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內宮打交道,最好是男人定計,女人執行,可是喬氏說不幹就不幹,夏文衍只能挽挽袖子自己上。
寫摺子,遞牌子,夏文衍見到夏語澹已經是兩天後。
“家裡依着規矩往他府上送祭禮,接的人也沒有幹站了有一陣子,聶二夫人才帶了人出來致歉收了東西。現在營陵侯府真是不成樣子了,只兩位夫人努力維持着,聶侯病得起不了身,侯夫人聽說神智不清了,其他人……”夏文衍擺擺手道:“都不中用。”
現在營陵侯府的爛攤子金氏和洪氏接手了,可是一片傾頹兩位夫人只帶了小部分人盡力把喪禮辦下去,其他主子下人都在抱頭亂竄。夏文衍一點點的試探夏語澹,聶家若能從輕發落,夏爾敏的罪過也小些。
“父親,喝茶吧。”夏語澹遞上一盞茶。
夏文衍對夏語澹甚是恭敬,雙手接過了,只潤了潤脣捧在手上。如今一對父女已經清晰的有君臣之分了。
如現在,夏語澹靠坐在三屏風圍子軟榻上,夏文衍坐在夏語澹身側的圓墩。父女關係夏文衍也是成年的男子,不能和夏語澹同面而坐,現在口渴了也不能多喝水,怕上廁所。男子進內宮總有許多不方便。
夏語澹深知夏文衍之意,一指向天豎起,意指皇上道:“怒氣未消,那是一定的。試想想,我們家姑娘在爲你家生孩子,十月懷胎的辛苦不說,生產時在鬼門關走一圈,遇上這樣的事豈不心疼自家姑娘。皇上心疼了,總要讓別人疼夠,至於具體的旨意,我是不知道的。總之那家與我沒關係,平都公主卻是我的大姑子。”
“娘娘所言甚是。”夏文衍心頭一緊,硬着頭皮道:“爾敏種了一株文殊蘭,我帶了來,公主悶了可以賞一賞。”
夏語澹看了夏文衍一會兒,才冷清的道:“我勸父親拿回去吧。”
“公主可是說了什麼?”夏文衍着急問。
這是夏文衍和二房商量好的,先通過夏語澹用一株花試探一下平都公主,若能收下,就是容忍了夏爾敏。多少家事匹配,婚前期望太高的夫妻,婚後磕磕絆絆過了日子才知道想得太美好,這就不是夏爾敏的錯了。
夏文衍等可不知道那位巧兒是老相好。
“公主什麼也沒有說,公主至今沒有抱怨別人。可是人說過的話,總有人聽見,也總有人鳴不平。這會子大堂姐種的花,只怕公主看了會更加傷心。”
夏語澹身邊的馮撲很管用,夏文衍求見,馮撲就把夏文衍要說的話估摸出來了。也讓夏語澹重新認識了夏家二房那幾個人。
夏文衍已經不抱有僥倖了,道:“你大姐姐現在也在害怕,誰知道聶家的小子是這樣的人,辜負了公主的深情,皇家的恩德。娘娘你可要幫幫爾敏呀,她現在的日子難過。”
“父親你怎麼沒有聽見呢,平都公主現在是我的大姑子。”夏語澹微微譏誚,道:“我算了一下,我十歲進夏家,後面兩年大姐姐出嫁我在淇國公府,就大家同住在一個府裡的近兩年。我見大姐姐的面兒,一雙手也數的過來,至於說過的話,除了點頭低頭的打過招呼,加幾句‘有空過來坐坐’的客氣話,我和大姐姐一句姐妹之間親暱的話也沒有。之所以用大姐姐稱呼她,不過是看在我們一個祖父的份上。姐妹的感情,說實話父親,大姐姐於我和陌生人沒有區別。以後的日子我和大姐姐應該也不會有過多的交往,而平都公主卻是我以後日日相見的大姑子。”
迎姑娘受了家僕的轄制還有探姑娘出頭。夏語澹住侯府的時候被家僕轄制成什麼樣了,那時候沒有任何人站出來維護。姐妹不是血緣上是姐妹就夠了,這還不如和大姑子建立好關係。
夏文衍面色難堪,卻依然擡頭懇切道:“往日的事罪在爲父身上,才讓你和家裡這些姐妹生分了。我也說一句實話,娘娘今時今日的地位,家裡每個人都悔了,往日之事已過,娘娘只看日後。爾敏現在是潘家的媳婦,潘親家正想做工部尚書的位置,若親家做了尚書,二弟的位置也可以動一動。娘娘的孃家人在前朝出息,也是爲娘娘爭口氣。”
夏文衍今日來,也有足夠的底氣。凡後宮女子得寵,晉位,總會推恩到孃家頭上,金銀,爵位,官職,這些是必須的。朝中有人好辦事,前朝後宮以人際關係緊密相連。夏語澹現在不需要,日後皇太孫宮裡的女人多了,子嗣多了,夏語澹應該懂得朝中有人的好處。
現在是要培養夏家實力的時候!
