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華沙方向的軍事行動全部停止,城裡所發生的一切,便與我們無關了。我聽着維斯瓦河對面老城區裡傳來的隆隆炮聲,便知道這是德國人在清剿那些還不肯放下武器投降的起義軍。不禁在心中暗自感慨,假如我軍渡河時,他們能予以積極配合,也許他們的處境就不會像現在這麼糟糕了。
從9月15號開始,就在白俄羅斯第一和第二方面軍之間來回跑的朱可夫,剛剛回到我們司令部,正在和羅科索夫斯基討論下一步的作戰部署時,忽然接到了斯大林從莫斯科打來的電話。最高統帥在電話裡問:“朱可夫同志,你看我們的部隊什麼時候可以再次發起對德軍的進攻?”
斯大林的話將朱可夫搞糊塗了,他沉默了片刻後回答說:“斯大林同志,根據您昨天的命令,我們的部隊已就地轉入了防禦,戰士們經過長時間的戰鬥,需要好好地休息和補充,所以我認爲在短時間發起新的進攻,是不太現實的。”
斯大林聽後,沒有發表什麼不同的看法,只是淡淡地說:“朱可夫同志,如果沒有事情的話,明天你就和羅科索夫斯基還有麗達坐飛機到莫斯科來一趟,當面討論是否適合在短時間內重新發起進攻。祝你好運,再見!”
朱可夫放下電話後,望着坐在對面的羅科索夫斯基,表情嚴肅地問:“怎麼樣,明天和我一起回莫斯科嗎?”
“元帥同志,”羅科索夫斯基米望着朱可夫,臉上帶着一絲笑容地說道:“既然最高統帥本人都點了我們的名,就算不想去也是不行的。我們明天一早就出發吧。”
在商量好明天去莫斯科的事情後,朱可夫和羅科索夫斯基繼續開始聊天。我聽朱可夫說道:“羅科索夫斯基同志,早在白俄羅斯戰役還在進行的時候,我們所面臨的最大障礙,就是盤踞在東普魯士的德軍重兵集團,他們有大量障礙物和天然障礙的掩護,使我們在短時間內無法完全吃掉他們。
爲了保障握緊在柏林方向的順利進攻,我向最高統帥部提出,各方面軍最好要進行不停頓的進攻,從行進間粉碎東普魯士的德軍防禦……
根據我的計算,假如進攻部隊得到及時加強的話,是完全可以做到的。比如說你的第一方面軍補充300-400輛坦克和自行火炮,扎哈羅夫的第二方面軍補充一個諸兵種合成集團軍、一個坦克集團軍、一個步兵軍,若干個坦克旅和自行火炮團。
只要得到了這些補充,白俄羅斯的三個方面軍是完全能夠攻佔東普魯士,並前出到維斯瓦河直至但澤灣,或者至少可以在前出到維斯瓦河的同時,切斷東普魯士和德國的聯繫。”
這些涉及到高級機密的事情,如果朱可夫不說,我還真的不知道呢。等朱可夫一說完,我便將目光投向了羅科索夫斯基,想聽聽他是怎麼說的。
羅科索夫斯基先是嘆了口氣,隨後點點頭說:“沒錯,元帥同志。據我所知,最高統帥否決了您的計劃,不同意加強東普魯士方向的各方面軍,也不能夠給白俄羅斯各方面軍預備隊。我想我們將來奪取東普魯士的時候,將不得不進行極爲困難的、流血的戰役。”
兩人的對話,讓我意識到,假如斯大林能尊重朱可夫的提議,給白俄羅斯部隊進行及時的補充,沒準我們現在的形勢要樂觀得多。就算不能完全解放華沙,但至少部隊能自由地來往於維斯瓦河兩岸。
第二天一早,我們三人乘飛機返回了莫斯科。坐上了早就停在跑道旁的轎車,順利地來到了克里姆林宮。
等我們走進斯大林的辦公室時,發現這裡並只有他一個人,會議桌的兩側幾乎坐滿了人。我快速地瞥了一眼後,發現到會的人有莫洛托夫、加裡寧、安東諾夫、馬林科夫以及一直被邊緣化的布瓊尼。
斯大林等我們三人坐下後,便開口說道:“既然人都到齊了,我們就開會吧。”說完這句話,他把身子朝朱可夫側過去,“朱可夫同志,你向大家進行彙報吧!”
