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關閉的城門,再次被打開,弓箭手紛紛退開,把路讓開,馬車繼續前行,一陣刺耳又囂張的笑聲從車廂傳來。
漫天的大雪,寒冷刺骨,車裡的爐火因沒有及時添加炭,漸漸熄滅,寒意更甚。姚心蘿素來畏寒,在馬車上又沒穿厚實的斗篷,冷得直打哆嗦。
蕭源看着被凍得臉色發青、表情痛苦的姚心蘿,收起了匕首,拽過放置在一旁的斗篷,“穿上。”
姚心蘿披上斗篷,緊緊地攏住,猶豫片刻勸道:“萬歲爺念着父子情,並沒打算嚴懲你,你何苦走到這一步。現在回城,還來得及。”
“他若念着父子情,就不會這麼故意戲弄我。”蕭源憤怒地道。沒有人願意被人當傻子,若聖上不是故意爲他製造所謂的良機,他不會落到如今這個下場。
“你若沒有野心,就不會上當。”姚心蘿直言道。
蕭源瞪着姚心蘿,氣極敗壞地吼道:“你閉嘴,我不用你來教訓我。”其實在廣濟寺之後,他就隱隱覺察到不對,但卻心存僥倖。
姚心蘿輕嘆了口氣,這人是不聽勸的,剛愎自用。
雪越下越大,鋪天蓋地,前路茫茫看不清楚,這時車輪陷進了泥坑裡,男子拼命地打馬,催馬前行,不但沒讓車輪出來,反而越陷越深。充當車伕的男子,回頭道:“王爺,馬車不能前行了。”
蕭源將姚心蘿從馬車上拉了下來,道:“你把馬解下來,去找一輛馬車過來,我帶她到……”蕭源環顧四周,“我帶她去那邊的農舍,暫避一時,你找到馬車,過來接我。”
“是,王爺要小心。”男子解開馬道。
蕭源拽着姚心蘿往農舍去,不過百米的距離,但一個孕婦在大雪中前行,實在是艱難,走了農舍門口時,姚心蘿已是嬌喘吁吁,幾乎暈厥。
蕭源叩響了房門,來開門的是一個年輕的少婦,看到兩人這狼狽的樣,受驚地往後退了一步。屋裡坐在炭火盆前的男子,拿着火鉗站了起來,“你們是什麼人?想要幹什麼?”
“抱歉,打擾了,我們並非歹人,不用驚慌,稍後,就會離開的。”姚心蘿虛弱地道。
蕭源將姚心蘿強行拖進了屋裡,道:“去煮點東西來給本王吃。”
小夫妻對視一眼,走了出去,到竈房裡去煮東西。過了一會,少婦就端着碗蛋花湯進來了,放在姚心蘿面前,道:“夫人,您先喝熱湯,暖暖身子。”
姚心蘿淡淡笑道:“多謝。”天寒地凍的,一碗熱湯是她現在急需的。
一碗熱湯下肚,驅散了姚心蘿身上的寒意,凍僵的四肢也恢復了一些知覺,臉上也多了幾分血色。少婦脣邊露出一抹淺笑,道:“夫人,拙夫殺了只老母雞,您一會多吃點。”
“好,有勞了。”姚心蘿笑道。
“端碗蛋花湯來給本王。”蕭源雖是男子,身體要比姚心蘿強壯些,可他亦是養尊處優長大的,這種苦頭,他也沒吃過,也有點受不住。
“是,請王爺稍等。”少婦笑笑,“夫人,我家這個炭盆太重,不好挪動,我扶您過去坐,也好暖和些。”
姚心蘿看了眼蕭源,見他並沒反對,笑道:“有勞。”
少婦扶姚心蘿起來,到炭盆邊的椅子上坐下,又移動了一張小木桌,攔在她和蕭源中間。姚心蘿詫異地看了眼少婦,少婦對她笑了笑,拿着空碗退了下去。
一會少婦又送蛋花湯進來,姚心蘿注意到她端碗的手,用了很大的勁,手背上青筋都突起,愈加覺得事情有些不對,伸手握住了擺放在一旁的火鉗。
少婦走到蕭源面前,“王爺,請喝湯。”
蕭源伸手要去接碗,少婦手一動,將一碗滾燙地水潑到了蕭源的臉上,在蕭源慘叫聲中,少婦大聲喊道:“快進來。”
姚心蘿一直留意着少婦的舉動,見她突然發難,雖不解她爲何這麼做,但硬撐着站了起來,準備往外走。
這時那個男子提着根棒子衝了進來,少婦配合地往旁邊退開,男子舉着棒子,朝着蕭源劈頭蓋臉地打了下去。
蕭源根本沒提防這兩個十分順從的農夫村姑,會做出此等之舉,那碗熱水又燙傷了他的臉和雙眼,他連反抗都沒能反抗,就被男子給打翻在地。
那少婦也不知道從哪裡找出麻繩來,夫妻合力將蕭源綁了個結實。姚心蘿疑惑地看着兩人,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爲什麼要幫我?”
