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赫泉竟看到自己的靈魂。人都是有兩個存在,一個可以通過鏡子看到,而另一個可以通過思想想象。他激動起來,就這樣看着他在倏忽間散去,風景畫又在風中晃了幾晃。
陸赫泉一時不明白自己是睡着還是醒着,一切都是那樣真實,也感到自己的頭腦很清醒。可是就在睜開眼,發現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什麼也看不到。他呆愣在牀上,明白剛纔不過是一場夢。不明白那個男人到底是不是他,怎麼會平白無故地鑽出一個男人來?不解。
第二天,陸赫泉到單位報了到,便遊魂似的在大街上四處轉悠,派發介紹信,介紹公司業務,拜見昨天預約的客人,又和明天要見的人預約時間。一切都很順利,但都是雞飛蛋打的結局,白忙活了。
人快散架時,回到住處,看到了陳緣竹。看着她那裝扮一新的臉面,突然感到陌生。她看上去更顯自信,氣質也非凡。陸赫泉笑了,爲何笑說不出來。
“給我倒杯水好嗎?”沒有分別重逢的新鮮感,說着扯下領帶,踢下皮鞋。
陳緣竹沒有理他,她窩在沙發上數美鈔,華盛頓那死鬼看上去格外英俊。
“你說我以美元存款還是人民幣?”陳緣竹扭頭看他,看上去青春盎然。沒有想到,這個女人經過這樣的梳妝打扮也會漂亮,略飾了眼影,她不太高的鼻樑就挺直起來,那雙不大的眼睛也活潑了。女人的漂亮就在於一個鼻子,一雙眼。
“都一樣。”有氣無力。
“怎麼會都一樣?”陳緣竹說着給他扔過來一瓶天然椰汁。
“那就美元了。”沒有細想。
“還爲工作煩惱?”陳緣竹笑着看着他,顯得幸災樂禍。
“還沒有拉到一個客戶。”沒好氣。
“別擔心,現在有一個大客戶,就看你們單位有沒能力做。”陳緣竹仍在笑。
“大客戶,不會吧,你剛回來。”陸赫泉不太相信。
“告訴你吧,我這幾天陪着的美國人,都是大公司的老闆。他們新建了工廠,生產新型環保漆。新產品面世,一定會加強宣傳攻勢,這不是一個絕好的機會?”陳緣竹整個人都膨脹着自信的細胞。
“是嗎,可是人家未必會看上我們小公司。”陸赫泉眼睛一亮。
“外商纔不注重公司的規模,而是看你們的水平。我向他們介紹了你們公司,那老闆說可以看一下你們的詳細資料。”
陳緣竹在他眼中一下子高大了。陸赫泉連忙把這幾天製作的相關材料拿給她看。陳緣竹翻看一下,順手給他撕了。
“我的書呆子,介紹這麼詳細有什麼用。讓我看,只須找幾份你們公司典型的廣告創意和相關的廣告效益資料就行了。”
陳緣竹確實讓他刮目相看,陸赫泉從包中拿出他的殺手鐗。二十多幅有創意的廣告貼畫和相關給商家帶來的銷售收益。
“說實在,創意能力是衡量一個廣告公司實力的唯一標準,可是我們公司缺少的就是這一點,所有的廣告創意都很老套,要不就是模仿別人,外國老闆未必看得上。”陸赫泉沒有一點信心。
陳緣竹翻看一下,撿出兩三張。“這幾張還行。我看了,乾脆我們根據他們的產品先做策劃,把方案提供給他們,如果他們看上,訂單絕對會給你們的。”
陸赫泉感到陳緣竹有廣告商的頭腦,自愧不如。起身爲兩人泡了咖啡。當他喝下這杯咖啡後,渾身的睏倦全無,似乎看到自己的前景來。陸赫泉要獨自設計幾種方案,拉到這個廣告,定能確立他在單位的位子,至少能證明他的存在。
陸赫泉炒了幾盤菜,與陳緣竹喝起小酒。他們頻頻碰杯,預祝他們的勝利。最後他們都喝醉了,躺在一起時,陸赫泉依着她那細嫩的肌膚時,有種幸福的感覺襲來,後來就翻身在她的身上……
陳緣竹開學的時候,陸赫泉根據羅小嚴的日記改寫的小說也完成了。在他的請求下,陳緣竹細細地看了一遍。
“沒什麼意思啊,太老套了,而且都是些無病聲音式的人物。”陳緣竹沒說褒貶,但不屑一顧的表情讓他失望。
“你指誰?”