朱可夫從桌位上站起來,將拿在手上的地圖攤放在桌上,開始向大家進行彙報。從彙報一開始,斯大林就站起身,用手攥着他的菸斗,心神不寧地在室內走來去。隨着朱可夫的彙報,他一會兒走近桌邊,看攤放在上面的地圖;一會兒又走得遠遠,自顧自地在屋裡踱步。
從他時而望向朱可夫,時而又望向羅科索夫斯基,有時還停下腳步看地圖的表現,我意識到今天的斯大林似乎有些急躁不安。
等朱可夫的彙報結束後,首先站起來發言的是莫洛托夫。他望着朱可夫,語氣嚴厲地問:“朱可夫同志,我想搞清楚一件事,爲什麼精疲力盡的敵人已經無法阻擋我軍進攻的時候,你卻向最高統帥部建議停止進攻,您爲什麼會提出這樣的建議?”
“人民委員同志,”朱可夫望着莫洛托夫,表情如常地回答說:“遭受我們打擊的敵人已經緩過勁來,他們在我們的主要攻擊地區建立了防禦,並調來了足夠多的預備隊。我們發起的進攻,已經一再被他們擊退,假如再繼續打下去,我們除了付出更大的代價之外,是無法取得任何戰果的。”
“羅科索夫斯基同志,”斯大林站在羅科索夫斯基的身後,開口問道:“你支持朱可夫的這種看法嗎?”
羅科索夫斯基連忙站起身,轉身面對着斯大林,恭恭敬敬地回答說:“是的,斯大林同志。我認爲在經過長期緊張的戰鬥之後,應該給部隊以足夠的時間進行休整,以便他們能在接下來的戰鬥中發揮出應有的戰鬥力。”
斯大林聽後,冷笑了一聲:“羅科索夫斯基同志,你別忘記了,你們在休整,德國人也在休整,他們會利用這段時間在防區內構築更爲堅固的防禦工事。”停頓片刻後,他又試探地問,“假如我們爲古謝夫的第47集團軍提供足夠的空中支援,並用坦克和炮兵予以加強的話,你認爲他們能否在麥當勞和華沙之間前出到維斯瓦河呢?”
“斯大林同志,這個不太好說。”對於斯大林的這個問題,羅科索夫斯基有些爲難地說:“因爲德軍察覺到我軍的意圖後,也會加強該方向的防禦。”
斯大林聽後未置可否,而是轉向朱可夫問道:“那你呢,朱可夫同志,又是怎麼考慮的?”
“斯大林同志,”朱可夫聽到斯大林點自己的名,連忙轉身面向他,再一次重複自己的觀點:“我認爲這種進攻除了增加不必要的傷亡外,不會給我們帶來任何好處。從戰役的觀點來看,我們並不需要佔領華沙的西北區域,而是應該用從西南方向進行迂迴,同時向羅茲——波茲南總方向實施強大分割突擊的方式,來攻取華沙。”
說到這裡,朱可夫聳了聳肩膀,有些無奈地說:“可惜我們目前在前線還沒有足以採取這一行動的兵力,因此我們可以利用休整的機會,在這裡集結必要的兵力。”
“行了,不用再說了。”斯大林粗魯地打斷了朱可夫後面的話,用攥着菸頭的拳頭朝朱可夫和羅科索夫斯基兩人一指,吩咐道:“你們先到外面去考慮一下你們的建議,等想通了再進來。”
看到朱可夫和羅科索夫斯基兩人甩着手、邁着整齊的步伐走出了辦公室,我的心裡不禁一陣發慌,心裡想自己是該繼續留在這裡,還是跟兩人一起到外面的辦公室。
不過好在我糾結的心情沒有持續多久,便聽到斯大林在叫我的名:“麗達!”
我連忙從自己的座位上蹦了起來,雙腳併攏來了個向後轉,目不斜視地盯着斯大林,等待他接着往下問。
斯大林看了我一眼後,從我的面前走開,同時嘴裡說道:“你給在座的人說說,你所指揮的部隊是如何進攻華沙老城區的。”
聽到斯大林讓我向在座的人彙報不久前的華沙之戰,我便立即滔滔不絕地將兩支部隊是如何渡過維斯瓦河,又如何在孤立無援的情況下,和兇猛的敵人激戰了八晝夜的情形,向大家詳細地講了一遍。最後,我將部隊被迫後撤的原因,歸結於沒有得到起義軍事先承諾的支援、兩岸的交通因爲缺乏渡河器材而中斷等等。
當我說完後,斯大林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目光從在場每個人的身上掃過之後,開口問道:“大家對於我們支援華沙的行動,有什麼不同的看法嗎?”
