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音菩薩收復了黑熊精之後,駕祥雲徑往南海而去,悟空目送觀音離去之後,把錦襴袈裟揣起來,看了一眼黑風洞,深深呼吸,感受到一股精純的靈氣正被這黑風洞不斷吞吐。悟空心道:“這黑風洞裡絕對有聚靈陣法,在這黑熊精手中還能從善,若是落在那心存不良的妖怪手中,只怕那妖怪實力提升之後,不是生靈之福。罷了,今日老孫就做一回惡人,一把火燒了它吧!”打定主意,悟空一棍子打碎了黑風洞大門,驅散了滿洞小妖,長驅直入,一根鐵棒耍開,把好好一處洞天福地砸了個稀巴爛,張口吐出了一股三昧真火,一時間就見烈焰騰騰,燒得山石開裂,把個黑風洞燒成了紅風洞。悟空看着洞中大火升騰,卻不會波及到周邊的山林,放下心來,一個筋斗翻回了觀音禪院。
悟空回到觀音禪院,還不等落地,就開口叫嚷道:“師傅,師傅,袈裟拿回來了!”這一下,可把滿寺僧衆給樂壞了,這位孫爺爺一日拿不回袈裟,他們連覺都睡不穩當啊!院主領着滿寺僧人來到院中躬身下拜,齊聲道:“恭賀孫長老除妖歸來!”悟空哈哈大笑,從天而降,來到玄奘面前,把那袈裟取了出來,捧到玄奘面前,道:“師傅,袈裟拿回來了。”玄奘伸手輕輕撫摸着袈裟,淡淡一笑道:“此番可有波折?”悟空笑道:“弟子去了南海落伽山,求見了觀音菩薩,指責她不管不問,自家行院出了妖怪。”“你這潑猴,怎敢對菩薩不敬?”玄奘聽到這,呵斥道。悟空嘿嘿一笑,道:“師傅莫急。菩薩知道老孫只是拿話激她,不與老孫計較,隨老孫去了黑風山。這剛一落地,老孫就打殺了那黑風怪的一個同黨,是一頭蒼狼妖,自號凌虛子。菩薩變作凌虛子,老孫變作仙丹,哄那黑風怪吃下,逼他交出了袈裟。那怪賊心不死,竟然挺槍扎菩薩,被菩薩也給他戴了個箍。菩薩念動真言,老孫在一旁看着都替他感到疼啊!師傅啊,你日後可千萬不要念經了。”玄奘淡淡一笑:“你不犯錯,爲師爲何要咒你?好了,快快把袈裟收好,咱們也該上路了。”“得令!”悟空喜滋滋的跑去把袈裟收好,解開了白馬,恭請玄奘上馬。這時,那闔寺僧人捧着乾糧清水送上前來,院主道:“同是出家人,不敢用黃白之物玷污聖僧之眼,送上些乾糧清水聊表心意。聖僧此去,我等一定重修廟宇,爲聖僧西行祈福。”玄奘也不拒絕,讓悟空把乾糧包了,與衆僧作別,繼續西興而去。
師徒二人西行而去,一路上談笑風生,又正是那春融時節,一路上賞玩不盡的風光,但見那:草襯玉驄蹄跡軟,柳搖金線露華新。桃杏滿林爭豔麗,薜蘿繞徑放精神。沙堤日暖鴛鴦睡,山澗花香蛺蝶馴。這般秋去冬殘春過半,不知何年行滿得真文。這般走了五六日,趕上都是好天氣,行了不少路程,可巧的這一天日薄西山之時,忽見烏雲密佈,眼見就要下雨。悟空在前方開路,迴轉過來,笑道:“師傅,前方有一片莊子,看來是一座依山而建的山莊,看那建築,怕也是知書達理人家,咱們趕過去吧!”玄奘點了點頭,道:“還有多遠,可能在雨落之前感到?”悟空笑道:“師傅不必擔心,這片烏雲看着烏沉沉,其實落雨還要再等一個時辰,足夠咱們趕去投宿了。”玄奘對這弟子查天時的本事是十分信服的,也不催促,跟在悟空身後向那一片山莊趕去。
師徒二人漸漸行到山莊近前,果是一處好人家:竹籬密密,茅屋重重。參天野樹迎門,曲水溪橋映戶。道旁楊柳綠依依,園內花開香馥馥。此時那夕照沉西,處處山林喧鳥雀;晚煙出爨,條條道徑轉牛羊。又見那食飽雞豚眠屋角,醉酣鄰叟唱歌來。玄奘忍不住嘆道:“竟還有這等人家,實在是難得。”悟空有心問問地方,就見一個少年迎面而來,頭裹綿布,身穿藍襖,持傘揹包,斂裩扎褲,腳踏着一雙三耳草鞋,一身趕遠路的裝扮,悟空看了他一眼,眼角帶笑,上前拉住了他,笑問道:“這位小哥,請問這裡叫什麼地名啊?”那少年卻是有些脾氣,不耐煩道:“我這莊子中又不是沒人,你拉我作甚?快快放開,小爺還要趕路!”悟空陪着笑道:“施主莫惱,與人方便,自己方便。你就與我說說地名何害?我也可解得你的煩惱。”那少年掙不脫手,氣得亂跳道:“這叫什麼事!家長的屈氣受不了,又撞着這個光頭,受他的清氣!”悟空嘿嘿一笑道:“你有本事,甩開我的手,你只管去。”少年左扭右扭,卻哪裡扭得動,悟空那一隻手就彷彿是鐵鉗一般鉗住了他,氣得他丟了包袱,撇了傘,兩隻手,雨點似來抓行者。悟空把一隻手扶着行李,一隻手抵住那人,任他如何掙扎,只是不能抓着。如此這般,折騰了半晌,那少年氣的滿面通紅,都快急哭了,只是看樣子家教極嚴,至今未曾口出污穢之言。
