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赫泉的手被沐輕塵握得生疼。他指的是哪種精神,你陸赫泉有哪種精神?他不知道,不是和他一樣成了一堆狗屎?
“你還記得那個案子嗎,搶奸案,我被關押的日子裡,你猜我想了什麼。我他媽的不是人,什麼不能想,偏想那涌動的血,處女血,紅豔豔的,我真他媽的墮落。”沐輕塵撒開陸赫泉的手,又喝酒,杯子已經空了,但是他還是仰頭狂飲,隨即哈哈笑了,隨後站了起來。
陸赫泉連忙起身扶他,沐輕塵推開他,晃晃悠悠走向舞池。陸赫泉注視他,他很快隨着音樂節湊跳起舞來,不一會就和一個女人貼身扭在一起。
陸赫泉傻愣愣地坐着,想着心事,這時一個小姐過來,向他借火,便擺了擺手,意思沒有火機。她就在一邊坐下,問陸赫泉可不可以請她喝酒,他讓服務員拿了酒杯過來,給她倒了一杯。
她樣子還算湊合,帶着似笑非笑的微笑,她望了他好一會,咧嘴笑了。“原來是你啊,好久沒見你了。”
陸赫泉沒有理會她,對她這種套近乎方式感到厭煩。便舉了杯子,示意她喝酒。
女人舉杯和他碰了碰杯子,喝了一口,隨後湊近他耳朵邊問道:“這麼久你去了哪裡?”
陸赫泉忽地意識過來,感到她認錯了人。忽想起堂哥來,他幾乎每天都泡在酒吧裡。
“哪裡也沒去,就在這個城市裡。”便想套她的話。
“是嗎?那你也不過來找我們姐妹們,姐妹們都想你了。”女人說着伸過手摸他的手。
陸赫泉把手抽了出來。“工作的問題,所以少來了。”說着歉意地笑笑。
“沒良心的東西,不就是工作嗎,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走吧,他們換場吧。”女人站起來拉他的手。
陸赫泉連忙掙脫。“我還有朋友,改日再找你們吧。”說着堅決坐了下來,不再理會她。
女人看出他的態度,就拿出一張名片給他。“我的電話換了,這是新電話,記住打電話給我啊。”
爲了不掃她的興,陸赫泉接過名片。“我會的。”
女人喝了剩餘的半杯酒,隨後走開了。
又等了好一會,沐輕塵纔過來,出了一身汗,拿了他的酒杯大口地喝了一口,這才歪身坐在對面。
“有小姐約你了?”說着滿眼笑意地看着他。
“狗屁,人家要杯酒喝。”說着給沐輕塵倒滿酒。
沐輕塵不說什麼,拿酒杯與他碰。剩下的酒很快喝完,兩個人都有些暈暈的。沐輕塵還要要酒,陸赫泉攔住了。
“我們走吧,太吵了。”說着起身。
沐輕塵看着他一怔一會,隨後也就起來,他更加搖晃了。
陸赫泉連忙扶沐輕塵出去。
不知道沐輕塵新的住處,況且陸赫泉也不想讓洛香卿看到他此時的樣子,就帶他到自己住處。
陸赫泉泡了濃茶讓他喝了,但是一時半會沐輕塵醒不過來,躺在牀上睡着了。
陸赫泉坐在桌前,遲疑好久,腦子還沒有反過勁來,人有些麻木。就開始翻看羅小嚴的日記,他在2018年6月14日寫道:“人的存在是荒謬的,不過是上帝的玩偶。”陸赫泉不贊成他的話,但是很喜歡這個句子。人是上帝的玩偶,本身說明人存在的價值,就像玩具店裡的玩具而已。這個比喻貼切,有時候他們是別人的玩具,有時候他們是自己的玩具,至於上帝存不存在,倒無關緊要。
陸赫泉泡了杯咖啡,準備在天亮前決定是不是跟沐輕塵一起工作。還不知道是否能夠找到工作,以前也許認爲自己是個人才,可是現在發覺不是那麼一回事,沒有特長,也沒有技術,也沒有什麼頭腦,不過是個廢人罷了。這樣想,倒感覺做一個槍手的輕鬆。可是這是一輩子啊,真能做一輩子?也許當你僅有的一點東西被榨乾,你就什麼也沒有了,倒不如去學一門手藝。陸赫泉這樣想,感到混亂極了。
陸赫泉被沐輕塵搖醒時,天大亮了,他不知何時趴在桌上睡着了,兩個手臂痠麻。
“打擾你一宿沒睡,真不好意思。”沐輕塵已經洗了臉,蒼白的臉上帶着笑容。
“你可真好意思,整張牀都被你一個人佔了。”陸赫泉伸了伸痠麻的胳膊。
“你不會也睡牀上,害怕我奸你啊?”沐輕塵無邪地笑着。
“拉倒吧,別說這墮落的話。”
“哦,何時變得這樣純潔啊?”
