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戈都諾夫少校所率領的生力軍投入戰鬥,戰局便呈現了一邊倒的趨勢,天亮以前,蘇維埃大街的大部分地段和建築物,都重新回到了我軍的手中。引起我濃厚興趣的那個軍用物資倉庫,也在戰鬥中被奪回了。
阿赫羅梅耶夫作爲我的參謀長,心裡明白我之所以不餘其力地派部隊協助近衛第42團,配合友軍收復失地只是一個幌子,其主要目的還是爲了倉庫裡的軍用物資。所以當我們的部隊從敵人的手裡奪取了倉庫後,立即安排人手把裡面的物資往卡車上搬。
當二十幾輛卡車都裝滿以後,阿赫羅梅耶夫還專門向我請示道:“報告師長,物資已裝車完畢。接下來,我該讓車隊把物資運到什麼地方去?”
對於物資的存放點,我早就考慮好了,一團三團所駐紮的居民點裡,有一個巨大的地下防禦工事,那裡存放物資應該是最合適的,所以便果斷地命令阿赫羅梅耶夫:“讓車隊把物資都運到一團三團的駐地吧,那裡是個最佳的存放的。”還特意向他強調說,“讓戈都諾夫少校負責押運,反正他的部隊也駐紮在那裡。”
半個小時後,我的師指揮部的角落裡,就擺上了一堆戈都諾夫專門派人送來的部分物資。看到擺在面前的這些物資,我慶幸自己做出了正確的決定。原來倉庫裡不光有軍大衣,還有大量的棉軍服、成箱成箱的麪包乾和成聽成聽的美國牛肉罐頭。
棉軍服和軍大衣可以分配給戰士們換裝,而麪包乾和牛肉罐頭,則可以改善師裡的伙食。幸好由於近衛師不間斷地反擊。讓德國人自顧不暇。沒有時間將倉庫裡的這些物資轉移。否則的話,這批不知那個部隊留下的物資便全部便宜德國人了。
我和基裡洛夫正盯着面前的一大堆好東西傻笑時,桌上的電話響了。我拿起來剛一說話,便聽到了羅季姆採夫咆哮的聲音:“奧夏寧娜上校,你這個混蛋,知道你都幹了些什麼嗎?”
我一聽是羅季姆採夫的聲音,馬上便猜到他是打來興師問罪的,畢竟我把那麼多的軍用物資都運回了自己的防區。不過對於他的指責。我還是裝着糊塗,一臉無辜地反問道:“將軍同志,我不明白您在說什麼?”
羅季姆採夫重重地哼了一聲,接着質問我:“我得到情報,你師的官兵在奪取了麪粉廠附近的那個軍用物資倉庫後,就將大量的物資裝車,並運往了你師的防區。我來問你,這是不是事實?”
“是的,將軍同志。請您聽我解釋,由於我的師是新組建的。所以各方面的物資都很不完畢,比如說現在天冷了。我們的戰士大多數還穿着單衣……”
羅季姆採夫沒等我說完,便不客氣地打斷了我:“我不管這些,既然那個軍用物資倉庫在我師的防區內,那麼裡面的所有物資,你都無權動用。我命令你,立即派人將那批物資全部送回倉庫去。”
聽到他這個霸道的命令後,我頓時無名火氣,本來我還想向他好好解釋一番的,沒想到他居然不由分說就讓我把東西都給他送回去。把吃進嘴裡的肉再吐出來,從來就不是我的風格,我心裡清楚地知道,以獨立師現在的兵力,要想擋住德軍新一輪的進攻,是根本不可能的,那麼這批物資送回去以後的命運,就是再度落在德國人的手裡,與其那樣,還不如留在我的手裡,更能發揮作用。想到這些,我也語氣強硬地反駁他:“對不起,將軍同志,您的這個命令我不能執行。雖然目前德軍被我們擊退了,但以他們的實力,蘇維埃大街隨時有可能被他們再度奪回去,所以目前把物資送回去的話,等於就是送給了德國人。對不起,我不能執行您的命令。”
“上校同志,我提醒你一句,上級的命令是不允許被討論的。”爲了讓我就範,羅季姆採夫還試圖用他的身份來壓制我。“雖然我們兩人都是師長,但我是少將,而你只是一名上校,還有,請你別忘了斯大林格勒北面的部隊目前都歸我指揮。”
“對不起,將軍同志。”我不卑不亢地回答說:“雖然根據條例,上級指揮員的命令是不允許被討論的。但爲了確保戰鬥的勝利,我從來只執行那些正確的命令。假如您有什麼不滿意的話,可以向崔可夫司令員報告。”說完,我毫不客氣地把話筒重重地砸在了底座上,把旁邊的基裡洛夫嚇了一跳。
基裡洛夫聽到了我和羅季姆採夫的對話,有點擔憂地說道:“奧夏寧娜同志,您怎麼能對羅季姆採夫將軍說那樣的話?您知不知道,這是以下犯上,會受到懲罰的。”說着他的手便向電話伸去,同時還自言自語地說,“不行,我要馬上給司令員和軍事委員打個電話,把這件事情向他解釋一下。”
我阻止了他打電話的舉動,說道:“政委同志,暫時別打。我想司令員和軍事委員就算知道了這件事,也不會把我撤職查辦。只要我們的部隊能儘快換上冬裝,我就算受點委屈又算得了什麼?”
