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君!
夏爾彤接了這個爵位,便馬不停蹄的換上郡君的禮服進宮謝恩。
一套朝儀走下來,夏爾彤臉上沁出一層汗水,皇后老懷安慰,親自牽了夏爾彤去內室理妝。
“娘娘,我是郡君了,那麼我和魯王家大郎的婚事?”到了此刻,夏爾彤心心念唸的還是趙翊蘅,再也忍不住鼻尖的酸楚,帶着哭腔道:“如果是這樣,我不……”
夏爾彤的話還沒有說出口,皇后眼角看過左右的宮人,一把拽過夏爾彤,在夏爾彤的耳畔,陰翳的輕聲呵斥道:“不要命的,收起你的眼淚。”
夏爾彤活到現在,從來沒有一個人用這樣的口氣和她說過話。夏爾彤從來沒有聽過皇后用這種口氣說話,而且臉上還端着溫笑,笑容下面卻是這樣的話,像一陣冷風從夏爾彤後背刮過,毛骨悚然,登時嚇得夏爾彤眼淚在眼眶裡打轉,還好,沒有掉下來。
皇后隨即恢復了她正常的慈愛口吻,順便用手指颳去了夏爾彤眼眶裡的眼淚道:“十年前,周王父子爲國在西北浴血奮戰,一戰打下來,給出嫁的女兒,就是現今武定侯府的二奶奶,掙了一個嘉和縣主的爵位。女人不比男人們可以走出去建功立業,得個爵位不容易。說起來夏氏一族皆是因爲我而顯貴,靠自己的本事給自己掙下前程的,你是第一人吶,能讓皇室對你心懷愧疚,也是你的一種本事,揣好了你這重身份。”
所以,別再瞎折騰把皇室對你的愧疚折騰掉了,這滿宮裡,可都是皇上的耳目!
皇后邊撫摸着夏爾彤身上郡君的禮服,邊溫婉的道。夏爾彤現在的狀態,實在不適合和她一起演繹祖孫和樂,同浴皇恩的場面,所以皇后把夏爾彤丟給了蕭氏,讓蕭氏趕緊把夏爾彤送出宮去。
夏爾彤這點自尊還是有的,在一羣奴婢面前,保持了她侯門嫡女的威儀,壓下所以情緒從容的離開皇宮,不過夏爾彤的定力只撐到她回了怡然居。夏爾彤撲倒在牀上放聲痛哭。夏爾彤覺得她委屈死了,一個清河郡君,連一直疼愛她的皇后都覺得她佔了多大便宜似的,如果可以選擇她纔不要這個清河郡君。
站在牀邊的彩繪聽見夏爾彤哭了,讓珊瑚去報於喬氏,自己守在夏爾彤旁邊。比起夏語澹身邊的大丫鬟一兩年更換一次,夏爾彤身邊的丫鬟彩繪珊瑚等都是自小服侍夏爾彤,而且喬氏爲了讓丫鬟們對夏爾彤忠心,把身契都早早給了夏爾彤收着。所以這些丫鬟們伺候起夏爾彤來盡心盡責。
喬氏忙得不可開交。夏爾彤得了郡君之位,往夏家道賀的人絡繹不絕,喬氏忙着收禮回禮,和兒媳婦們管事們定下日子擺宴慶賀,夏爾彤居住的怡然居還要整新翻修,總之忙上三天三夜都忙不完,不過一見珊瑚,喬氏也曉得女兒的脾氣,放下一攤子庶務趕去看女兒。
謝恩這種事,雖然喬氏恨不得待夏爾彤爲之,可是郡君是給夏爾彤的,也只能夏爾彤一個人前往,喬氏作陪都不能。
喬氏過來的時候,彩繪正在勸夏爾彤,嘴上說着夏爾彤進宮這會兒功夫,哪家哪家送了賀禮來,手上擰了帕子給夏爾彤擦眼淚,夏爾彤揚手一揮,銅盆連着一盆熱水就砸到彩繪頭上,彩繪額頭被夏爾彤砸得通紅,而彩繪反而要就着一身溼噠噠跪在溼漉漉的地上請夏爾彤消氣。
“你們下去吧!”喬氏幾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
屋子裡只有彩繪和珊瑚兩人了,聞言忙退下不迭。
喬氏側臉對珊瑚道:“你去我屋裡,找冰蠶要一盒虎骨化瘀膏。”
化瘀膏自然是給彩繪用了,所以彩繪又跪下謝了太太賜藥才退下。喬氏深諳馭人之道,奴婢卑賤,可是要她們真正做到忠心事主也不容易,所以喬氏雖然對奴婢嚴厲,可是一直軟硬兼施,該仁厚的時候,是很仁厚的。
夏爾彤等彩繪和珊瑚都退下了,才坐在牀上兩腿在腳踏上亂蹬道:“什麼給我道賀?是看我笑話吧,一個郡君?一個郡君!”夏爾彤的眼睛瞄到牀邊牡丹紋紅木衣架上的郡君禮服,氣得彈跳起來,一把扯住那件禮服。
喬氏及時的抓住了夏爾彤的手,把她推到牀上喝道:“這件禮服你還毀不起!”