“當然是羅小嚴和張曉曼了。現在社會一個男人會爲一個女人而死,誰也不會相信,瓊瑤筆下的癡男怨女不流行了。”陳緣竹說着合了書卷。
“那到底寫得怎麼樣?”就等着她讚揚呢。
“騙七八歲的小孩和七老八十的老太太還行,其他的人看了會感到造作。”陳緣竹既不客氣也不委婉。
“可是這是真實的事情啊。”陸赫泉爭辯。
“事實?我明明看你是閉門造車。難道你會是羅小嚴,爲一個張曉曼憂傷而死,我可不像張曉曼啊。”陳緣竹故裝驚呀。
陸赫泉一時無話可說,想想也是,他決不會是羅小嚴,也不可能爲一個女人去自殺。郭薈薈,賀蓉,雲沫曦,楊靜霞,對她們都刻骨銘心,但而今都一個個遙遠了。眼前只剩下一個陳緣竹,難道會爲她自殺嗎?陳緣竹有一天真的離他而去,他會憂傷嗎?就是她真的走了,陸赫泉想自己也不會憂傷,最多吸幾支煙,喝些許酒,就會適應新的生活。是的,只要地球還會轉動,那他就會勇敢地生活下去,也會在將來的某一天愛上別的女人。
“只不過我還是喜歡張曉曼,她明明愛着羅小嚴,可是知道愛情不是全部,當愛情變成壓力和沉雷,她選擇離開。一個涼爽的秋天,落葉漫天飛,她身着一件憂鬱藍色的風衣離去。一羣大雁南飛,風拉着她的長髮飄飄。這種情況下,沒有分別的離開,不須招手,也不需要眼淚,就這樣永遠消失,多好。我喜歡這樣的女人,活得有激情有自我,她們不需依賴男人就能生活。”陳緣竹也許爲了安慰陸赫泉,故意斷章取義地亂說一通。看她的表情,似乎有點沉醉。
“是嗎,你喜歡這樣的女人,你可別學她,要不我也會受不了的。”陸赫泉笑了。
故事寫羅小嚴一個秋天在鄉村寫生,遇到靈秀的張曉曼,兩人一見鍾情。張曉曼跟着羅小嚴來到城市,成爲羅小嚴的模特。這時張曉曼才發現自己步入一個尷尬的角色。因爲羅小嚴已經有了女朋友,而且那個女人是羅小嚴的經濟來源,現在正給羅小嚴籌辦畫展。
張曉曼想退出,可是她愛着羅小嚴,所以她還是留下來。羅小嚴從張曉曼身上找到靈感,畫作獲得好評。但是這時羅小嚴以前的女友知道了張曉曼的存在,羅小嚴面臨選擇。
又是一個金色秋天,張曉曼在一個落葉飛舞的黎明,她悄然離開。矛盾中的羅小嚴不知道選擇事業還是愛情,當他知道張曉曼失蹤後,發現自己的自私,他深深自責。在事業上雖然畫展獲得成功,但是羅小嚴發現自己失去創作的動力。他依然決定找張曉曼,就隻身來了南疆。但是張曉曼像一滴水一樣蒸發掉了。他的畫作很難銷售出去,生活來源也斷了。現入困境的羅小嚴選擇了自殺。故事就是這樣簡單,根據羅小嚴的日記陸赫泉做了大量的假設。
“如果你也有個有錢的女朋友,我也會悄悄走掉的,也會爲你的事業作出犧牲的。”陳緣竹笑嘻嘻地說。
“我要是有個有錢的女朋友,那我在你走後可不會找你,更不會自殺。”陸赫泉也笑了,這時想起了曉倩。
如果某一天陳緣竹知道他和曉倩的關係她會不會悄然離開呢?愛情有千多類似,但結局卻有一萬不同,她陳緣竹不是張曉曼,陸赫泉也不是羅小嚴,想來他們該有不同的結局。況且,陳緣竹該想不到他與曉倩有密切關係吧。想到這裡,陸赫泉略微放下心。
晚飯後,陸赫泉在電腦上修改小說的語法錯誤,而陳緣竹看一本新借來的英語原版小說《Go With The Wind》(即《飄》),房間裡寂靜得能聽到心跳聲。
“喂,陳緣竹你那麼用功學英語,是不是準備考研?”陸赫泉仍盯着電腦。
“考研?我纔不考,學外語的,考什麼研,難道去研究英語的語法語素,要麼研究西方文學,這個流派,那個團體,或者大英帝國的輝煌歷史?都太沒意思了!在我看來,語言僅僅是工具,研究這些形式的東西只能浪費自我。”陳緣竹的觀點倒也新鮮。
“你可以考別的,政治,法律都可以呀。”
“還政治呢,我可不是那種喜歡鉤心鬥角的動物。考這些更沒用,一是自己不喜歡,二是不適合我。難道你會選擇自己不喜歡的工作工作一輩子嗎?我可不會,我喜歡翻譯,我現在的水平比外國佬還外國佬,考它研究生幹啥?”
陸赫泉一時不語了,專心修改小說。睡覺時他腦海中還是羅小嚴和張曉曼,感到愛情實在複雜,它可以高尚也可以卑賤;它可以讓一個人再生,也可以讓一個人沉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