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叔寶實際上早就已經昏昏欲睡了,尤其是當他發現李藎忱來了之後說的事情和之前蕭摩訶等人說的一樣,並沒有什麼意思的時候。因此此時對於接着留下來聽李藎忱說什麼並沒有太大的興趣,還不等陳禹上前,就伸着懶腰當先站起來就往後院走。
爲了方便來往,陳叔寶居住的西樑太子府和蕭摩訶居住的江陵總管府邸之前的牆上直接被打了一個洞,所以陳叔寶完全可以直接穿過蕭摩訶的府邸回自己住的地方。
而在陳叔寶離開的同時,李藎忱也走過去將議事堂的門關上,轉過身的時候,尚且還留在議事堂上的就只剩下蕭摩訶和周確,當然還有蕭世廉和裴子烈。
更或者換句話說,在場的這幾個人纔是整個江陵城中東宮勢力的核心,甚至可以說是東宮手中一多半力量的掌控者。若是此時天上掉下來一顆流星將這個議事堂直接砸塌了,恐怕揚州刺史陳叔陵睡覺都能笑醒。
李藎忱神情更加凝重,沉聲說道:“此次陳叔陵雖然沒有最終將太子置於死地,但是他派來的黑衣殺手卻暴露了一些問題。比如他們使用的箭矢,上面塗抹的毒足夠一擊致命,確實不簡單。”
蕭摩訶皺了皺眉,這件事他之前也聽蕭世廉說過,只不過當時李藎忱和樂昌下落不明,所以他根本沒有心思管這些,遇到該死的黑衣殺手,當然是先殺再說。
現在李藎忱提起來,讓蕭摩訶也不由得心生警覺。
作爲一個標準的理科生,李藎忱當然知道致命的東西並不少,即使是在這科技並不發達的古代,不是照樣有水銀、鶴頂紅之類的麼,不過這些東西不但對劑量有足夠的要求,而且在人體接觸之後還會有一段和人體反應的時間,不是轉瞬之間就會死亡的。
在李藎忱的印象中,能夠如此快速造成人體器官病變、生理死亡的,恐怕也就只有見血封喉木的樹汁了。這種毒液其中含有衆多致命成分,可以在接觸血液的極短時間內造成人死亡,這也和那些黑衣殺手所用的箭矢上所塗抹的毒液很相像。
“這種見血封喉的毒,餘之前也曾經在一本獵奇的書上看到過。”周確此時也打起精神,同樣意識到事情遠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簡單,“這種樹只在嶺南和朱崖有,因此知道的人並不多,而且傳聞因爲這種樹的汁液有劇毒,所以嶺南山林之中的部落一般不會允許外人靠近這些樹······”
“嶺南······”蕭摩訶喃喃說道,輕輕摩挲着下巴。
這個時代的嶺南可不是秦漢早年那樣的半開化之地,更或者說是被遺忘之地。隨着三百年前晉室南渡,一時間南來世家百姓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
這也就導致原本人煙稀少的東南土地自然而然就變得彌足珍貴,從而進一步促進了嶺南地帶的開發,至少現在南陳在嶺南就有完整的統治管理體系,同時和那些山中的部落也都保持着一定的藩屬關係,在名義上那些部落是歸屬於南陳朝廷羈縻管理的。
而要真的說起來,當年陳霸先就是從嶺南交州起兵的,當時他的官銜就是南樑的交州司馬。而嶺南的部落當時爲陳霸先提供了很多幫助,從而讓陳霸先很快穩定交州,進而可以北上和侯景交戰。
因此嶺南這些部落絕對不是一直住在山中與世隔絕的貨色,他們之前能夠幫助陳霸先一舉平定交州甚至整個江南,從而獲取陳朝和他們的和平共處,現在自然也能夠更深的捲入到南陳的政治大潮之中,從而獲得更多的利益和發展空間!
李藎忱並不知道在歷史上這些嶺南部落到底有沒有被陳叔陵所利用,但是此時他可以肯定,陳叔陵和這些能夠接觸到見血封喉木的嶺南部落肯定有勾結,甚至雙方已經建立了基本的合作關係。
否則這些嶺南部落也不可能輕易的將見血封喉木的毒汁交給陳叔陵,畢竟要真的追查起來,真的很容易追查到他們的頭上。
現在陳頊還活着,東宮或許沒有辦法將陳叔陵怎麼樣,但是不代表沒有辦法給這些嶺南部落穿小鞋。因此在交出見血封喉木毒汁的同時,也代表着這些嶺南部落已經卷入到了這漩渦之中,再也沒有辦法脫身。
蕭世廉和裴子烈都有些驚訝,他們怎麼都沒有想到,原來只是南陳高層幾個人之間的勾心鬥角,現在竟然已經牽扯這麼大。
“揚州刺史感到威脅,必然也不會坐以待斃,所以和嶺南那邊勾勾搭搭也在情理之中。”周確冷冷說道。
頓了一下,周確更是擔憂的說道:“而這一次尉遲迥也派出了不少手下斥候來打頭陣,不會也······”
蕭摩訶眉頭微皺,輕輕摩挲着下巴。
這一次華容道遇險,甚至還折損了毛喜,一來是因爲太子衛率的背叛突如其來,確實是當時所有人始料未及的,二來也是因爲這些先行出現的北周斥候打亂了南陳的佈置。
否則如果單純這是那些黑衣人,雖然事情驚險,但是在場的無論李藎忱還是蕭世廉,還是有信心將他們一網打盡的。
所以別說是周確,在場的其餘幾個人顯然也懷疑尉遲迥而或者說整個北周會不會和陳叔陵有所勾結。之前他們能夠通過對南樑宗室的支持扶植起來的一個傀儡西樑,現在自然也可以故技重施。
一道道目光注視着李藎忱,想要諮詢他的意見。現在整個議事堂上顯然存在着一種詭異的平衡,代表東宮武將體系的蕭摩訶和代表文官體系的周確因爲出發點的不同、代表階級的不同,肯定會在各個方面存在衝突和矛盾。
而現在東宮正是需要一致對外的時候,這種衝突和矛盾是誰都不想看到的,因此這就需要有一方妥協和讓步。可是不管誰先退一步,都有可能引起自己手下人對自己的不滿,所以往往蕭摩訶和周確討論着討論着就會陷入僵局。
這個時候自然就需要有一個能夠服衆的人站出來,闡述清楚他的道理,不管是站在哪一邊,至少另外一邊也可以因此而順水推舟聽從意見。而顯然在整個東宮體系之中,李藎忱自然就是最合適的人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