男子笑道:“郡主,小的許良,就是那個曾經在街上,險些被德清公主擄走的人。”
“原來是你們。”姚心蘿握火鉗的手,稍稍鬆了點勁,“把他和我一起藏起來,他的手下很快就會來。你們就假裝我們沒有來過,把那人先哄騙走。”
許良夫妻依言行事,慶幸的是,先找到農舍的,不是蕭源的手下,而是李恆。許良夫妻認得李恆,將他帶去姚心蘿藏身的地窖。
地窖裡,姚心蘿坐在小木杌上,用匕首抵着快要甦醒過來,被堵住嘴的蕭源。
“心兒。”李恆大步朝她走了過去,展開雙臂,將她摟入懷中。
姚心蘿脣角微揚,回抱他,發現他的身子也在發抖,“李恆,帶我回家。”
說完這句,姚心蘿強行提起了精力,一下全都泄了,雙眼一閉,暈倒在李恆的懷裡。蕭源逃走時,沒有顧忌她的身體,一路狂奔,馬車顛簸,對她的身體有很大的影響,而後又在雪地裡,幾乎是爬行了百米,她能撐到李恆來,已是極限。
李恆用帶着殺意地目光盯了蕭源一眼,抱起姚心蘿往外走,低聲吩咐道:“斬草除根。”
“是。”李恆帶過來的,都是他的心腹,立刻明瞭他的意思,這是要弄死蕭源和他的手下。
李恆抱着姚心蘿出了地窖,停了下腳步,道:“多謝賢伉儷出手相救,稍後必有重謝。”
許良夫妻剛要客氣幾句,李恆卻沒空與他們多言,把裹得嚴嚴實實的姚心蘿抱上了馬。
姚心蘿清醒過來,已是五日之後,入目是李恆鬍子拉碴、雙眼佈滿血絲的臉,脣角掀了掀,吐出一字,“髒。”
“我這就去梳洗。”李恆趕緊道。
李恆退開,淇兒和同同的兩張小臉,出現在姚心蘿的眼前。淇兒皺着小鼻子道:“娘,你別睡了,你都睡五天了。”
“咦,今天你怎麼在家裡?不去你師奶奶家練槍了?”姚心蘿藉助冬林的攙扶,坐了起來,笑問道。
“娘,淇兒知道錯了,以後不天天去練槍,你讓我去我纔去,我會聽你話,乖乖看書,不打雞,不攆狗,不爬樹。”淇兒拽着姚心蘿的衣袖道。
“同同也聽話,娘讓同同動,同同就動,娘讓同同跟爹爹打拳,同同就跟爹爹打拳。”同同也湊過來道。
兩個孩子雖然還小,不懂什麼叫死亡,但姚心蘿昏睡不醒,不會像往常一樣,跟他們說笑,讀書給他們聽,冬林幾個揹着人,默默落淚,他們被嚇着了。
“這麼乖啊。”姚心蘿笑,努力地擡起手,摸摸兩個孩子的頭。
姚心蘿算是有驚無險的回來了,雖說身子受寒,有小產的跡象,需要臥牀休息,但好歹保住了性命,不幸中的大幸。
李恆在救姚心蘿時,失手殺死了蕭源,聖上並沒有怪罪他,因爲這事,聖上有了下了處置守郡王兄弟的意思了。
蕭源雖死,仍然和蕭濰、蕭淵一樣,被禠奪了郡王的爵位,被貶爲了庶人,玉碟除名。蕭濰和蕭淵繼續被圈禁,只是圈禁的地方,不在是郡王府,而是夾蜂道。
夾蜂道的條件和郡王府比起來,那是天壤之別,別的且不說,就是那烤火的炭都不一樣,還不夠,難得這天出太陽,蕭濰和蕭淵坐在院子曬太陽。
蕭淵不解地問道:“十哥,你說八哥這是在犯什麼糊塗?好不容易逃出去了,不想着招兵買馬,殺回京都來,去挾持一下孕婦,這多受拖累。”
蕭濰長長嘆了口氣,道:“昭和是八哥的心魔。”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那怕蕭源對姚心蘿一直存着利用之心,但對一個容貌絕佳、家世極好的女子,不會一點都不動心的,在他費心討好她、謀取她的芳心時,他亦同樣付出了炙熱的感情。
一下處置三個兒子,這對年過五旬的聖上,亦是不小的打擊,承受不住病倒了。
太子妃怕他鬱結於心,讓小石頭兄弟以及福王的一兒一女,常去探望他,有孩子們的嬉鬧,聖上的精神得到了恢復,到了萬壽節這天,他能起身去慶麟宮參加宴會。
蕭源和蕭氿先後死去,蕭濰和蕭淵被圈禁,痛失四子的聖上看被過繼出去的康郡王,都多了幾分慈愛,想起他的郡王妃死了幾年了,道:“渡兒,你也該續絃了。”
“一切由父皇作主。”康郡王恭順地道。
聖上思忖了良久,宴會結束後,就下了兩道旨意,康郡王的繼妃是工部左侍郎之女;合浦公主下降忠勇侯的五子。
至此,聖上所有的兒女都已婚配,很多人的目光開始盯着小石頭了,再過幾年皇太孫也到了娶親的年紀,不知道誰家姑娘有這麼好命。