓去,但主家走說了,他們也不能明着拒絕。
六子說服了他們好久才說下來這事。
至於張大勇,他遲疑不是因爲他不想再奔波,而是,他心有掛礙。
既然要去,那陸風禾也得兩邊交代清楚。
還是以金寶爲主,張大勇負責往來賬目,六子跟着跑跑腿,打探一下各處的風俗喜好。
“五天後再走一趟吧,茶葉之前就談好了,直接裝船就行,絲綢我也已經給趙家傳信了,這一兩天也會有消息了,另外我單子上列的這幾項,你們也在江寧、常州各處看看,能收多少是多少。”
安排好了事兒以後,陸風禾愁得很,若只是他們一家往褫州去,遲早被聞家發現端倪,上次能帶走那麼多鐵錢也只是出其不意罷了。
就是拉上趙家也不穩妥,不管外面再多風言風語,趙家同沈南珣的關係總是撇不清的。
褫州鐵錢這事,光靠她還是不行,遲早引人猜忌不說,虧也虧不起啊。
陸風禾當即給沈南珣寫了信,問邊市的情況,有沒有辦起來,單她一人當是不行,或許可以再聯合一些商行,又說了自己對褫州鐵錢的擔憂。
陸風禾多的想法很簡單,一地街市不能只有賣一種東西的,開門七件事,件件可買賣。也沒有一地街市全靠一兩家商行就能運轉的。
要想繁榮起來,貿易起來,總是東西越豐富越好的。
陸風禾剛讓香芽兒把信送出去,門房的小廝就送了帖子進來,是衛皎皎母女的帖子,一人一封,說是派了嬤嬤來給她送東西,下晌到府。
陸風禾挑眉,衛皎皎得了什麼好東西想着給她送是常有的事,就是原來在京都,衛皎皎也會每年送上三五次,不拘年節,但衛大太太送帖子來還是頭一次。
不是陸風禾想太多,而是除了上次買茶的事,她同衛大太太實在沒有更多往來了。
好在她們只是派嬤嬤管事來,倒也沒什麼不好應付的。
陸風禾歇起晌來,嬤嬤管事也到了,倒也沒送什麼東西來,衛皎皎說自己給孩子置辦東西的時候,看到了不少適合蓁姐兒枍哥兒的花樣玩具,就順帶給買了些。
陸風禾看過,倒確實是些新鮮玩意兒,也不是特別值錢,勝在心意。
至於衛大太太的來信就有些令人深思了,問陸風禾是否方便,她五日後過府。
衛大太太找陸風禾能有什麼事,也就那一件事了,同樣給蓁姐兒枍哥兒送了東西,只是衛大太太送的就貴重很多,金銀玉飾一樣不缺。
陸風禾把衛大太太送給蓁姐兒枍哥兒的東西各留了一件,蓁姐兒留了一個帶鈴鐺的小金鎖項圈,枍哥兒留了一盒羊毫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