雖然我的話說得冠冕堂皇,但心裡卻一直怒火中燒,心想我們都是師長,你憑啥來對我指手劃腳?如果你真的有本事,爲啥到衛國戰爭後期的那些戰役裡,連你的名字都沒聽到過,可見你的指揮水平也有限。想到這裡,我走到了報話機旁,低頭吩咐拉祖梅耶娃:“中尉,立即和參謀長聯繫,我有重要的命令要向他下達。”
不明所以的基裡洛夫跑過來,一頭霧水地問道:“奧夏寧娜同志,您這又是打算做什麼?”
“還能幹什麼?”我頭也不回地說:“命令阿赫羅梅耶夫立即給部隊換裝,我可不想讓自己的部下在這麼冷的天氣裡被凍病。”聽我這麼說。基裡洛夫便沒有再繼續問下去。而是靜靜地站在我的身邊保持着沉默。
和阿赫羅梅耶夫一聯絡上。我馬上問他:“參謀長,倉庫裡還有多少物資?”
“大概還有三分之二。除了冬裝、麪包片、牛肉罐頭外,還有一些武器彈藥。”
“聽着,參謀長同志。等戈都諾夫少校的車隊返回時,再裝一次車。剩下的物資,就不用再拉回來了,就交給你來處理。”
“我該怎麼處理呢?”不明所以的阿赫羅梅耶夫問道。
“讓目前在蘇維埃大街上的指戰員們分批進入倉庫,去換上冬裝。並補充彈藥和食物。假如還有多餘的,就送給近衛第42團的弟兄們。”
“明白了,我馬上安排人去佈置。”
基裡洛夫等我和阿赫羅梅耶夫的通話結束後,微微點點頭說:“奧夏寧娜同志,您的這種處理方式還是比較恰當的。留下一部分物資交給近衛第42團,這樣羅季姆採夫將軍真的到司令員的面前去告你的狀,我們也能找到爲自己辯解的理由。”
上午十點左右,崔可夫在沒有事先打招呼的情況下,帶着四五名警衛員大搖大擺地走進了我的師指揮部。他在心安理得地接受了我們的敬禮後,一屁股坐在桌邊。擡頭問我:“奧夏寧娜同志,我聽羅季姆採夫將軍說。你在未得到他允許的情況下,擅自搬空了麪粉廠旁邊的軍用物資倉庫,有這回事嗎?”
“是的,司令員同志。是我命令人搬運了倉庫裡的物資,並運回了我師的防區。不過我並沒有把所有的物資都搬回來,還給近衛第42團留下了一部分。”
“胡鬧,你這簡直是瞎胡鬧!”崔可夫用手一拍桌子站起來,用手指着我罵道:“你沒有得到羅季姆採夫將軍的許可,就擅自搬運物資,這點,我可以不怪罪你。可是爲什麼你在接到羅季姆採夫同志的電話後,還一意孤行,不肯將物資給他送回去。”
“司令員同志,這事不關師長的事,是我的主意。”基裡洛夫也許是出於保護我的緣故,主動把事情往自己的身上攬,畢竟他和崔可夫的級別相當,有些話說起來不屬於以下犯上:“您也知道,獨立師是新組建不久的部隊,各種物資都很匱乏。特別是現在天氣越來越冷,可絕大多數的戰士還穿着夏天的單衣,之所以把這批物資拉回來,就是打算給戰士們換裝。”
崔可夫聽後,走到堆放物資的地方,擡腳踢了踢堆在地上的冬裝,又扭頭看了看指揮部裡的所有人。當他的目光從指揮部成員單薄的軍裝上掃過以後,語氣驟然變得友善:“地上這些東西,就是你們拉回來的軍用物資?”