他的話音剛落,坐在我對面的布瓊尼元帥就開口問道:“奧夏寧娜同志,我想問問,如果增援部隊能源源不斷過河的話,你會見他們部署在哪個方向?是阿斯卡列波夫將軍的居民夫人舊居,還是波蘭第三師所佔領的瓦津基宮?”
我立即毫不遲疑地回答:“肯定是阿斯卡列波夫將軍所建立的登陸場,由於他們嫺熟地使用了行之有效的巷戰戰術,成功地掌握了在該地區的主動,假如不是兵力有限又缺乏重武器,他們甚至還具備了繼續擴大登陸場的能力。”
“奧夏寧娜同志,”布瓊尼聽我這麼說,表情頓時變得嚴厲起來:“難道你對我們的盟友——波蘭軍,就打算見死不救嗎?”
“元帥同志,”我望着布瓊尼,禮貌地說道:“波蘭軍所佔據的登陸場面積太小,而且地形也過於開闊。假如我們在這一地區投入太多兵力的話,就會變得擁擠不堪,敵人的一發炮彈都將導致我們傷亡十幾人甚至幾十人……”
我快速地解釋完原因後,緊張地盯着布瓊尼,深怕他再問出什麼有意挑刺的問題。沒想到他沒說話,旁邊的莫洛托夫便笑着對他說:“怎麼樣,我的元帥同志?你對麗達的能力還有懷疑嗎?”
布瓊尼聽莫洛托夫這麼說,臉上居然露出了笑容,他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沒錯,人民委員同志,你說得對,奧夏寧娜同志的能力確實超出了我的想象。看來可以考慮給她壓壓擔子,讓她擔任更重要的職務。”
布瓊尼的話,讓我的心跳驟然加速,我不禁開始胡思亂想起來:布瓊尼剛剛問的這些問題,難道只是爲了考察一下我的能力,併爲我下一步的晉升做準備?
正當我在胡思亂想時,就聽到斯大林的聲音:“波斯克列貝舍夫同志,讓朱可夫和羅科索夫斯基進來吧!”
隨着斯大林的命令,像根電線杆似的站在門口的波斯克列貝舍夫,連忙擡手推開了外間辦公室的門,衝裡面低聲地說了兩句。片刻之後,朱可夫和羅科索夫斯基兩人就從門裡快步地走了進來。
“你們考慮好了嗎?”斯大林仰頭望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兩位元帥,慢條斯理地問道:“是堅持原來的意見,還是準備組織部隊繼續向敵人進攻啊?”
“斯大林同志,”斯大林的話音剛落,朱可夫便立即表態:“我還是堅持原來的意見,我們的部隊已經就地轉入防禦,進行休整和補充。”
“是的,斯大林同志。”羅科索夫斯基也附和道:“我也同意朱可夫元帥的意見,讓部隊轉入防禦並進行休整和補充,等力量足夠強大時,再向德國人發起新一輪的進攻。”
斯大林將坐在會議桌四周的人都打量了一番,見沒有人發言,才站起身說道:“好吧,既然你們兩位都如此堅持自己的意見,那麼我同意讓我軍部隊正式轉入防禦。”說到這裡,他停頓了片刻,衝朱可夫他們揮了揮手,“至於今後的作戰計劃,等以後有機會再討論吧。現在你們可以離開了。”
這次我沒有繼續傻坐在椅子上,而是跟在朱可夫他們兩人的後面,一起離開了斯大林的辦公室。
我們走出了辦公大樓,來到了教堂前的廣場上。朱可夫停住腳步,轉身問羅科索夫斯基:“你打算去哪裡?”
羅科索夫斯基思索片刻後,回答說:“我在莫斯科已經沒有什麼事情了,我還是儘快趕回方面軍司令部吧!”
“好吧,我現在要去國防人民委員會,我們就此別過。”朱可夫說着,向羅科索夫斯基伸出手,用力地握住對方的手使勁地搖晃了兩下,“祝你健康!”
我等朱可夫和羅科索夫斯基的手鬆開後,正準備和朱可夫握手告別,誰知他卻盯着我說:“麗達,我估計斯大林同志這次叫你回來,是有什麼重要的事情。你就暫時不用回方面軍了,先回家去休息吧,有什麼事情,我會給你打電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