“這可是你昨晚說的。”陸赫泉故意提昨晚的事。
“我喝醉了說了什麼?”沐輕塵顯然忘了自己說了什麼。
“你說你與少女左愛如何如何。”他故意羞他。
沐輕塵臉色一下子慘白,一句話沒說,眼睛直愣愣的。陸赫泉有些後悔,不該提那件事,便躲開他的眼神。
“赫泉,你說我是不是有罪?”沐輕塵忽問。
“那該怎樣說呢,你又不知道她是處女。”
“可我是老江湖了,套她的話也能猜個差不多。”他一本正經地說。
“都過去了,況且女孩愛你。”陸赫泉說。
“就是因爲她愛我,但是我沒愛她,我只知道她是一個處女。”沐輕塵注視牆上的油畫。
“你一點也不像我堂哥。”沐輕塵的話太直白,陸赫泉感到不中聽。
“你堂哥也會有他不明白的事要做,實際男人都有這種想法。”他仍在看那幅畫。
“那你大可不必內疚。”
“可那是事實,錯了就是錯了。我並沒有想讓你辯護成功,早想好了,我存不存在都沒什麼大不了,有我是種浪費,沒我也沒什麼缺憾。我只想砰的一聲,我便是非我,而我又以另種形式存在,這時我纔是真實的。誰知你竟然辯護成功了。”沐輕塵又看另一幅畫。
“那你要不自首,要不自殺算了。告訴你,愛是自私的,杏更是自私的。只要雙方願意,男與女都沒錯。”後句話是羅小嚴日記中的話。
“這畫你從哪裡買的?都模棱兩可,看不出畫了什麼。”沐輕塵問。
“它原本就在這房間裡。你感興趣?”陸赫泉看到沐輕塵的眼睛有了神采。
“哪裡,他是我高中同學的作品,他叫羅小嚴,學美術的。”沐輕塵不緊不慢地說。
“那麼巧,你從哪裡看出是他的作品?”陸赫感到吃驚。能在幾千裡外看到同學的作品,實在靠機緣了。
“這不是簽着名字,混在色彩中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沐輕塵指着畫的一角說。
陸赫泉走上前,在沐輕塵指的地方果真有幾條線,怎麼看也不像名字。
“這是他的簽名,很有個性的簽名,他高中時送我的幾幅畫也是這樣的簽名,只是不知道畫被丟到哪裡去了。”沐輕塵笑了。
陸赫泉有點相信,要不沐輕塵怎會知道他的名字。
“他也在這個城市,你們見過面?”陸赫泉對羅小嚴有濃郁的興趣。
“只見過一次,在大街上,他們很巧地遇了,後來去喝酒。他好像在廣告公司做事,但是他們臨到最後都沒有留下聯繫方式。”沐輕塵頗有感觸地說。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裡,他們都習慣了陌生,害怕了熟悉。即便他們與過去偶然發生聯繫,也會故意切斷。實際他們是害怕過去。陸赫泉想起羅小嚴日記裡的話,也許這是他們沒有互留電話的原因。
“他那時看上去精神不太好,本來就是怪人,高三時躲在教室裡整晚不回家,直愣愣地坐着一言不語,累了就趴在桌面睡覺。後來學藝術,自然清高一些。”沐輕塵緩緩地說,似乎沉入回憶,一臉深沉。
陸赫泉把羅小嚴日記放回抽屜,出門到洗手間去。聽着小便衝擊便池的聲音,有些眩暈,眼睛澀澀的,好像沒睡好似的。
回了房,有氣無力地躺倒牀上。
“你說這幅畫畫的是什麼?”沐輕塵仍在注視着畫。
“管它是什麼,大慨是男女左愛的幻象。”懶得搭理他。
“男女左愛的幻象?虧你想得出。叫我看啊,是把握不住的愛情或是困惑。”沐輕塵嘿嘿地笑了。
“就因爲把握不住,纔要幻想。”陸赫泉也許感冒了,頭微微有些疼。
“不要說得那麼直白,要懂點藝術。”沐輕塵不忿地衝我嚷嚷。
“你該給洛香卿打個電話,要不她又當你失蹤呢。”陸赫泉提醒他,希望他不再和他說話。
“我現在孤家寡人,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沐輕塵平平淡淡地說。
“什麼,你與洛香卿分開了?”陸赫泉睜開眼,有點不相信。
“我是悄然離開的,對不起她太多,趁兩個人有矛盾時離開,這樣好受些。人都有聚有散,我們也該到散去的時候。”沐輕塵在桌前坐了下來。
“你……”陸赫泉實在無話可說。
“今早我醒來,仔細想了。是的,我們該爲一輩子的事想想了,做那策劃人終究不是長久之計。所以我一早與諸先生通了話,向他辭了。也許明天或是後天,我就離開這個城市,回家去植樹造林,那多少實際些。”沐輕塵看上去很平靜。
“你這是何必?何必讓自己不開心,又何必自欺欺人?你明明愛着洛香卿,又明明喜歡這個城市,你這是何苦呢?”陸赫泉激憤起來,說着坐了起來,感到沐輕塵一點也不實際。
“你所說的都不屬於我,最多是過去的我。現在我僅僅是我自己,活成自己的自己。”沐輕塵好像還在昨晚的酒精中癡迷。
陸赫泉爬起來,從冰箱裡拿出啤酒。想他們應該沉入酒精中,即使說了胡話,醒來也不後悔。便爲兩人倒滿酒,泡沫漫出杯沿,開始一個個破滅。
“喝一杯。”陸赫泉向沐輕塵舉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