“是的,司令員同志。”聽到崔可夫提問,我連忙上前一步,恭謹地向他報告:“我打算等物資全部運回來後,就給所有的部隊換冬裝,我可不想我的戰士在即將到來的冬季裡,因爲沒有過冬的裝備而被凍傷,導致出現大量的非戰鬥減員。”
崔可夫重新回到桌邊坐下,仰起頭問我:“據我所知,獨立師現在只有三千多人,而倉庫裡存放的軍大衣,卻足足有八千件,這多出來的軍大衣,你爲什麼不交給近衛第13師呢?”
“是這樣的,司令員同志。”我覺得在崔可夫的面前,沒有必要對他隱瞞自己的真實想法,便實話實說:“目前近衛第13師的兵力嚴重不足,特別是堅守在蘇維埃大街和列寧大街地段的部隊,人數更是少得可憐。假如我真的聽從羅季姆採夫將軍的命令,將這些物資重新送回倉庫的話,在下一次的戰鬥結束後,倉庫裡的物資將完全有可能落入敵人的手中。”
我說完這話以後,連忙停止身體屏住呼吸,等待着承受崔可夫的雷霆之怒,因爲我做出的這種物資會落入敵手的話,在這種特定的環境裡,是非常犯忌的。但事情沒有我想象的那麼差,崔可夫聽完我的話後,沒有馬上大發雷霆。而是低頭沉思起來。
過了好一陣。他才擡起頭。望着我和基裡洛夫,不緊不慢地說道:“奧夏寧娜同志、基裡洛夫同志,你們的顧慮也許是對的。目前近衛第13師的兵力是少了點,對抗佔據着兵力優勢的德國侵略者,確實有點力不從心,但不等於說他們指戰員不勇敢,部隊的戰鬥力不行。
你們知道嗎?在昨天白天的戰鬥中,德軍的坦克向據守在車站附近的羅季姆採夫師的一個步兵連發起攻擊。雖然該連只剩下了二十幾名戰士。但他們在團支部書記雅科夫的指揮下,依舊頑強地同敵人戰鬥着。看着敵人坦克朝自己的陣地衝過來,雅科夫同志抓起兩顆反坦克手雷,從沙袋工事後站起來,挺直身體衝自己的戰友們喊道:‘同志們!堅決守住我們的陣地,絕不後退一步!’喊完,他猛地一揚手,將一枚手雷扔到領頭的坦克底下。看着敵人的坦克燃燒起來後,雅科夫正打算扔出第二顆手雷時,敵人的子彈擊中了他。雅科夫雖然犧牲了。但他的模範行爲激勵着戰士們,他們吶喊着從工事裡衝出來。用手雷擊退了敵人的進攻。
戰鬥結束後,戰士們在雅科夫的遺物裡找到他寫的一首詩。也許是在戰鬥開始前寫的,詩沒有寫完,這位團員爲自己的寫的真誠而樸實無華的詩句所加的標題是:《我的誓言》
我是黨的兒子,祖國是我的母親,
敬愛的列寧就是我的慈父。
戰鬥中,我決不後退,
讓朋友和敵人都知道……”
聽完崔可夫的講述,基裡洛夫接口道:“我們會永遠記住這些爲了保衛祖國,而光榮犧牲的烈士們。等戰爭結束後,我們會在他們犧牲的地方建立紀念碑,讓我們的後代永遠記住,他們的幸福生活,是由無數的革命先烈的流血犧牲所換來的。”
雖然基裡洛夫說話時,我保持着沉默,但他的話卻讓我想起了在後世的勝利廣場上,年輕人向那些掛滿軍裝的老人們進獻鮮花時,所說的那句耳熟能詳的話:“謝謝您,感謝您給我們帶來的幸福生活!”
崔可夫和基裡洛夫又說了幾句話以後,擡手看了看錶,接着把目光投向了我,用徵詢的口吻問我:“奧夏寧娜同志,我要到羅季姆採夫將軍的指揮部去,你願意和我一起去嗎?”
“司令員同志,我服從您的命令。”既然崔可夫願意在我和羅季姆採夫的中間做和事佬,我也就順水推舟地答應了下來。
“對了,崔可夫同志。”基裡洛夫忽然問道:“不知道羅季姆採夫將軍現在什麼地方,你們就這樣趕過去,能找到他人嗎?”
“沒問題,”崔可夫自信地說道:“我剛剛和他通過電話,他的部下說他帶着幾名戰士到‘一月九日’廣場附近的一棟樓房檢查防務去了。”
“‘一月九日’廣場?”基裡洛夫把這個地名重複了一遍,從他緊皺的眉頭來看,似乎有什麼事情想問崔可夫。
不過崔可夫沒等他開口,便搶先說道:“基裡洛夫同志,您對‘一月九日’廣場,應該不陌生吧,這可是爲了紀念‘血腥星期日’而修建的大型廣場。”
“血腥星期日,”崔可夫說出來的內容,讓我聽得是一頭霧水,於是我虛心地向他請教:“司令員同志,這是個什麼樣的紀念日啊?”
