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裡只有郎君識得衡山石廩,今日難得的有位客官也指名點了。”茶博士在茶湯還未煮好時,先爲三位郎君奉上了幾道清淡小食,三位郎君身份貴不可言,其中二位更是真正的皇親貴胄。
“此茶新陳四時雪,啓閉一天風。盛京中還有人認識衡山石廩,實屬難得。”玉面多情郎君笑着讚道。
另一位冷眉俊眼的郎君只瞧了一眼,並不多言。
“奕郎好眼光,我們也跟着有口福了。”說話的儒雅郎君即爲林家大郎林子琛,玉面多情郎君則是三皇子李奕,冷臉寡言少語的便是五皇子李晟了。
林子琛意興闌珊地望着窗外,今日三皇子身邊的內侍從東宮一位小倌處打聽到消息,說太子將攜新歡遊東市,三皇子知曉後笑言今日東市有熱鬧可看,五皇子與林子琛遂一道來了。
茶樓口出現了一位着碧青色團花錦緞胡服,戴帷帽的年輕娘子,林子琛雙眸微亮,可惜只能見着背影,且走得匆忙看不真切。
三皇子與五皇子見林子琛目光聚在一處,便也隨之望去,只是密密的人羣早已淹沒了溫榮嬌俏的身影,兩位皇子那裡還能見到別樣的風景……
“天氣熱了,呆鵝果然是要多些。”三皇子見琛郎半天未回神,調笑了一句。
林子琛愣了愣,才反應過來,不怒反笑,“奕郎不是前兩日才見了真正呆鵝,如何在這嘲笑了我。”
三皇子與五皇子不但身份尊貴、樣貌俊朗,並且尚未婚配,是京中女娘愛慕的郎君。連五皇子李晟那般清冷的性子,都有不少貴家女娘願意飛蛾撲火,更何況三皇子風流倜儻,待人彬彬有禮……
林子琛又笑道,“聽聞禹國公府韓大娘子爲了那事,將她表妹御史中丞家的吳二娘子杖責了,如此看來韓大娘子是任人不唯親又勇猛果敢的,可謂女中豪傑了。”
李奕難得的收起了雲淡風清的笑顏,頗惱恨地瞪一眼林子琛。五皇子李晟卻幸災樂禍地看着三哥,好一會回覆了平日的嚴肅後說道,“禹國公掌握着調動翊衛御林軍的令牌。”
林子琛臉色暗了暗,沒再說什麼,李奕先前面上的惱恨也已散去,叫人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只微閉雙眼,望着無一絲雲彩的天空,偶爾一兩隻鷹鶻衝破刺眼的光暈,不知是哪處的貴家郎君在練鷹鶻,早早爲數月後的秋狩做準備了……
街坊裡溫榮主僕三人急急地回到先前的薰香鋪子,溫榮想着以掌櫃張二娘子對薰香的瞭解,說不得能聞出姚氏箱籠中的薰香是否有不妥。
“小娘子來了。”張二孃已將溫榮先前落下的兩盒薰香放在了櫃面上,“不知小娘子還有何吩咐。”先前張二孃便注意到溫榮是故意將薰香留下的,並與她使了眼色。
“張二娘子的識香技藝令小娘子很是佩服,有一事想請張二娘子幫忙。”溫榮看了看碧荷,碧荷從褡褳中取出銀製蓮盒,恭敬地奉與張二娘子。
“煩勞張二娘子看看這薰香粒是用何香料製成,又有何效用。”溫榮笑着說道。
張二娘子自銀盒取出一粒薰香,在鼻尖輕輕一過,而後眉頭微蹙,將薰香置於鼻下細細嗅着,“此香詭異,奴不敢妄下斷論,小娘子可願與奴到隔壁雅間一試。”
溫榮點了點頭,張二孃吩咐小童守了鋪子,取了未曾用過的簇新香爐,請溫榮主僕至雅間試香。
待薰香點燃,香爐中青煙漫散而出,房內登時充斥了溫榮從未聞過的異香,只見張二孃臉色大變,駭然地說道,“別多聞。”
說話間張二孃拿錦帕捂住口鼻,用香灰覆在點着的薰香上,將其熄滅後與溫榮說道,“還請小娘子外間說話。”
張二孃厭棄地望着銀盒裡剩下的幾粒薰香,神色凝重地說道,“此薰香有毒,小娘子切勿使用,其中的醍醐香是至傷之物,會吸取人的元氣直至虛無,初始可令用香之人着迷成癮,中期使人產生幻覺,不出半年用香人身子便會虛弱無力,而且此時停香也迴天無術了,至多拖着垮了的身子撐上兩三年,而後必將因元氣散盡,一命歸西。”
溫榮身後的綠佩已是驚愕至極,碧荷也萬萬沒想到姚氏花憐會用如此狠毒的薰香。
溫榮緩了緩,勉強地笑着與張二孃道謝,柔聲說道,“張二孃鋪子裡的百合新香真乃京中第一,今日奴收穫頗豐,很是感激。”說罷,溫榮自左手褪下一隻赤金三鈷杵紋臂釧放於櫃面上。
張二孃會心一笑,“小娘子不過是到小鋪買了幾盒百合薰香,卻如此大方。”
溫榮吩咐碧荷收起了銀盒,與掌櫃娘子告辭後向茶樓走去。
“娘子,不曾想花憐是那樣惡毒之人,還好將她趕出去了。”綠佩憤憤地說道,先前從茶樓出來時溫榮和她略微地說了這事,起初綠佩不以爲意,只道是普通薰香罷了。
溫榮搖了搖頭,嚴肅地叮囑綠佩,“花憐也是被人指使的,綠佩,如今府裡情況你也看到了,可得記得管好你那咋呼嘴,今日遇見太子和祺郎,還有薰香鋪子裡的事,必須爛在肚子裡,哪兒都不許去說。”
“是,娘子。”綠佩低下頭,思及這些時日裡娘子的變化,綠佩終明白今時已不同往昔了。
溫榮回憶起那日發生的事,仔細想來花憐說的話似乎有所暗示,待回府後問了碧荷,或許便能知道是誰如此陰狠了。
阿孃午間歇息時有點薰香的習慣,鶯如因擔心吵到阿孃歇息,午時皆在外間聽遣,阿爺白日又是去衙裡當值的……前世真真只有阿孃一人長期吸入此毒香。
溫榮思及那世阿孃日漸憔悴的臉、時常模糊不清的神智,狠狠地攥緊了錦帕……
回到茶肆雅間,茶案上已擺好了茶湯與齏粉糕,林氏見到溫榮鬆了口氣,嗔怪道,“如何去了許久,若是再不回來,阿孃是要去尋了。”
溫榮笑着道歉,“那掌櫃娘子在爲客人試香,兒瞧着有趣便多看了會,令阿孃擔心,是榮孃的不是了。”
“虧得還知道阿孃會擔心,”林氏望了望市坊,又憂心地說道,“不知太子與祺郎是否還在東市,若是一會遇見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