放眼歷代王朝,外戚家族起起伏伏不都是這個道理嗎。
夏語澹看着夏文衍自以爲是的神情,緩緩道:“父親還記得我在元宵夜說過的話嗎?”
夏文衍恭敬道:“娘娘教誨臣時刻緊緊。”
夏語澹靜看夏文衍,聲音清冷:“那一天說的是好聽的話,今天我要說幾句不好聽的話,其實是一個意思。別人以爲我有幸冊爲太孫妃,是沾了夏氏的光,因爲我是高恩侯的女兒皇后娘娘的侄孫女。父親你自己要知道,高恩侯的女兒皇后娘娘的侄孫女有沒有分量。我不是因爲身爲夏氏而被冊爲太孫妃的,我就是因爲姓了夏,才差點做不了太孫妃。我能做上這個位置,全憑了太孫殿下的寵愛,那我能不能坐穩這個位置,這個位置能坐穩多久,也只仰仗太孫殿下一人而已。其他的人,夏家的人,我不會因爲他們而得到太孫殿下更多的寵愛,相反,如夏爾敏這種事,一次又一次,再深厚的感情也禁不起一次次的消耗,我會一點點的失去太孫殿下的寵愛。”
說到此處,夏語澹自嘲一笑道:“父親,十六年前進太子宮的夏婕妤就是我的下場。後宮裡太孫妃和婕妤有什麼區別呢,我沒有了太孫殿下的寵愛,夏家的人會理我一理嗎?所以上回我說的話,父親必須做到,這是你的分內之事,你若做不到等我來管,我不管血緣上他們和我什麼關係,我都依律處置了。這次夏爾敏的事,她現在日子難過……遭到了丈夫的背叛之後,又遭到十年相伴的表妹背叛,公主比夏爾敏難過十倍百倍。那麼該承擔的罪責,就不要想着逃避的吧。到了現在,也給我拿出敢做敢當的樣子來!”
說到最後,夏語澹面若冰霜,竟然頗有威勢,讓夏文衍頭都不敢擡去來。
夏語澹那麼一點情面也不留,夏文衍原來打算的,待夏語澹承若開口求情後,獻上夏家及潘家坐上工部尚書之後的忠心,都說不出口了。
夏語澹就是料定夏文衍會說什麼話,才把情面全部撕下。在皇權面前,各種人際關係有什麼用,除非做到則天女皇的份上,讓高宗皇帝想廢都廢不了,否則被人捧得越高,摔下來死相就越難看了。而後宮的女子如繁星一樣多,女皇就一個。夏語澹連幾百個人名都記不住的人,沒有玩弄政治的才華,就只能安靜的呆在後宮裡靠着趙翊歆的寵愛生活了。
直覺告訴夏語澹,夏家是不能靠近和扶持的,靠的太近把夏家扶持起來,皇太孫還沒有厭惡,皇上也忍不了要出手把自個廢了。
夏文衍落寞了走了,不僅是夏爾敏之事的打擊,早先埋在心底的意氣風發都被夏語澹一通冰水澆了下來。
高恩侯,皇后娘娘的侄子,太孫妃的父親,到頭來一點區別也沒有!
夏文衍走後不久,陳姑姑拿了這個月要總結,下個月要安排的宮務過來。
夏語澹洗把臉打起精神把宮務看起來,簡單來說宮務就是皇太孫夫婦的賬單清單,夏語澹身後六七百人,趙翊歆翻倍,這羣人開銷多大?每天白米也要吃掉二十擔。
夏語澹好久沒有想起上輩子的事了,不由懷念。不知道那些前輩們離開了電子計算器和各種會計軟件是怎麼把賬冊看得透透的,反正夏語澹做不到,心算三位數以上的都會加錯,珠算夏語澹不是當主母培養的,就沒有摸過這件東西,最彆扭的還是‘一二三’的文字,而不是阿拉伯數字,眼裡的文字要在腦海裡轉換成數字,夏語澹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連趙翊歆坐在身邊都不知道。
夏語澹拍拍她桌子上,左手一摞銀錢開支的賬單,右手一摞府庫物品接收和送出的清單,虛心請教:“你還沒有娶媳婦的時候,這兩摞不會是你看的吧?”
趙翊歆咳嗽了一聲道:“怎麼可能,自然由各處管事層層上報,報於詹事,然後互相監查。”
詹事就是管家,管家不止一個。
夏語澹點點頭,認真道:“我看你以前的日子過得挺不錯的,也沒有少了吃,也沒有少了穿,宮人們格盡職守,用心辦差。”
趙翊歆挑眉,此刻日光傾斜映得他的五官更加立體,就襯得他更加成熟俊朗,他輕笑道:“我以前的日子確實過的還不錯。”
夏語澹把賬本一合,搖頭傷心道:“所以你的媳婦兒,就和詹事一樣的用處。沒有媳婦兒,你照樣過日子!”
趙翊歆上了軟榻,摟住夏語澹,呼吸在夏語澹的耳後道:“我怎麼能再過回原來的日子,我娶媳婦了呀,我是男人了呀,青錢換酒日無何,紅燭呼盧宵不寐。離了你去,我睡也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