這件禮服夏爾彤在幾日後慶賀的筵席上還要穿,毀了可沒有第二件,到時候夏爾彤穿什麼禮服出去,若是被人知道這件禮服壞了,一個藐視皇恩的罪名就落到了夏爾彤的頭上。
夏爾彤在宮裡被皇后喝斥,回家又被母親喝斥,胸中的委屈被放大到了極點,歇斯底里的道:“誰稀罕,我本該是魯王府世子妃。景王的孫子爲了一個男人的屁股丟掉了爵位。我日後不僅是魯王妃,還會是宗人令夫人,哈哈哈哈……”夏爾彤沉浸在暢想之中,狂傲的笑道:“當今皇上只有獻懷太子一個兒子,獻懷太子英年早逝的時候,連個兒子都沒有,皇太孫是遺腹子來着,若現在這個皇太孫也來個英年早逝,這回要是連個遺腹子都沒有,魯王世子未必不能再進一步,到時候她夏爾凝的位置由我來坐,她夏爾凝和先太子妃一個下場,滾到大報恩寺落髮出嫁去,當個臭尼姑!”
夏爾彤也知道這些話是大逆不道,所以說話的時候有壓低了聲音,可是對着母親,夏爾彤忍不下去了,夏爾彤就是要說出來,她遭受了多大的委屈,那日後,即使是萬分之一渺茫,九龍四鳳冠沒有了。
九龍四鳳冠是皇后的桂冠。
夏爾彤上次進宮的時候,皇后喬氏等都沒有回過味兒來,自皇太孫回京之後終於看明白了,趙翊杬因爲堅持不婚,失去了景王的爵位,也失去了日後宗人令的位置。魯王世子不是特意爲了和夏家退婚才上京來的,他是爲了接替趙翊杬現在的位置纔上來的。
王爵就罷了,王爵之外還頂了一個宗人令。都說內閣首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其實宗人令也是正一品,地位超然於三公之外,和內閣首輔並駕齊驅,也僅在一人之下而已。
喬氏壓到夏爾彤面前,道:“你可以想通前半截,想不出後半截話來,後面的事是誰告訴你的。”
夏爾彤含淚道:“是舅母告訴我的,舅母說當年獻懷太子薨世那會兒,若不是兩個月後出生了皇太孫,趙翊杬的父親就會是皇上的嗣子。”
夏爾彤口中的舅母是喬四老爺的妻子舒氏,在那匹馬之後,夏爾彤也感受道了,老國公一死,喬家大房翻臉比翻書還快,大舅母梅氏並不像她十幾年表現的那樣愛護自己,所以夏爾彤心裡,也只認舒氏爲舅母罷了。
“那你可知道,趙翊杬的父親趙厚昕,後來是什麼下場。”喬氏冷靜的道。
喬氏和趙厚昕是同一輩人,京城的圈子就那麼大,誰不認識誰。
夏爾彤啞聲。
喬氏眼神銳利道:“明面上趙厚昕是失手打死了定襄伯世子被趙氏宗族除族,實際上歷代納入過儲君候選而爭位沒有成功的,沒一個落着好下場,皇上既然有了皇太孫,趙厚昕就礙眼了。”
舒氏夏爾彤這樣內宅裡的女人都想得明白,外面做事的男人會想不明白,所以魯王府對夏家言而不信,背棄了婚約,一個郡君,就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通往帝王的道路千難萬險,通往後位的道路亦如是,夏家已經出了一個皇后,一個太孫妃,世人不會冷眼看着,夏家的女人把每一條路都堵死了。
喬氏儘量讓自己的聲音柔和起來,坐到夏爾彤身邊摟住夏爾彤細聲細語道:“景王府和魯王府不一樣。景王府和當今皇上同是太宗皇帝的子孫,若皇上這一脈無子繼承皇位,同出太宗一脈的景王府自然是最有資格的。魯王府卻是太|祖皇帝的子孫,這天下除了景齊二王,都是太|祖皇帝的子孫,到時候皇位落在誰的頭上還不一定呢。”
夏爾彤吸着鼻水,帶着濃重的鼻音道:“可是舅母說了,景王府現在廢了,日後的宗人令依然最有資格!”
“這話你舅母憑什麼那麼說!”
自己的兒女自己知道,他們沒有這個本事做成謀逆的大事,半道上就得被人剁碎在路上,所以喬氏不想讓他們摻合這種事情。喬氏那麼耐心的和夏爾彤解釋,也是要抹去夏爾彤曾經起過的念頭,沒想到舒氏對夏爾彤的誘惑這麼深。
喬氏只是在發脾氣抱怨舒氏教壞了她女兒,沒想到夏爾彤還能回答上來道:“舅母是聽齊王妃說的,當初皇太孫只是一個奶娃娃,若皇太孫養不大或是再來個英年早逝,接掌宗人府的那一支就會出現第二順位的皇位繼承人。”
“齊王?你知道齊王的封地在哪裡?”喬氏冷笑。
“湖廣開陽府。”夏爾彤不知深意。
喬氏只能再耐下心來解釋道:“太宗年間,湖廣開陽府圈死過一個王爺。太宗皇帝死前,要繼位的仁宗皇帝善待齊王,仁宗皇帝是善待了齊王,卻把齊王的封地換到了開陽府,其意昭然若揭,三十多年了,齊王那一脈就沒有一次離開過封地,那邊傳出來的話有幾分可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