一旁的玄奘忍不住道:“悟空,這莊子裡有的是人,你再問旁人就是,只管扯住他怎的?放他去罷。”悟空嘿嘿一笑,道:“師父不知,若是問了別人沒趣,須是問他,纔有買賣。”“這有的什麼買賣?”玄奘問道,悟空笑道:“這好大一個莊子,就他家有事。”那少年被悟空扯住不放,又聽悟空言語,心中一動,道:“此處乃是烏斯藏國界之地,喚做高老莊。一莊人家有大半姓高,故此喚做高老莊。你放了我去罷。”悟空又問道:“你這樣行裝,不是個走近路的。你實與我說你要往那裡去,端的所幹何事,我才放你。”這人無奈,只得以實情告訴道:“我是高太公的家人,名叫高才。我那太公有一個女兒,年方二十歲,更不曾配人,三年前被一個妖精佔了。那妖整做了這三年女婿,我太公不悅,說道女兒招了妖精,不是長法,一則敗壞家門,二則沒個親家來往,一向要退這妖精。那妖精那裡肯退,轉把女兒關在他後宅,將有半年,再不放出與家內人相見。我太公與了我幾兩銀子,教我尋訪法師,拿那妖怪。我這些時不曾住腳,前前後後,請了有三四個人,都是不濟的和尚,膿包的道士,降不得那妖精。剛纔罵了我一場,說我不會幹事,又與了我五錢銀子做盤纏,教我再去請好法師降他。不期撞着你這個紇刺星扯住,誤了我走路,故此裡外受氣,我無奈,才與你叫喊。不想你又有些拿法,我掙不過你,所以說此實情。你放我走罷。”悟空聞言哈哈大笑,回頭道:“師傅,怎樣,我就說有買賣吧!”玄奘忍不住笑了笑,也不搭理這跳脫的猴子。
悟空轉頭向高才道:“你的造化,我有營生,這纔是湊四合六的勾當。你也不須遠行,莫要花費了銀子。我們不是那不濟的和尚,膿包的道士,其實有些手段,慣會拿妖。這正是一來照顧郎中,二來又醫得眼好,煩你回去上覆你那家主,說我們是東土駕下差來的聖僧往西天拜佛求經者,善能降妖縛怪。”高才雖然心中對悟空有些信心,但是還是道:“你莫誤了我。我是一肚子氣的人,你若哄了我,沒甚手段,拿不住那妖精,卻不又帶累我來受氣?”悟空笑道:“管教不誤了你。你引我到你家門首去來。”高才無奈一笑,提着包袱,拿了傘,轉步回身,領他師徒到於門首道:“二位長老,你且在馬臺上略坐坐,等我進去報主人知道。”悟空這才放了手,落擔牽馬,師徒們坐立門旁等候。看着高才進了門,悟空笑着說:“師傅,你也是精研佛經的高僧,爲何就是沒有一點神通呢?”玄奘淡淡一笑,道:“厚積薄發。”悟空聞言只覺腦中一震,他被困了數百年,這幾百年他也是苦苦思索自己爲何總是感覺自己內心深處充滿了空虛,現在他忽然明白了,他用了短短數十年的時間得到了別人幾千年,甚至上萬年才能達到的高度,實在是拔苗助長太過了,此刻玄奘只是用了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使得悟空心神通透。
悟空呆呆的不說話,玄奘也不打擾他,在一旁默唸經文。過了半晌,就見高才攙扶着一個老太爺走了出來,這位老太爺戴一頂烏綾巾,穿一領蔥白蜀錦衣,踏一雙糙米皮的犢子靴,系一條黑綠絛子,顯得文質彬彬的一個富家公。高才介紹道:“這就是我家高老太公。”高太公笑臉相迎,道:“二位長老,作揖了。”玄奘還了禮,悟空卻是站着不動。那老者見他相貌兇醜,便就不敢與他作揖。悟空猛地清醒過來,笑問道:“怎麼不唱老孫喏?”那老兒有幾分害怕,叫高才道:“你這小廝卻不弄殺我也?家裡現有一個醜頭怪腦的女婿打發不開,怎麼又引這個雷公來害我?”悟空冷笑道:“老高,你空長了許大年紀,還不省事!若專以相貌取人,乾淨錯了。我老孫醜自醜,卻有些本事,替你家擒得妖精,捉得鬼魅,拿住你那女婿,還了你女兒,便是好事,何必諄諄以相貌爲言!”老太公無可奈何,只得請玄奘師徒二人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