聽到我這個突兀的問題,崔可夫用奇怪的目光瞅了我一眼後,反問道:“奧夏寧娜同志,難道你讀書時,沒有學過這段歷史嗎?”
崔可夫的話一說完,我頓時羞得滿臉通紅。說實話,我還真不知道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歷史事件,如果是真的麗達,沒準還能說出個子醜寅卯來。基裡洛夫見我面紅耳赤羞愧難當,連忙爲我解圍說:“司令員同志,您說的這段歷史,要大學裡才能學到,而我們的師長同志,只讀了十年級就畢業了,不知道也不奇怪啊。”
見基裡洛夫給我搬了個臺階來,我連忙就坡下驢,附和道:“對,對,就是政委說的那樣,我讀書時,還沒有機會學到那段歷史。司令員同志,既然這個歷史事件是您提起的,就給我講解一下吧,免得將來有人說您的部下都是不學無術的。”
我這麼一說,把崔可夫和基裡洛夫都逗樂了,崔可夫見推脫不了,只好無奈地說:“好吧,既然奧夏寧娜同志想知道這段歷史,我就講一講。
1905年1月22日,在喬治.加邦神甫的領導下,三萬多名俄國工人聚集在聖彼得堡冬宮廣場上,向沙皇尼古拉二世呈遞一份有關改革社會與政治制度的請願書。他們首先要求選舉民意代表,其次要求農業改革、減輕農民沉重的負擔,以及實行宗教自由等。
沙皇政府剛開始靜待觀變,未採取任何行動。但不知誰先開了一槍,導致場面出現了混亂,於是官方乃下令展開血腥鎮壓。軍隊以武力驅散工人,造成一千多人死亡。這一天被稱爲“聖彼得堡血腥的星期日”。俄國的工人對沙皇作出改革的希望從此徹底幻滅,接下來大大小小的罷工、集會以及暗殺行動在全俄羅斯層出不窮,嚴重地動搖了沙皇政府的根基。”
聽完崔可夫的講述,我腦子裡又多了許多問題,爲什麼是1月22日,而不是1月9日這樣的問題。不過怕再被崔可夫調侃,我也就不好意思再問出口。
崔可夫又擡手看了看錶,隨後站起身來,對我說:“好了,奧夏寧娜同志,時間不早了,我們還要儘快趕到羅季姆採夫那裡去呢。”
我答應一聲,又向基裡洛夫交代了幾句師裡的工作,才帶着兩名警衛員,跟在崔可夫的後面離開了指揮部。
我走出指揮部,看到崔可夫正站在門邊,看着旁邊的一個大坑發呆,那裡是原來的指揮所。我明白他爲什麼在這裡駐足,連忙走過去,站在他的身邊低聲地說道:“司令員同志,敵人這段時間對馬馬耶夫崗進行炮擊的同時,還派出飛機進行不間斷地轟炸。您原來這個指揮所,就是被一枚炸彈直接命中後,才變成現在的這個樣子。”
“當時有人在裡面嗎?”崔可夫問道。
我搖搖頭,回答說:“報告司令員,沒有人員傷亡。自打師指揮部修好後,原來設在這裡的電訊室搬了進去。”
“那就好!”崔可夫長噓一口氣,接着一擺頭說:“走吧,我們出發。”
由於敵機的長期轟炸,指揮部外面佈滿了大小不一的焦黑的彈坑。原來擺在指揮部外面的那架飛機的殘骸,早就不知道啥時候被德軍的炸彈炸到瓜哇國去了。
來到山腳下,我看到停着兩輛吉普車,崔可夫和他的幾名警衛員上前面那輛車,他在上車前,還用手指了指後面,對我說:“奧夏寧娜同志,你和你的警衛員就上後面那輛吧。”
看到前面的崔可夫座車出發,我們的車也緊跟上去。
駕駛我們這輛車的司機開車非常謹慎,每次經過彈坑時,他都會適當地放慢車速。看到崔可夫的吉普車離我們越來越遠,我不禁着急地問司機:“司機同志,你看司令員的車都快沒影了,要是跟丟了,你知道把我們送到什麼地方去嗎?”
司機聽到我的問題,不慌不忙地回答說:“來的時候,司令員就說過,要到‘一月九日’廣場那裡去,好像說近衛第13師的羅季姆採夫師長就在那裡。上校同志,請您放心,我一定會把你們平安地送到目的地的。”
雖然司機說得十分有把握,但我卻不敢掉以輕心,扭頭吩咐後面的警衛員做好戰鬥準備,以防止突然冒出來的德軍的散兵遊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